這時，被簡寧翻過身，仰面朝天花板的女人，小腹微微拱起，迅速上竄到胸膛，緩緩地沉了下去，就像有一雙看不見的手，給她施展臟腑復(fù)蘇術(shù)。
一口生氣被吸了進去，女人嘔地一聲，張口就是一大股濃漿積液，噴泉似的吐出來，夾雜著粉紅色的血水和肺葉碎片，顯然是肺腑里的積水。
只是，她在自家衣帽間里，怎么會出現(xiàn)溺水才有的身體狀況？這一點，就連女人自己都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一個勁地吐出肺部猶有殘留的水跡。
吐出盛滿一個洗手盆的積水后，女人終于恢復(fù)正常的呼吸，她看了一眼精神分裂到連自我和任務(wù)都混淆的“契約丈夫”，一臉警惕地看著自己，斷定烏鴉先生簡寧已經(jīng)完了，成了無法挽回的棄子。
“究竟是誰對他下了這么厲害的狠手？我所知道的高階黑巫師，哪怕長老級的混淆咒，都無法做到如此驚人的地步。難道是傳說中的黑魔王薩克遜？還是黑暗圓桌議會的大議長安吉路？又或者同時持有隱身的三角帽、醫(yī)療和詛咒的雙蛇杖、正四面體賢者之石等三件死神秘寶的奧基利斯？”
忽然間，女人感覺頭疼，就像是被人用燒紅的鋼針刺了一下腦門，痛地額頭暴起一根根青筋，密密麻麻地就像一張網(wǎng)絡(luò)，妥善地保護住她的秘密。
“有人窺視我的秘密？還好有封閉大腦，防止被外人窺視的保護咒……梅琳，你這個傻女人，自從那天開始，所有與神有關(guān)的神術(shù)都漸漸失去神效，就連偉大的神器都慢慢地暗淡下去，變成毫無光輝可言的世俗凡物?！?p> 這些從小就因為顯露出種種不為人知的特質(zhì)，而被秘密帶走撫養(yǎng)，交由專業(yè)人士培育成才，擁有超凡之力的天才兒，正在失去令他們俯視普通人的力量源泉。
原本對他們來說，可以隨意使喚的元素、魔力、靈力，變得無比地陌生和疏遠，撼動區(qū)區(qū)一個普通人的精神，竟然會付出驚人的代價。
“我隱約記得，簡寧最近一次出手，是對雞籠城衙門里掌管文書的受雇傭人員讀取記憶，剛剛窺視到一點有用的情報，然后就遭受到強烈的反噬。對了，那位連同眾多書辦被雇傭的人，名字好像……他也姓簡？”
梅琳忽然間明白了什么，感覺自己已經(jīng)抓到了重要的線索，可以解開烏鴉先生混淆記憶，錯認(rèn)身份的原因了?？墒牵齼H僅攪動腦汁想事情，就觸犯了不可名狀的規(guī)則，甚至可以稱之為法則，刺向腦門的燒紅鋼針，突然間變成粗又黑的鐵棍，一下猛敲在自己頭頂。
“嗡”地一下，窺視到烏鴉先生身上最大秘密的梅琳，突然間眼前一黑，眼耳口鼻同時流出鮮血，回過神來后，睜開眼睛，整個世界暗紅泛黃，無數(shù)光點毫無規(guī)則地飛來飛去。
“這大概就死眼冒金星吧！”
兩個施展魔法、咒語的間諜“夫婦”，換做以前肯定毫發(fā)無傷，可是在人道大興、神秘衰退的當(dāng)下，立即受到無處不在的新時代法則的反噬。
男的因為窺視到另一個“簡寧”的記憶，產(chǎn)生了嚴(yán)重的記憶重疊現(xiàn)象，一部分過去被雞籠城衙門書辦取代，一部分自我保留下去，唯有自己在極西之地的教會訓(xùn)練營經(jīng)歷，或許是因為過于慘痛，連他自己本人都不想恢復(fù)。
于是，從小就被異國教會擄走秘密培訓(xùn)成職業(yè)間諜的簡寧，被重疊互差的記憶和腦補下，誤以為自己就是帝國子民，甚至是隱藏真實身份的帝國忠犬。
至于女人，杜鵑女士梅琳施展精神操作系咒語“夢行術(shù)”，進入隔壁鄰居的夢里，似乎沒有混淆自己的記憶，卻被法則反噬，導(dǎo)致自己陷進了別人的夢境里。
瞧著肺腑充滿積水膿液的程度來看，她肯定是突然出現(xiàn)在大片湖泊的夢境，不會水性的梅琳夢里差點溺斃，自動破了夢行術(shù)，卻沒想到那個夢實在是太真實了，竟然導(dǎo)致現(xiàn)實世界的自己，肺腑里充滿溺斃者才有的漿液。
要不是她自己偷偷摸摸學(xué)會的護身咒，源自某本認(rèn)真研究過的道藏帛書，在關(guān)鍵時候發(fā)揮作用，及時按壓胸脯，把她拯救回來，現(xiàn)在還能喘氣，簡直就是用盡了前半生所有的運氣。
“神術(shù)消退，魔法反噬，難道又是一次元素大潮汐的低潮？為什么會突然到來？竟然提前地這么早？一點跡象都沒有，導(dǎo)致我們就連最基本的防備和心理預(yù)期都沒有做好。”
“我記得，教會記載著上個紀(jì)元的歷史：漂浮在天上的空中花園，一夜之間轟然墜落。比肩神明的奧術(shù)師們統(tǒng)統(tǒng)失去法力，被一座座浮空城載著沖向地面，令廣袤豐饒、流淌著奶與蜜的大地化作燃燒的焦土。
“無數(shù)人類就此死去，失去信徒的諸神，受到信仰的反噬和信徒臨死前的詛咒，不朽的王座劇烈震動坍塌，祂們沉默著，一個個被拖進星界，尸體化作大大小小的島嶼……”
梅琳驚訝地發(fā)現(xiàn)諸神遠去，屬于普通人的黃金時代正在迅速奔來，身為擁有超凡之力，舊日體制的既得利益者，她的內(nèi)心非?？咕苄聲r代的到來，哪怕它對所有人來說都有利。
“我拒絕，我不承認(rèn)，我堅定地認(rèn)為這只是元素大潮汐時代來臨前的一次小規(guī)模預(yù)演。目前來說，我敢肯定是一次階段性的技術(shù)調(diào)整。哪里有一夜之間就退潮的道理？沒有前后長達幾百年的衰退期，怎么可以出現(xiàn)長達千年的黑暗大退潮時代？”
可是，對于天地世界來說，各種各樣的變化，哪怕發(fā)生地很突然，時代交替的速度快地劇烈，又有什么緊要？
作為法則的具象化身，天地寵愛的獨子，諸神集團都可以被整體拋棄，更別說依附于諸神教會，那些擁有一丁點超凡之力的舊日既得利益者。
與此同時，中央帝國都城的深宮大內(nèi)里修道煉氣的道君大皇帝，默不作聲地任由體內(nèi)的大黃庭、內(nèi)景身神等源泉，開閘泄洪似的流逝而去，左手撫摸著迅速出現(xiàn)在眼角的魚尾紋，右手朱筆輕輕一勾，下令立即出動帝國各地駐軍神機營，對華山烈火宗、青海星宿宮、五臺山混元派等左道旁門進行徹底的絞殺。
至于青城、蜀山、倥侗等玄門正教大派，大佬們知道利害，紛紛選擇提前飛升，留下白毛黑貓兩三只，守業(yè)都艱難，更別說神通顯世，就看在過往沒有斑斑劣跡的份上，放他們一條生路。
一時間，中央帝國各地，手持長槍短炮的神機營鐵衛(wèi)，奉旨橫掃帝國境內(nèi)所有旁門左道之士，鎮(zhèn)壓肅清一切牛鬼蛇神，教它們永世不得翻身。
若不是中央帝國耗費巨資換裝火器的新軍，無法把炮口伸進鬼門關(guān)里，恐怕這陰間冥土也會被雷鳴般的火炮齊射炸翻天。
人道大興乃是天地大勢，神秘衰退也是順應(yīng)此理，只是衰退地太利害，就連各大旁門左道的宗門，都失去了凡俗辟易，隱入虛空的體面，被一夜之間架起的無數(shù)火炮，當(dāng)場炸地稀里嘩啦。
恁憑你境界再高，無法踏出最后一步，飛升超脫出去，遲早被開花彈、子母彈、云爆彈輪番招呼后，當(dāng)場破防身死。
失去了道法神通，法力儲備再多又如何？堅不可摧的龍吟鐵布衫，在槍林彈雨攢射下，只會變成一件到處都是破洞的乞丐衫。
帝國大皇帝察覺到時代更迭，立即放棄了禮敬玄門梵教的態(tài)度，當(dāng)即翻臉不認(rèn)人，帝國境內(nèi)有名有姓的門派都被攻破，至于流落在外的劍俠異人，縱不起遁光、飛劍取人首級，也就淪落到江湖豪杰、武林高手的層次。
帝國大軍鐵騎之下，就連武道大宗師都不免授首，更何況僅僅是一群豪杰高手，還不是手到擒來？
荊山黃家傳承數(shù)千年的道家，第一時間察覺不對勁，立即下了決斷，向帝國獻上武道機甲，能令普通人擁有千斤之力、背負(fù)數(shù)百斤重甲縱躍如飛，不出所料立即得了大皇帝的歡心。
其中或許有千金買骨的味道，不過荊山黃家站隊帝國皇室，已經(jīng)為普天之下的道家做出了榜樣，算是率先垂范吧。
沒過多久，黃山公輸家獻上了“黑火”，人形自走炮，鉆天飛鷂，木牛流馬等一系列家傳秘學(xué)，橫跨徽商、浙商、贛商的魯、連、陳、王四家，一起向朝廷獻上了十八種造紙、印刷方略，可以說各家都把家底都掏出來了。
不掏不行！這一百幾十年下來，他們幾家的家底早就被錦衣衛(wèi)士摸地清清楚楚，不交出來，等著帝國大軍鐵騎叩門，強行擄走么？還不如主動交上去，至少能換來一個機會，免去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殺身之禍，沒準(zhǔn)還能博來功名富貴呢。
現(xiàn)如今，他們的身后可沒有出身玄門大教的家中子弟撐腰，反過來各家還會被這些煉氣修道的子弟拖累，正是越早決斷越好。
一時間，中央帝國大皇帝鐵拳整肅內(nèi)部矛盾，以雷霆之勢，掃蕩一切不法之徒，從快從重處理了一批罪大惡極的妖人邪徒。
原本就被“禁武令”逼地遠走海外的江湖豪杰、武林高手，還能在東寧島、瓊崖島上享受天高皇帝遠，大家彼此之間搶地盤的老游戲，這會突然涌來了一大批修道煉氣士，哪怕他們遁光不靈，御劍不行，卻還有一手時靈時不靈的道法。
以豪杰們老到的閱歷看，也就是江湖術(shù)士慣常耍的戲法、障眼法般的玩意，再加上仙晶異鐵打造的神兵利器，那就有點可怕了，能夠以一流身手越級挑戰(zhàn)，甚至威脅到宗師。
所幸的是，這些失勢落魄的修道煉氣士，根本看不上豪杰們在東寧島、瓊崖島擺開陣勢的江湖，他們也被帝國大軍火炮連營的陣勢嚇破了膽子，只是為了恢復(fù)以往的神通法力，不得不窮盡一切已知的辦法。
不得不說，天地元氣衰退的確不是一夜之間就能辦成的事情，大概是無數(shù)旁門大真人、左道抗鼎之士在炮火地毯式轟炸下灰灰去了，他們身死族滅后，釋放出海量的元氣精髓，無形中抵消了元氣衰退，時隔不久后，出現(xiàn)了一次短暫的逆流回潮。
恢復(fù)神通法力的修道煉氣士，原本還想向中央帝國報仇雪恨，可是知道利害的一小撮清醒之士，牢牢地抓住了這個機會，紛紛選擇了飛升，至少要超脫出去。
再說了，大皇帝作為帝國最高意志的體現(xiàn)者，抓住機會橫掃梵教玄門而已，卻沒有放棄與國同體、休戚相關(guān)，以城隍、土地為首的國神體系，各行各業(yè)的祖師也被允許建廟供奉，賜予匾額，享受香火信仰。
如此一來，想要逆風(fēng)翻盤的激進派修道煉氣士，只要一只腳踏進中央帝國基本盤，就會受到無處不在的壓制。
畢竟元地元氣衰退，壞掉的只是道人的根基，那些有香火信仰之力撐著，進入國家祭祀行列，神格不墜的國神，一手遮天地展開法禁，他們稍微有點起色的飛遁就當(dāng)場破了，更別說違背常識的御劍術(shù)。
稍微晚一些，名山大川里的地仙們，笑納無數(shù)旁門真人、左道之士灰灰后釋放的元氣潮流，將福地割下，扔進陰間冥土，高舉洞天到天上，堂而皇之地拔宅飛升，追隨遠去的天庭，變相渡過了這場神仙末劫。
中央帝國的人道大興、神秘衰退，有如地月對撞沖擊波，以驚人的速度擴散到整個世界，所過之處，無數(shù)神秘之力破格，褪去一切超凡，漸漸地墮落成普通人、普通野獸。
整個世界就像是被打上補丁后，徹底翻新過的舊衣衫，盡管舊日的支配者們不甘心失去對世間萬物的掌控，可是新時代的到來不是一句空口白話，而是真正切切實打?qū)嵆霈F(xiàn)的事實。
不甘心離去的諸神紛紛陷入沉睡，失去諸神支撐的教會，在得不到信仰源泉的回應(yīng)后，不得不放下體面，自己組建武裝，甚至向以往仰視自己的國王、貴族、騎士低頭，被迫交出了大量的土地和財富。
可是，翻身做了主人的國王和貴族們在夜夜笙歌不斷的狂歡過后，不得不硬著頭皮接手諸神消失、教會實力嚴(yán)重縮水，產(chǎn)生出來的權(quán)利真空。
畢竟，能跟教會掰手腕，由他們投入大部分精力和金錢培養(yǎng)扶持的魔法師集團，也一同失去了驚世駭俗的偉力，僅僅靠為數(shù)不多的騎士，哪怕是國王也只能將他的權(quán)利延伸籠罩自己的都城內(nèi)，外面的世界完全淪為無數(shù)平民就地轉(zhuǎn)職成暴徒和盜匪的游樂場。
這是一個大混亂時代！所有的秩序都被打破，所有的階層都內(nèi)部爆破，所有人都在爭搶著新時代屬于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