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只占領蘇府千金身軀,本名叫華胥的妖靈,本性原是睚眥必報。
而在她察覺到阿茶落入谷底的同時,不知從哪里跟隨散發(fā)出的異樣氣息,讓她疑惑片刻后,便果斷遁逃的無影無蹤。
華胥一邊遁逃,一邊心中腹誹:“居然會是他?那今日勉強放這小東西一把?!?p> 而遠在近百里之外,暗夜,屋內(nèi)只有一盞昏黃的燭燈。
正熟睡在一處凡人屋邸的武陵仙君,原本合目的他,此刻心忽然猛地漏掉一拍,驚醒過來。
只因為熟睡中,自己的身體也察覺到一股異樣,是他的封印禁術,不知是被破了。
瞬間他的胸口涌起一股鉆心的疼痛,緊接著從他的身體里跳出一縷淡金色的靈力,在他面前不停的跳躍著,那靈力似乎想帶他去向某個地方。
約莫十年前,他曾使用仙術將自己心尖上的一片桃花瓣取下來,封在一位女娃娃身上。
這一眨眼,十年了,小姑娘應該長成大姑娘了吧。伴隨著心口鉆心的疼痛慢慢消散開來,這位仙君食指一動,又是一縷淡粉色的靈力便在他指尖燃起。
粉色的靈力不停地跳躍,使得他模糊的臉龐逐漸變得清晰。
還未來得及全部束起的黑發(fā),一半散落在他的肩上,靈力跳動而照耀著的眉目,在昏黃的屋子里,看起來十分儒雅溫潤。
抬眼間,仙君的眼底沒有絲毫其他仙族一貫的冰冷,也未曾沾染任何高高在上、不能直視的神色,真是難得。
他的眼底均是清澈柔和,如同二三月的春風,然而仔細看去,他眉目間還有一點點的、悲憫。
這悲憫仿佛在哀悼和思念著,一位逝世已久的故人,又仿佛在憐憫這水生火熱之中的世人。
仙君隨著靈力的跳動而起身,他身上穿的并不是什么華服錦衣,只是一身帶著淡月牙色的長衫,其材質(zhì)也只是人間極為常見的羅麻絲織。
但饒是如此,也會讓見了他的普通人疑惑,這通身的氣派,應該是哪家府上博覽群書又教養(yǎng)極好的公子才對。
當然,大約是很多年后了,阿茶給小阿瑤講故事哄他入睡時,就這樣形容:“你阿爹嘴角唇邊的神情,都是令人動容的暖意。娘親說不出到底是哪里,但就是覺得你爹爹他站在那兒,就如同冰雪初化的春日一般。他看向你的時候,目光望過來,就如同一縷春風,輕輕柔柔地吹在人心上,溫柔又溫暖?!?p> 當然啦,此時小阿瑤只會覺得,自己的娘親大人戀愛腦又犯了。
而阿茶的內(nèi)心則始終認為,春日的風雖然沒有顏色,沒有實體,但當它從你身邊拂過。你就知道,冬天是真的過去了。她始終如此描述著,她和林青陽的相遇。
使用追蹤術的武陵仙君林青陽,最終在近百里開外崖底的一處溪流旁,尋得這位身受重傷的女子。
阿茶平日里璀璨明亮的臉,此刻一點兒生氣也沒有。
那雙聰慧的眼眸,此刻是拉上了窗戶緊閉著,兩條眉毛扭曲的像兩根毛毛蟲。整個臉色煞白中又泛著青黑,嘴唇烏紫,儼然一副中毒很深的樣子。
林青陽聚起一團靈力,探查阿茶身上的封印,淡粉的靈力如同有生命一般,靈活游走在她周身。
青陽心中一驚:“果然,是她?!?p> 阿茶平日饒是有些貪吃貪吃,化身凡體不使用任何法力的林青陽,抱起她時內(nèi)心暗自感慨這小姑娘還挺沉…….
畢竟是近百里的距離,總不好就這樣徒手抱著這沉甸甸的小美人墩子回去了。
于是乎,再次確認阿茶不省人事后,仙君果斷解開了身上的仙隱咒。
仙隱咒一除,林青陽周身不自覺散發(fā)出一股純?nèi)坏撵`氣。
在這漆黑的山谷里,一切鳥獸受此仙氣不由自主都聚集過來,圍繞在峽谷中央。
圍過來的百鳥時不時發(fā)出悠揚婉轉的鳴聲,還有許多毛茸茸的小動物,黑暗中閃著大眼睛,花草樹木亦如同被仙露灌溉,原本枯萎的部分肉眼可見的煥發(fā)生機,這懸崖谷底的靈獸草木都不自覺想要靠近,來一沾仙人的恩澤神光。
林青陽顧不得那許多,只是快速將阿茶帶回了自己平日居住的屋邸,隨著青陽的快速離去,谷底迅速恢復寂靜。
屋內(nèi)燃起的幾只燭火,一閃一閃著打在阿茶的臉上。
仔細打量對方的眉目,她和兒時的樣子似乎變化并不算太大,只是兒時的她更瘦弱一些,現(xiàn)在明顯豐腴了不少。
林青陽心里暗自思索,看來這些年,她在人間的日子應該過的很是快樂。
阿茶并無性命之虞,伏妖索護住了她全身上下的經(jīng)脈,身上只有一些普通的皮肉擦傷。這些皮肉傷依她的底子,不使用仙法,約莫養(yǎng)個十天半個月便可依次復原。
真正有些棘手的是她身上的妖毒,傷在左肩,伏妖索在護住她之前,她左肩的筋脈就早早已被妖毒侵染。
林青陽抿了抿唇,緊接著又輕輕皺了皺眉頭。最終一抬手,一條白色絲絹便出現(xiàn)在他的臉上,遮蓋住了他的眼眸。
隨即阿茶左肩的衣物被除去,林青陽抬手使用靈力渡入阿茶左肩。
就在他的靈力接觸到阿茶體內(nèi)的妖毒,瞬間他眼前馬上浮現(xiàn)出另一個女人的影子。
那影子不是別人,正是妖靈華胥。
華胥,五百年前,是天藏湖底被鎮(zhèn)壓的邪物之中,偶然跑出來的一縷妖靈。
她擅長以妖術入夢,在夢中亂人魂魄和神志,吸食人的元神來進行修煉。
她是人心中隱藏的執(zhí)著貪愛而造就,那些藏在人心中見不得光,帶著仇怨的秘密,通過妖力的煉化,都會成為她力量的來源。
簡單來說,她就是這世間貪欲和仇恨而凝聚成的妖。
十年前林青陽飛升仙位的同時要晉升神職,需要遭遇三道天劫,在他靈力渙散重組的關鍵之時,華胥這廝趁虛而入。
妖術入夢吸食他的元神不說,還使他錯過了靈力重組的最佳時機,在第三道天劫再次來臨時,林青陽被劈的幾乎是散盡千年修為,靈力低微的只能依存在一根桃枝上。哪還有什么機會再承擔得起后面的神職之劫?
這也是林青陽雖然神力俱佳,天賦也十分不錯,可受過三道天劫,此刻也只是一介散仙的原因。
“呵.”林青陽淺笑。
面對這樣的仇人,他笑起來的目光里好似也只有柔情。
但隨即再深入了解就會知道,這廝其實只是笑面虎。
“新仇舊恨,一起了結吧?!彼难劾锖庹КF(xiàn),面色驟冷,和平日溫文爾雅的樣子,顯然判若兩人,不過馬上就又恢復了往日的神色,繼續(xù)專心為阿茶療傷。
看吧,我就說,溫柔只是他的保護色。
仙位晉升神職,不單是勤修苦練,還要等待難以預測的天機。
幸運的可能百年,不幸的話,等上千年也不一定會出現(xiàn)。
所以這十年,他不但尋找當時將它棲身的桃枝撿起,放入瓷瓶細心照看數(shù)月的女童,也在尋找當年致使他錯過神職之遇的妖靈華胥。
這個結,他是必須了斷一下。
“嗯…”一旁的女子發(fā)出細微的聲音,只見額頭上全是細細密密的汗珠。
而原本烏紫的純色慢慢褪去,轉而變成蒼白。
阿茶體內(nèi)的毒氣被凈化,原本已經(jīng)沒有任何知覺的她,慢慢察覺到左肩的疼痛,如針扎一般密密麻麻,于是本能的再次吃痛出聲。
林青陽也早已經(jīng)察覺阿茶的異動,一只手輕輕繞到她的前額,為她拭去汗珠的同時,對著那里施了一個安魂術。
阿茶便又整個昏睡過去,接下來就是,一夜好眠。
笠日清晨,陽光普照大地,小木屋外的桃樹上,嘰嘰喳喳地有許多雀兒。
如今還是冬日,桃樹本是干巴巴的啥也沒有。可昨日晚間的后半夜,下了一場雪,今日清晨才算停下。
一整個半夜的雪堆積到黎明,堆的桃樹枝椏上,院子里的地面,以及小木屋的屋頂,全是白雪。
因為有陽光,且未起風,所以此刻正是賞雪的好時候。
在床榻旁邊的美人椅上起身,活動活動了自己修長的胳膊,往屋內(nèi)的暖爐里又添了幾塊碳,仙君林青陽便踏出了庭院。
“咯吱咯吱”,隨著林青陽的身影步出庭院,他的腳步踩在積雪上,發(fā)出冬日特有的音律。
沒過多久,阿茶再度醒來,映入眼簾的是開著兩扇天窗的木頭屋頂,幾縷冬日的暖陽透過天窗照進來,灑在阿茶的手上和一旁的暖爐上。
阿茶打量著屋中的陳設,十分樸素簡約,卻又十分干凈舒適。
墻壁,窗臺,地面,居然不染一絲塵埃。屋內(nèi)她能看得見的視線里,有一張書桌,書桌上面整齊干凈,只放了一方硯臺,掛了兩支毛筆。
書桌后的書架上雖是架滿的書籍,亦都是整整齊齊,不見絲毫凌亂。
唯有自己身旁的一張美人椅,上面放置的一張白色毛毯,隨意的散落在椅上,毛毯的一角耷拉著快要觸到地面,似乎躺在上面的人剛起身不久。
阿茶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已然好了大半。
她起身運氣,探查自己的傷勢,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內(nèi)傷居然已經(jīng)好了七七八八。
再檢查自己的外傷,有些被山石擦傷的部位,也都已經(jīng)得到妥善的處理,不過一個晚上,有些地方已經(jīng)在結痂。
她聞了聞自己手臂上敷著的一層薄薄的藥膏,上面散發(fā)著淡淡的說不出的清香。
“定是有恩人相救,那我必然得好好謝謝人家?!闭f著阿茶起身披了外衣,就要出門去找自己的恩人。
雖說阿茶是修煉之人不拘小節(jié),但畢竟男女有別。在仔仔細細的看著立于庭院中的“大恩人”,上下打量一番后,再次聯(lián)想到自己身上的傷口位置,它們隱蔽在脖頸和腰側,阿茶畢竟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啊喂!
一時間,竟是又惱又羞澀,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但想到畢竟人家救了自己的小命,還是應該要好好感謝一翻,于是又硬著頭皮走上去。
那邊林清陽意識到阿茶已經(jīng)醒來,他也側過身子看向阿茶,然后徐徐向著阿茶走近,步履輕盈,眉目舒展。
看著越來越近的男子,忽然一種莫名的熟悉涌上心頭。
這個人,是哪里見過嗎?為什么如此熟悉?阿茶內(nèi)心疑惑。
一時間也忘記剛剛所羞惱之事,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哪里見過,于是無意識的脫口而出:“嗯?我們,是不是哪里見過?”
林青陽也沒想到,這個小姑娘再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居然會是這個。
如此簡單直接,她的眼神直視著自己,一點也沒有面對陌生男子的慌亂,更無半點這個朝代里閨中女兒的拘謹禮儀。只是一張臉還很蒼白,是個病人的樣子。
真好奇這些年,她是如何長大的。
“所以,請問,我們之前見過嗎?”
阿茶見他不語,忍不住歪了頭,她實在想不起是在哪里見過這個俊俏的公子,但是他給自己的感覺,卻又是那么熟悉,仿佛是認識多年的故人。
“昨日上山采藥,偶遇姑娘昏迷受傷,這荒山野嶺,在下便順手將姑娘救了回來。”
林青陽一邊答話,心里也詫異,難不成她還記得自己嗎?
可當時這個姑娘不過五六歲,而他因靈力渙散,也無法幻化成人形與她相見。所以,自然是未曾見過的。
見來人說未曾見過。
阿茶心里居然泛起一陣失落。
她還是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轉念一想,總不會因為是對方好看吧???
想到這里,阿茶略顯尷尬的笑了一下,她一向是個花癡。她不好意思的用手撓了撓后腦勺,隨即向后退一步,拱手行了個禮。
“唐突公子,實在是抱歉,只是覺著見到公子,內(nèi)心居然覺得十分熟悉,仿佛見過?!?p> 林青陽微微一笑,如同清風明月。
“那今日,只當是原別重逢,亦未為不可?!保ù颂幹戮础都t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