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肯覺得自己一定瘋了,才會把這個小鬼帶回來。
立在春仍未至的小丘頂上,鄧肯·黑火和他的侍從阿利一鍬一鍬為老爵士挖出新墳。烏鴉停在附近的枝頭悲鳴,老頭子藏在棺木里,等待進(jìn)入地下。
老頭子的新住處面向南方,以便他能遠(yuǎn)眺家鄉(xiāng)夏爾領(lǐng)?!罢嫫律线@么多墳,你可以與他們做個伴,”鄧肯低聲訴說與老人的亡魂,“你也可以日行千里回到夏爾去看看你的妻子,再喝一杯檸檬酒?!?p> 鄧肯不???,但現(xiàn)在淚水像是沒完沒了的雪,打濕領(lǐng)口。
他拉出挖坑底的阿力,這個孩子很勤勞,只是說話沒大沒小,像極了剛剛到老戴門旗下時的自己。昨晚他酒醒后又想把阿力送回去,但看著他可憐的望著自己一聲不吭的流淚,再也忍不下心。“帶著阿力就多了個幫手,”鄧肯快安慰自己。
將老人的棺木輕輕地放入墳冢,鄧肯開始填土。濕潤的黑土一點點升高,沒過棺壁,一點點吞沒棺蓋上的狼紋浮雕。在鄧肯看來,那只不太生動的狼首像是在掙扎,拼命想咬破黑暗的禁錮,破土而出,但很快被土完全蓋住不見蹤跡。
“狼像是死了?!卑⒗灿型?,他坐在坑邊看鄧肯填土,仿若一尊石像。
“是啊,老戴蒙是個好人!他是南來的狼,山狼終究不屬于北方!”鄧肯評價著自己的第一個主人。
“那什么屬于這里呢?”阿利看上去一臉不解。
“我們這些活人都屬于這里,為這里而生,為這里而死,守著北方。”鄧肯復(fù)述了老人的話,這句話在他與老人相見的第一天便已聽他說過。
本來鄧肯應(yīng)當(dāng)在老人的墳前殺一只野狼,以狼血涂在棺上,用來祭祀他所信奉的北方諸神。老人不信新神耶和華,他只相信以狼為坐騎的舊神們。但鄧肯實在找不到野狼,也沒時間去找,他還要回長巖城弄清父親的一切。
“對不住了,大人!”他抱歉的向已壓實的土地鞠躬,“愿諸神為您送上一匹白狼?!?p> 阿利也向著墳?zāi)咕瞎?,神情頗為憂傷。
“你鞠啥躬呢,小子?”鄧肯不解,阿利可不認(rèn)識老戴蒙。
“他已經(jīng)死了,我在向逝者行禮?!毙〖一飶膲炦呑唛_,“而且他是大人的主人,也便是我的主人了!”他去牽馬。
“我該下山了”,鄧肯撿起鐵鍬,這東西留給老頭子也沒用,不如留給活人,“以后有機(jī)會肯定來看你,爵士?!?p> 走下北風(fēng)呼嘯的山坡,再向北便是長巖城的所在。從芬倫到長巖城最近的路是由北近大道向北,經(jīng)過冷水河,穿過冰凍堡,最后由水路入城。此時冰已經(jīng)開始融化,走水路進(jìn)城應(yīng)當(dāng)沒有問題。
無論如何他都要去長巖城,而且必須盡快。鄧肯迫切要知道父親的安危,他還要去為死者安葬。雖然他幾乎沒見過父親,但親人安危不允許他置之不理,否則墜入七層地獄他也別想安息。
“為什么要小心?”鄧肯平靜下來后開始滿懷疑惑,“他明知長巖城有危險,卻迫切的讓我回去。還是有誰冒充了他的筆跡,想借此將我抓住。但即便是這樣,我也不得不去!”
鄧肯覺得自己像是只老鼠,心甘情愿的投入捕鼠的落網(wǎng)?!爸T神在上,我該怎么辦才好?”他自言自語。
“怎么……怎么辦?”請在他肩頭的烏鴉重復(fù)。
阿里騎在農(nóng)馬“笨湯姆”的舊鞍上,他的身上穿著鄧肯平日里所穿的赫布斗篷。拉起的兜帽一直遮到他的下巴,遠(yuǎn)遠(yuǎn)看去,小家伙活像一個矮人巫師。
“你確定不在鎮(zhèn)上換家酒館、旅店舒舒服服待著,做個好幫工?”臨出發(fā)前鄧肯再三確認(rèn)。
“絕不!我就跟著你做侍從,大人!”
“我可說了,我可能會死的,阿利!”
“是的,爵士!我是您的侍從,為您備馬飾鞍,與您寸步不離?!卑⒗袥]有把自己的話當(dāng)回事或者認(rèn)清現(xiàn)實鄧肯不清楚,但他可記得自己還沒收他為侍從。
“???我收你為侍從了,小子?”他問。
“當(dāng)然,大人!”若不是兜帽遮著,鄧肯一定可以看到小家伙一臉的氣憤不平。
小家伙舔著臉,“昨晚您說過要收我為侍從,還對諸神發(fā)了誓。您不會忘記了,大人!”
“啊哈,是有這么回事?”鄧肯不記得這回事,但他若是連一個送上門的幫手也不要就真是個呆子了。
“別這么沒大沒小的說話,阿利!”鄧肯都能聽出自己話中的故作嚴(yán)厲,“不然我會賞你一個耳瓜子的!”
阿利嬉笑著趕馬走開。他明顯不會騎乘,若不是坐在寬大而溫順的農(nóng)馬背上準(zhǔn)會掉下來。小家伙在馬上搖搖晃晃的樣子很滑稽,但鄧肯一點也不想笑。他板著臉,心中全擠滿了父親、長巖城、老頭子、烏鴉與紅彗星……
逝去的老爵士留給他合身的鐵甲與利劍,生死未卜的父親留給他團(tuán)團(tuán)的疑云。攜著他們,鄧肯一路向北而行趕往長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