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邊的周韶,沒有及時回答陳夏的問題。她雙眼無神地望向遠方,好像那互相掩映的森林后面不是遠山,而是早已褪色的回憶。
沙發(fā)那邊的楊璇側對著陳夏,正在和久未見面的趙矜閑聊。而沉默不語的周鳴,只顧著關注楊璇的一顰一笑,完全忘了午飯的事。
陳夏卻沒有一點不耐煩。
她背靠在窗邊的墻布上,透過鋼筋水泥,看著門外的服務員,傳遞隔壁的菜肴,看著樓下的廚師們,準備新鮮的食材。
過了一會,她轉頭看向回過神來的周韶,“韶姐,這家酒店的特色是‘現(xiàn)來現(xiàn)做不備菜’嗎?”
周韶愣了一下,“你是怎么猜到的?”
陳夏指指緊閉的房門,“我進來有段時間了,卻不僅沒上熱菜,連冷盤都沒有。而那邊沙發(fā)上的三個,好像來過很多次,已經(jīng)習慣了這么慢的節(jié)奏。”
周韶笑著點頭,“這家酒店的特色確實是新鮮。蔬菜是早上拔的,肉是早上殺的,魚是早上撈的,只有海鮮,來自昨天的大海。
“大廚們的技藝再精湛,想把食材完全處理好,做成一道道美味佳肴,也需要不短的時間。我透露點不那么隱私的故事吧?!?p> 陳夏從桌邊拉過兩把椅子,放在遠離沙發(fā)的墻邊,然后并腿側坐,期待地看著周韶。
周韶把椅子拉近一點,“他們兩個才開始的時候,確切地說,周鳴剛動心思的時候,我正好去國外留學,只是聽爸媽說他在談戀愛。
“大學期間,我們都懂的,難有長久的戀情。我感慨他終于開竅了,立刻打了個電話,告誡他做好安全措施,不要搞出‘人命’。
“我記得很清楚,他義正辭嚴地噴了我一通,說他又不是那些紈绔子弟,知道什么叫尊重,知道什么叫呵護,知道什么叫等待?!?p> 周韶轉頭看看,那邊三個前仰后合、自顧自的,沒有注意到這邊,“我一聽這話,就知道完蛋。戀愛這個東西,不分男女,誰投入得越多,誰就越是吃虧。
“這種說法顯得有些武斷,但對沒有遇到真愛的人,卻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就像生意場上,誰有求于人,誰就被人拿捏。”
陳夏不置可否,看了看沙發(fā)那邊,“那你認為,他們兩個,當時是真愛嗎?如果當時是,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還是嗎?”
周韶笑了笑,有點自嘲的意思,“我一開始是不相信愛情的。這個東西太虛幻了,虛幻得甚至入不了夢,只能停留在文藝作品里。
“我以為,愛情就是一時的激素主導了人的情緒,讓人做出不理智的舉動和不利己的決定,像喝醉了酒,克制不了心中的野性。
“但活得長了,我才知道,那只是以自己為中心的一種孩童心態(tài),一種我沒有就不存在、不承認就不受害的自我保護?!?p> 她再次看了看那邊,笑容變得溫馨而甜蜜,“如果說相愛的人眼里有光,那我算是被他們反復暴曬過了。從以前到現(xiàn)在,這兩個都是真愛?!?p> 陳夏點了點頭,“詳細的不方便說。想必是有無數(shù)的細節(jié),慢慢堆積,像風推動沙丘,不可阻擋地一點點把你的頑固淹沒?!?p> 周韶雙臂交叉,“拒絕?!B固’太貶義了,還是‘錯覺’比較好。像網(wǎng)上那些喜歡撮合明星的‘情侶粉’,我也是很希望他們能成的。
“具體的過程不展開。矛盾爆發(fā)的時候,周鳴很反感楊璇的演員工作,非常堅定地要求她放棄這條道路,回到以前的生活。”
陳夏搓了搓手指,“果然如此?!?p> 周韶繼續(xù),“楊璇是那種寧直不彎的性格,認準了這個男友,就從來不想換,認準了這份工作,也絕不肯放棄。
“很多人的吵架,喜歡追究過去、抬高意義、攻擊人身。他們的吵架也是這樣,越吵越兇、越吵越火,最后一拍兩散。
“分手很容易,復合卻太難,像一根刺扎在心里,動一動就疼,拔出來又冒血。他們能拖能到今天,全靠我居中拉扯。”
陳夏不關心周韶的辛苦,“我認為的真愛,是雙方一起用力,排除萬難也要往中間走,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的若即若離。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維系著這場勢均力敵的拔河,是他們曾經(jīng)的感情,是他們的不甘心,還是你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我只知道,比賽的結局,除了一方被另一方拉過中間的紅線,還有另外一種可能:他們拉扯的那根繩子先斷?!?p> 周韶攤開雙臂,“我和我爸媽,和楊璇爸媽,和趙矜,都聊過他們倆的事。我們的推測,和你的完全一致。
“為了避免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結局,最好的、最公平的辦法,不是讓一方放棄,而是將拔河變成賽跑:只要有一個人勝利,所有人就都可以歡慶?!?p> 陳夏皺了皺眉,“你們的意思是,把他們互相較勁的狀態(tài),變成各自和自己較勁的狀態(tài),即使輸了,也無法埋怨對方?”
周韶比出一個大拇指,“一點就透。”
陳夏搖了搖頭,“理論上沒問題,具體的辦法呢?”
周韶不說話,只是期待地盯著陳夏。
陳夏瞇起眼睛,“果然如此。韶姐,你突然敞開心扉,和我說了這么多,是因為這個辦法就落在我身上吧?”
周韶連連點頭,“對著你的臉,說不出來那些利益交換的話,就當我們求你幫個大忙?!?p> 陳夏沒有猶豫,笑著伸出右手,“我答應了?!?p> 周韶笑得幾乎露出整排牙齒,立刻握住了陳夏的手,用力搖了搖,“你都沒問辦法是什么,不怕答應得太草率嗎?”
陳夏任由周韶握住不放,“我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做完。既然周鳴的這份已經(jīng)完成,為什么要把楊璇的那份讓給別人?
“你們的辦法無非就是,幫她盡快實現(xiàn)夢想。很多東西,一直得不到,才是最好的,真要得到了,也就是個普通物件。
“我只有一點疑惑。以云歌財團的人脈和實力,要達到她夢想的目標,多湊幾個好的劇組不就行了,為什么要找上我?”
周韶笑得有些苦澀,“你以為我們沒試過嗎?夏夏,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有這種錯覺。其他人,可不像你這么容易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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