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這番話的信息量非常之大,不僅說明了異鬼為何會把人類當做食物,還講述出了與貝姬理解完全不同的一部分過往。
這些被神教歸類為邪惡存在的異鬼,既有思想,也有感情,乃至于身體里流淌的血液,看起來也與其他人類沒什么不同。
唯一讓人覺得不舒服的地方,可能也就是當年遭遇不公之后,那些被稱之為異鬼先祖的普通人,在當時那種環(huán)境下所選擇的道路了。
卡爾雖然不知道當初的那些普通人,到底為何能通過吞食人類這種方式,獲取足以引起各大神教重視的力量,但卻對這方面的事情提不起一絲的興趣。
不管當年那群普通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在那種遠比今天更為殘酷的環(huán)境下生存,他們通過此方式獲取到了不錯的力量后,腦子里首先想的居然是要成為欺壓者的一員。
在受盡了一些殘酷的對待之后,有了力量想的竟不是改變這一切,而是以‘異類’的身份試圖融入進去。
要知道,各大神教與各國間都是存在著矛盾的,千百年來也時常會由此引發(fā)彼此間的戰(zhàn)爭。
戰(zhàn)爭這種事所產(chǎn)生的仇恨,可并沒那么容易徹底消退,即便是所謂的和平年代,它也只會相對克制的隱藏起來,等到需要時再被重新擺上臺面。
異鬼們在當初所掌握的力量,既然能讓各大神教與各國聯(lián)手應對,就說明他們即便不具備推翻某個神教的實力,也一定有什么地方是會讓某單一勢力感到忌憚的。
既然擁有著相對來說算是足夠的力量,那為何就不能在問題爆發(fā)后保持克制,以這份力量所具有的價值暫且尋求一些庇佑。
在各大神教與各國間矛盾不斷的情況下,就算作為異類根本得不到一份真正的信任,但只要能對自身有著足夠的認知,為了生存盡量把姿態(tài)放低一些,不行么?
這些異鬼非要基于心中產(chǎn)生的憤怒,在明明沒有足夠自保的力量下徹底墮落,主動亦或是被動開始吞食那些活著的人類。
異鬼獲取力量的方式本就有些‘理虧’,未經(jīng)思考僅因為憤怒難忍就開始墮落,不就是在主動將自己劃分出人類的范圍么。
卡爾這么想或許會讓異鬼們認為沒有心,甚至連他也認為自己可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他沒辦法充分理解異鬼們在當初所遭遇的處境,更無法體會到明明已經(jīng)表示了順從,遵循了神明意志的異鬼再次被區(qū)別對待,心中究竟會產(chǎn)生多么強烈的憤怒情緒。
但,現(xiàn)實就是如此。
你既然不打算去改變它,那么就算它把你擺成十八般模樣,你也只能堅持自己的選擇忍受下去。
異鬼們這種不打算努力改變現(xiàn)實,覺得自己只要順從就會迎來好結局,結果事情沒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發(fā)展,就馬上覺得一切錯誤都在他人的思想,在卡爾看來實在是太理所當然了。
“如果這世道并沒有任何錯誤,你們開始便不會被殘酷的對待?!?p> 卡爾并未像是貝姬與阿道夫一樣對此沉默無言,反倒用目光一一掃過在場被這番話勾起情緒的異鬼們,道:
“既然清楚神的慈悲不會降臨在你們身上,那為什么在事情有所改變之后,你們卻依舊還是在信仰著諸神,仍在期待他們的慈悲能夠降臨,而非用自己的力量去努力改變什么?!?p> “你們在當年能讓各大神教聯(lián)手驅逐,那就說明你們的力量即便沒那么強大,但在各大神教眼中也絕沒有那么弱小,完全可以利用這份力量的價值,為自身的生存和他們講講條件?!?p> “反正,你們也一直在讓步,完全不打算反抗什么,繼續(xù)放低姿態(tài)茍活下去,也未必會有當初那樣的結局,總會有人愿意利用你們這份力量的?!?p> “但偏偏,你們的信仰并不堅定,你們順從也是有限度的,你們沒能接受做出選擇后的代價,不希望順從后還要繼續(xù)被區(qū)別對待,所以你們很憤怒,你們開始反抗了?!?p> “不得不說,你們倒也還算是有些骨氣,只可惜并無足夠的力量來作為支撐,在當時基于憤怒選擇的反抗方式也并不合適。”
“我很同情你們在當年的遭遇,也認為諸神對你們并不公平,但實在難以理解你們腦子里的那份理所當然?!?p> “你們又不是那種與生俱來,便與教會關系密切的天之驕子,憑什么覺得自己只要繼續(xù)順從下去,就一定能得到諸神的回應與慈悲?!?p> 說白了,
卡爾其實也并不認為異鬼的先祖做錯了什么。
他只是覺得那些人在當初如果能保持理智,至少不要因為事與愿違而徹底墮落,企圖獲取更多力量以便宣泄自身憤怒。
那么異鬼們獲取力量的方式,或許會讓他們?yōu)榇烁冻鲆恍┐鷥r,但卻并不會直接導致他們走到今天這一步。
畢竟,這世上千百年來奇奇怪怪的力量并不少,一些天賦者與生俱來的特殊能力,在教會眼中也不完全都是正義的。
但就算是在正常人眼中,怎么看怎么都有違人性的家伙,只要在教會看來存在著利用的價值,加入教會之后還不是沒人敢說什么?
何況,異鬼想要獲取一份不錯的力量,只需要吞食天賦者的尸體就夠了。
不,就算異鬼真的是要直接吞食活人,只要在信徒大人們眼中是同伴的話,估計也依舊可以在這世上活得相當滋潤。
“對,卡爾說的一點沒錯,你們有什么資格要求諸神?”貝姬作為曾經(jīng)的神教信徒,本來還不知該怎么反駁異鬼,眼下卻誤以為卡爾單純只是在指責異鬼們的不是。
“既然是信仰,那便是希望?!蹦凶优曋惣Щ貞馈?p> “諸神作為我們共同的信仰,難道不該回應我們以慈悲么,憑什么只有你們才能得到重視!”
卡爾回頭看了眼誤會自己的貝姬,但卻并未急于解開貝姬的這種誤會,因為他也發(fā)現(xiàn)了貝姬這位所謂的叛教者,貌似也依舊還在忠誠的信仰著審判之神。
“現(xiàn)在,還是先讓我們談談眼下的情況吧?!?p> “你們這些本該隱藏在荒野中的異鬼,為什么會跑來往生之神的土地上居住,赫爾留在鎮(zhèn)上那些用于防范你們的人,難道都已經(jīng)被你們殺光了么?”
“還有,你們應該能看出貝姬的身份吧,為什么會突然選擇對我們下手?”
考慮到異鬼們的那種手段,似乎沒給貝姬與阿道夫造成一點麻煩,卡爾怎么想也不覺得異鬼們會沒什么特殊的理由,除非是他們這些異鬼真的活膩了想要找死。
畢竟,方才就算是勉強搞死了自己這種半吊子,貝姬和阿道夫也顯然不會對他們善罷甘休的。
如果僅僅只為了食欲,就搭上這么多條性命,難不成房間里的這群異鬼,都是要吃不要命的家伙么?
然而,
在場的異鬼們卻紛紛沉默了下來,沒有一個人開口回答卡爾的問題。
此刻,甚至連之前那名憤怒的男子,也在盡力躲閃著卡爾的注視。
“回答他的問題?!卑⒌婪蛎黠@是想一直臉黑到底了。
盡管在得知了關于異鬼的部分真相后,他本身性格也已經(jīng)不打算再為難異鬼們了,但卻還是在盡量配合著卡爾,展示出了一副‘我很兇殘’的模樣。
更何況,在場的異鬼們,對阿道夫與貝姬而言,根本就不具備任何威脅,之前唯一對卡爾下手的異鬼,也早就已經(jīng)死在了他的劍下。
阿道夫可以為了卡爾毫不猶豫的殺人,但卻并不想為難這些也曾招惹過自己的異鬼,尤其是在得知了自己眼前的這些異鬼,到底為何會被世人稱之為異鬼之后。
但,即便是阿道夫很配合的充當了黑臉,在場卻也依舊沒有任何一名異鬼開口,一副寧愿死也不愿意說出背后真相的樣子。
“諸位,請你們一定要搞清楚,不管你們究竟是有多么可憐,經(jīng)歷過方才的那種事情之后,也都必然會讓我們彼此間成為敵人?!笨柧従弿牡厣掀鹕?,低頭看向異鬼們,平靜道。
“畢竟,你們有人剛才可是想要我的命啊,我又怎能不對此給予一些平等的回應。”
說到這里,
他朝著異鬼們微微頷首,示意了一下地上被阿道夫砍下了腦袋的年輕人,道:
“但,執(zhí)意要威脅我的敵人,已經(jīng)被我們解決掉了?!?p> “如果你們能表達出自己和他的不同,考慮到你們接下來是否愿意配合,我不會再繼續(xù)把你們當成是敵人,也說不定?!?p> 此話一出,
本身并不打算死在這里的異鬼,心中的堅定也立刻產(chǎn)生了動搖,尤其是跪在那名憤怒男子身邊的妻子。
“大人,請您原諒我們的冒犯,我們之所以會對您不敬,也實在是因為今年的……”
“諾瑪,你給我閉嘴!”
見此,
卡爾朝著身邊扮演黑臉的阿道夫一個眼神,阿道夫就馬上心領神會的將手中長劍,抵在了之前那名憤怒男子的脖子上。
“女士,你似乎很在意丈夫的安全,那就請你繼續(xù)說下去吧?!?p> 眼看著自己丈夫的脖子,因為利刃的鋒芒而滲出了血液,名字似乎是叫做諾瑪?shù)闹心陭D人,當即跪在地上不斷的給卡爾磕頭,道:
“大人,請您放過我的丈夫,他對您的冒犯與不敬,我愿用自己的性命來抵償。”
“把剛才的話繼續(xù)說完。”卡爾當即走到一旁,倚靠在房間的窗前,并未接受女人的磕頭大禮。
“是,大人。”諾瑪眼含淚水的抬起頭,完全沒有在意額頭上的青紫,隨即緩緩開口解釋道:
“我們之所以不知死活的招惹大人們,只是因為今年在小鎮(zhèn)上的收成不好,鎮(zhèn)民們家里在今年逝去的人數(shù)量不夠?!?p> “我們……我們這些大人完全可以再忍一忍,但我孩子的情況實在特殊,若再這樣繼續(xù)下去的話,她恐怕就要被折磨死了?!?p> “收成……”卡爾眼神異樣的看了眼諾瑪,問道:
“你們是在依靠鎮(zhèn)民們的尸體么,那些鎮(zhèn)民居然接受了你們這種要求,怪不得偶爾在鎮(zhèn)上見到的幾個民眾,看我們幾個的眼神會是那樣的奇怪?!?p> “是,鎮(zhèn)民們的確接受了我們,但那并不是我們威脅的結果。”女子跪在地上生怕卡爾誤會什么,馬上開口解釋道:
“您也知道荒野上生活著我們的同類,平時只敢襲擊那些試圖穿越荒野的人,但您并不能切真體會到那種饑餓的感覺?!?p> “那種伴隨年月愈加強烈的饑餓感,甚至在近些年讓我們的一些同類,開始結伴襲擊連接荒野的邊境城市了。”
“我們這一支族人,不希望因為那些瘋掉的同類,招來您這樣與教會有關的大人物,所以做出了與他們完全相反的選擇?!?p> “四年前,那些成群結隊瘋掉了的同類,襲擊了這座地處偏僻的小鎮(zhèn),殺害了赫爾王國留在這里的眼線,試圖將整座小鎮(zhèn)的居民全都當成食物,而我們得到消息,還算及時的趕來救下了鎮(zhèn)子?!?p> “自那以后,由于赫爾王國的冷漠,再加上與我們的數(shù)次接觸,鎮(zhèn)民們選擇要我們留在這里,為他們這邊提供一些庇護,條件……則是正常逝去之人的尸體,以及鎮(zhèn)上一些不重要的外來者。”
“………”卡爾、貝姬與阿道夫。
“本來,就算今年的收成不好,鎮(zhèn)子里正常逝去的人們數(shù)量不夠,我們也完全可以依靠那些外來者勉強度日?!敝Z瑪小心翼翼的繼續(xù)說道。
“但不知為何,鎮(zhèn)長那里明明沒有接到任何消息,整個赫爾王國的邊境卻好像都開始戒嚴了,那些試圖穿越荒野的人也一下子減少了許多。”
“又因為我家孩子身上突然發(fā)生的變化,所以才間接導致了我們這些人,不知死活的想來招惹大人們,我們實在是沒有其他的辦法了?!?p> 聞言,
卡爾與貝姬紛紛轉頭望向了阿道夫,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說‘你看你辦的這些蠢事’。
二人完全是把異鬼們所遭遇的窘迫,歸結到了之前屠殺貴族們的阿道夫身上。
“鎮(zhèn)子里的那些古怪景象,也是因為鎮(zhèn)民們清楚這邊的情況,所以害怕你們控制不住饑餓,最后失控的找上他們自己么?”卡爾頓時理解了之前在鎮(zhèn)上見到的種種古怪。
“是的,盡管一起生活了幾年,沒有任何意外情況出現(xiàn),但我們能夠理解鎮(zhèn)民的反應?!敝Z瑪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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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撫綾羅
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