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宜嫁娶(五)
洛昀剛出天庭就打了個噴嚏,作為天子簡直怪丟人的,真不知道是哪個活了萬年的老妖怪在背后罵他。
“紀寧?!?p> 紀寧懶得理他,徑直從他身邊走過去,對他視而不見。
洛昀一把攥住她,往懷里一帶,強勢地箍住了她的腰。
“不理我?”
紀寧掙扎未果,直接氣笑了:“天子殿下不是口口聲聲說對我只有師兄妹之情嗎?怎么剛出天庭就打自己的臉?”
他陰冷地看著她,不說話,就是單手摟得她更緊了。
生氣了?到底是誰該生氣?
紀寧順勢拍了拍他的臉:“原來殿下這兄妹情一出天庭就會變質(zhì)呀?您的臉打得腫不腫?要不要臣女多幫您多拍拍活血?”
洛昀不理會她的嘲諷。
“為什么要來天庭?”
她沒有回答他,只是余光掃了一眼過路的仙官。
那群仙宮看見他們倆這樣,一個個的簡直如驚弓之鳥!仿佛看見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趕緊低下頭!
從來沒見過天子殿下和哪個仙女舉止這么親密,今日算是長見識了。
他們心里都明白,這向來空寂的天妃之位恐怕終于要有人選了。
“為什么要來天庭,回答我。”
“天子殿下真是好氣魄,臣女不想說就一定要逼迫臣女回答嗎?殿下這般行事,不怕他人笑話?”
洛昀聽著直皺眉,他也留意到此處人多眼雜,的確不方便說話。
他只好一個閃現(xiàn)把她帶到天宮某處角落。
紀寧被抵到了墻上,連手都被反扣在宮墻上,無法動彈。
而他整個人湊了上來,氣場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勢。
他的眼瞳是純粹的漆黑,流露出瘆人的氣息,眉眼間也一片陰郁。
“我來天庭究竟怎么礙著你了?天子殿下?”
“不是讓你在西山等我嗎?為何要擅自做主?”
“擅自做主?呵,我想天子殿下搞錯了吧,難道我事事都需要向您匯報嗎?您是我什么人啊?”
“你不是說要共同進退嗎?”
不提還好,一提紀寧就很生氣!相當生氣!特別生氣!
“共進退?原來殿下有把我說的這句話放在心上?如若不是我去查,殿下今日要來天庭之事,是打算永遠瞞著我嗎?哦,要我乖乖等著。等什么呢?是等你狂妄之后付出代價然后留給我的遺物?又或者等你屆時被天雷打得連灰都不剩了,還要我親自去祭拜啊……啊晤……晤……”
紀寧還沒說完就被堵住了嘴。
她承認她講得話有點不吉利,但就是好氣。
她成功挑起了他的情緒。
其實洛昀心里也有氣。
倘若不是這個結(jié)局,他們可能都要受天雷刑罰,到時候真的很難收場。
他之所以敢這么囂張,當然是做足了準備。
因為今日,他本打算翻舊賬!殺他洛正年一個措手不及!
洛昀已經(jīng)查出當年虎符之事洛正年是怎么陷害他的了。
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他只是在等一個時機。
而且他還把闖禁地和搜證據(jù)的事情合理串聯(lián)在了一起。
倘若他把這件事抖出來,很有可能轉(zhuǎn)移天帝的注意力,畢竟謀反之事肯定比闖禁地嚴重。
屆時天帝不得不重新翻爛攤子,哪有精力懲罰他。
他都想好了,卻沒想到紀寧突然闖進了天庭,打破了他的計劃。
如果天帝一念之差,她極有可能會性命不保!
他太了解父帝陰晴不定的性子了,越想越后怕,吻得越來越肆意。
但他的氣息碾壓過來的時候,她沒有抗拒和掙扎,反而是迎合,這讓他本來桎梏著她的手也逐漸放了下來。
紀寧趁機將雙手繞上他的脖子,讓他越來越上頭。
任何的悸動、瘋狂、不安……各種情緒都通過這種方式無聲地傳遞,紀寧很快就讀懂了他。
不知過了多久,紀寧雙眼濛濛地看著他,氣息不穩(wěn)道:“你……你不必如此擔憂,今日那些事,也是我一直想做的……我……我只是找了個時機而已。父王不能慘死,二叔必須付出代價。”
她從來不是什么有仇得過且過的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還之。
“可曾想過后果?”
“想過,但有些事,我不得不做。殿下也不可能放過二殿下不是嗎?”
她說的是洛正年,她很了解洛昀。
“孤已經(jīng)不是當年在天知府的與你玩鬧、不諳紛爭的大師兄了,郡主不怕嗎?”
“可是臣女也不是當年畏縮在天知府、只會哭著找父王的西瑤山郡主了,難道殿下就嫌棄臣女了?”
洛昀搖了搖頭:“別這樣想?!?p> 紀寧笑了,她用指尖點了點洛昀的心。
“歸根結(jié)底,不是臣女接受不了殿下,而是殿下這里,不愿意接納自己?!?p> 她又抬起手摸著他的側(cè)臉。
“洛昀,我等了你七十年,我甚至有想過,倘若你不出來,我就去臨淵找你。其實君臨和婉兒也是。我們都沒有放棄你。我不知道你在臨淵經(jīng)歷了什么,不用問我都知道不愉快。無論你如今變成什么樣,對我們來說,你都是與曾我們并肩作戰(zhàn)的大師兄,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你明白嗎?”
在天知府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他們都互稱你我。
洛昀輕輕一嘆。
又過了許久,他把她的頭發(fā)撩到耳后,低下頭,與她額頭相碰。
“寧寧,下次這種大事我會提前與你商量,你也別再擅自做主了,好么?”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桀驁難馴的天子殿下也有了自己的軟肋。
“嗯,但殿下說話要算話哦。”
“當然。”
***
仙歷天元第兩千一百年整,洛正年被彈劾,他的罪證被大臣一一揭發(fā),沒想到他居然還與妖界勾結(jié)!
洛昀剛好也跳了出來,將證據(jù)一一掏出,義正言辭地訴說自己當年并沒有謀反,是被洛正年陷害了。
這一樁樁一種種都是大逆不道,著實讓洛正年再無翻身的機會。
得知真相的天帝氣得差點吐血,最后懲處洛正年剔仙骨的酷刑,永生不得歸仙界,讓他自生自滅!
這對洛正年來說,是致命的打擊。
他不甘恥辱,自隕了。
彼時,天子殿下舉報有功,恢復(fù)了往日榮光。
說實話,大家看到天子這般大起大落居然還能東山再起,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未來天帝的光輝!
再聯(lián)想到洛正年的最后的悲慘結(jié)局,仙界大臣再也不敢看不起洛昀了。
天子殿下惹不起啊!
天元第兩千零三年,七月初七,宜嫁娶。
當日,仙界有喜,天帝之子洛昀和西山郡主紀寧大婚。
仙界大婚,宴請六界,連妖尊都不得不做個樣子,送來賀禮。
天帝讓大家把這個消息一個勁兒往魔界傳,務(wù)必讓魔后知道!
他就想看看他那出軌的妻子究竟會不會來參加自己兒子的喜宴。
魔尊最好不要來了。
天帝和魔尊一見面就干架,只可惜打了幾千年都沒分出個勝負。
其實洛昀的母后也聽說了仙界喜事,她感慨良多,淚流滿面。
只是她自知對不起天帝陛下,更加對不起自己的兒子,無顏再面對他們,只能身在魔界,遙遙地送出祝福。
這一日,天庭格外喜慶熱鬧,仙綢結(jié)彩,鳳鳥環(huán)飛。
天子與郡主攜手走進天庭,珠光滿面,洋洋喜慶。
天子豐神俊朗,郡主風華絕代,著實是一對璧人。
這一天親朋好友齊聚一堂,東海龍王、西瑤山王以及仙界各位仙尊長老等都在天庭之上,為他們送出祝福。
越君臨和余婉兒都替自己最好的朋友終成眷屬感到高興!
尤其是婉兒,喝了不少酒,小臉紅撲撲的。
“婉兒,別喝了?!?p> 姑娘搖搖晃晃地給自己倒酒,差點灑了出去。
“君臨師兄……你別攔我……今日我……高興!阿寧她終于……終于和洛昀師兄在一起了!”
越君臨笑著搖了搖頭,還是寵溺地幫她倒了一杯酒,輕輕摸了一下她的腦袋:“最后一杯,莫要再喝了好嗎?”
婉兒最聽他的話了,她乖巧地點了下頭,然后一飲而盡。
她笑瞇瞇地盯著紀寧,雙手撐著腦袋,可愛極了。
紀寧感知到她的目光,望了過來,婉兒甜甜地笑著,朝她揮了揮手。
紀寧也以笑回應(yīng),她看起來是打心底的幸福和高興。
婉兒覺得今日的紀寧好像自帶光環(huán)的神女,好漂亮呀!她好喜歡!
她不知道的是,她在看紀寧和洛昀,越君臨在看她,神色溫柔。
坐在他們對面的都是長輩,其中就有他們四位的師父——樂華仙君。
樂華性子溫和,對待萬物平等,去過許多地方,唯獨沒有娶妻。
他走的道,是廣博的大愛,無耽個人情愛。
但他從未逼自己的徒弟信奉和自己一樣的道。
他知道有的仙走無情道,還有的信有情道,只要適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
如今看著兩個徒弟終成一段佳話,樂華也是滿臉欣慰,朝他們二人點了點頭。
洛昀牽著紀寧的手走到天庭正中央。
禮樂起,絲絲神竹樂聲優(yōu)美,扣人心弦。
俗話說結(jié)親有三禮,仙界和人間差不多。
“今日孤與天妃大婚,按禮節(jié),理應(yīng)叩拜天地神靈,可神界已不在,世間再無上古神靈。孤本就在天上,也斷沒有拜天之說。今日這第一拜,孤拜父帝和母后。”
他引著紀寧一起朝天帝以及魔界的方向行禮。
按照地位,天帝是最尊貴的男人,拜他如拜天,沒毛??!
天帝點了點頭,欣然接受了兒子和兒媳的叩拜。
“這第二拜,理應(yīng)叩拜高堂。于孤而言,生養(yǎng)于父母,教養(yǎng)于恩師。在天知府時,樂華仙君指教我夫妻二人良多,在孤最落魄寥落之時,仙君愿收孤為徒,孤一直感念在心,如今這第二拜,孤想拜仙君師父?!?p> 樂華受寵若驚:“殿下,這使不得,臣受不起?。 ?p> “使得,師父,您受得起?!?p> 紀寧也朝樂華點了點頭。
樂華不好意思,再次推脫。
天帝咳了一聲,心里腹誹這個兒子也太喜歡說實話了。
什么叫最落魄寥落的時候?整得好像他這個老爸不稱職、專門懲罰兒子一樣……
“那個……樂華啊?!?p> “陛下,臣在。”
“你教導(dǎo)天子有方,本座也甚是欣慰,既然你不求報答,那這一拜就收下吧?!?p> “陛下這……”
“好了別再婆婆媽媽的了?!?p> 天帝滿臉寫著:老子不耐煩了!你們給老子整快點!
樂華何等聰明,瞬間明白天帝的意思,笑瞇瞇地接下了天子和天妃行的大禮。
“這第三禮乃夫妻對拜之禮,孤與天妃相識于天知府,結(jié)緣于西瑤山。在各次的歷練任務(wù)中,既是同門師兄妹,也是并肩作戰(zhàn)的友人。從相知、相熟到心動,其中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天妃卻一直能做到不離不棄。孤流放于臨淵仙獄時,天妃也沒有放棄孤,此等深情,無以為報,孤唯有今日在此立誓,孤此生只愛西山郡主一人,不會再娶,若有違背,天雷誅之。”
滿堂震驚,大臣們都沒想到天子居然是個癡情種!和他老爹不一樣!
同時他們也很佩服天子的這一身氣概。
余婉兒雙眼都快看直了,她好羨慕紀寧呀。
連越君臨聽了都心潮彭拜,不愧是他兄弟!夠男人!
在場各位表情各異,基本還是笑著的,只有兩個人臉色不太好看:
一個柳綰,一個天帝。
她怎么沒看出來洛昀是個潛力股呢。
早知道當初他失勢被罰,她就應(yīng)該去看看他了。
早知道當初在天知府……
一萬個早知道讓她的腸子都悔青了。
其實她也不是針對紀寧,她只是想做天底下做尊貴的女人。
可惜人生有的時候就是:你越想要什么,越得不到。
至于天帝。
他只是覺得跟他兒子對比,他好像有點渣?
他有點想念洛昀的母后、那個漂亮的白月光。
當年他母后可是艷冠六界的溫婉美人!
是什么讓一個如此溫柔的女人變了心,居然跑去魔界給他戴綠帽子?
聽說她如今在魔界是唯一的妃子……
難道是因為他新歡不斷,冷落了她?
可是他心里最愛的還是白月光!
他給了她無上榮光還不夠嗎!天后之位何等尊貴!身為天帝,他身邊若是才一個女人豈不是很丟臉!
洛昀……這個逆子!簡直胡鬧!
他就要瞧瞧他究竟能堅持多久、到時候會不會被雷劈!
可憐的洛昀還不知道他親爹想看天雷劈他呢。
他滿眼桃花地看著自己的妻子。
說實話天子在這種場合親口立下這種誓言,換任何一個女人都會感動哭,紀寧也不例外。
而且她根本就沒想到洛昀會這么說。
雖然她也很想做唯一的天妃,但是以她目前的認知,她不敢提也不敢想。
只是每次想到萬一他以后真的還娶了別的天妃心里就很隔應(yīng)。
她該怎么大度?要不然逃回西山做郡主?
有點胡鬧。
她逝去眼邊的淚,洛昀輕輕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孤的天妃怎么感動成這樣了,這禮還要不要拜了?”
紀寧嗔他一眼,二人對拜。
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是當眾喝交杯神酒,寓意是和和美美,天長地久。
“若天子和天妃愿從此夫妻一體、榮辱與共,請同時喝下交杯神酒。”
她和洛昀各執(zhí)金樽,手環(huán)繞在一起。
走完這個環(huán)節(jié)以后,從此,她便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
可紀寧卻在拿到酒杯的那一刻天旋地轉(zhuǎn)!
腦海里突然涌進許多陌生的回憶:
清山宗,劍修,仙門大會,互換身體,現(xiàn)代記憶……
她全想起來了!這是在夢魂珠里!
她不是什么西瑤山郡主,他也不是天帝之子,這一切都是假的!
“怎么了?寧寧?”
“洛……”
紀寧說不出話來。
她居然要在幻境里嫁給洛昀!
雖然她很喜歡他,可是她還沒想過嫁給他!
打個比方,在修仙界他們倆還是一對兒曖昧的小情侶,還沒談一個月吧,然后到了這里莫名其妙就要閃婚?
這讓紀寧有點始料未及。
“天妃可是猶豫了?不愿與天子殿下榮辱與共、攜手到老?”
“怎么了寧寧,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還是……難不成你突然想反悔?”
洛昀只是一句玩笑話,可是紀寧滿臉嚴肅,一聲不吭。
天子嘴邊的笑意也漸漸地淡了下去。
天妃遲遲不動,這禮還不算成。
“君臨師兄,阿寧她怎么了呀?”
越君臨也不知道,只是有點替他們擔心。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洛昀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她,眉眼逐漸深沉,憋著一口氣。
他極其大力地握著金樽,快要捏碎了。
而紀寧始終直視著他的眼睛,不笑也不說話,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最后,他敗下陣來,垂眸,艱難道:“若郡主實在沒想好,今日這禮干脆……干脆……”
他從未覺得說話如此艱難。
顏面盡失都是小事,他只是想不明白紀寧為什么突然變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