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牛國強示好

　　吃過午飯，李自強顧不得疲勞，搶過夏臻今天剛寫好的兩首詩，去郵局幫他寄出去。

　　見他精神十足的樣子，讓人不得不感嘆年輕真好。

　　李自強離開沒多久，徐震騎著自行車上門，把手里雞蛋糕交給老媽，約姐姐一起出門，說是買好了下午場的電影票。

　　因為沒有了來自家庭的壓力，兩人開始明目張膽交往起來，約會不再避著外人。

　　見姐姐強忍著開興，卻要在徐震面前擺出一付半推半就的樣子，暗暗好笑。

　　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容易下降，她以為自已的這點小心思，他們都看不出來嗎？

　　對于女兒的離開，祝琴雖然有些失落，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

　　今天剛得了臺收音機，她正新鮮著呢！

　　最近家里日子好過了，同樣給她帶來了煩惱。

　　老公不在了，她現(xiàn)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兒女時刻陪在身邊。

　　可是女兒馬上要嫁人了，兒子考上大學(xué)也會離開家，想到以后家里只剩她一個人，心里就忍不住難過。

　　“咦？你家買了收音機？”因為聲音開得有些大，從門口經(jīng)過的周奶奶聽到動靜，進屋來看誰在說話，發(fā)現(xiàn)長條桌上的收音機，吃驚地問道。

　　孫子早就嚷著想買收音機和錄音機了，被她一直壓著沒同意，才沒有買回家。

　　在她看來，賺點錢不容易，沒必要為了享受，花這么多錢。

　　等過兩年孫子年紀(jì)大了，該給他娶媳婦時，再買一臺收音機送到女方家，讓她們當(dāng)嫁妝送過來，再享受也不晚。

　　夏家買了是好事，兩家關(guān)系一向很好，什么時候有空了，就可以過來一起邊做針線活，邊聽聽?wèi)蚯蛷V播劇，跟自家買有什么區(qū)別？

　　“這個要問冬冬?！弊Ｇ俳忉尣缓檬找魴C的來歷，只好這樣含糊地回答。

　　“是冬冬用稿費賺的錢，買了孝敬你的？”周奶奶卻誤會了，帶著些羨慕嚷道：“兒子有本事，當(dāng)媽的可以享福啰！”

　　人的命運真是說不清。

　　前些日子，她們還在為夏臻的病擔(dān)心，怕祝琴剛死了老公，又要送走兒子。

　　沒想到他的病突然就好了，又有了寫文章的本事，靠這個能賺幾個工人的工資，現(xiàn)在臺門里誰不眼紅她們??！

　　原以為自家孫子也不差，懂事肯干也吃得起苦，只要熬幾年，把鉗工技術(shù)學(xué)會了，就能撐起周家。

　　現(xiàn)在跟冬冬一比，才發(fā)現(xiàn)差遠了。

　　“差不多吧！”見兒子笑了笑，沒有解釋，祝琴只好笑著承認(rèn)。

　　反正兒子說了，到時會把錢給對方，就當(dāng)自家出錢買了。

　　“冬冬媽你的眼光太高了，兒子這么厲害，你就偷著樂吧！”周奶奶笑著打趣道。

　　說話間李自強寄好信回來，打過招呼后，坐下來開始看書。

　　可能是賣菜成功給了他自信，這兩天他開始主動看初中課本，可能是花的心思多了，學(xué)習(xí)的興趣也濃了不少。

　　以前覺得讀書好難，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也不過如此。

　　周奶奶望了一眼李自強，更加佩服夏臻的眼光。

　　原以為他那天太沖動，不顧自家的條件不佳，還是收留了這個孩子。

　　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他早有準(zhǔn)備。

　　居然買了輛自行車，讓李自強去賣菜，補貼家用。

　　雖然還不知道他有沒有靠這個賺到錢？但是有這個本事，以后肯定能幫到夏家。

　　“周嬸也在??！”牛國強來到夏臻家門口，原本想找個機會和他單獨聊一聊，發(fā)現(xiàn)屋里有收音機在響，周奶奶也在，只好裝作路過的樣子，若無其事地叫了聲。

　　看來來的時機不對，得另外找時間再來找他。

　　心里倒不怎么著急，以他這個年紀(jì)和閱歷，知道有些事急也沒用，關(guān)鍵是找對方法。

　　“國強哥有事嗎？”祝琴抬頭望了他一眼，語氣平淡地問道。

　　現(xiàn)在有兒子撐腰，遇到臺門里的任何人她都不發(fā)怵。

　　加上銀行里存了不少錢，不必求到任何人，更加有了底氣。

　　就連前些日子一直擔(dān)心的工作問題，現(xiàn)在也不發(fā)愁了。

　　如果把自已調(diào)出倉庫，到其它辛苦的部門，那就能干則干，不能干就混一天算一天。

　　反正現(xiàn)在有了足夠的積蓄，也不靠這點工資養(yǎng)家。

　　“沒什么事?！迸鴱娦χ鴵u搖頭?！奥愤^你家門口，突然想到冬冬發(fā)表了這么多詩歌和散文，就過來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寫出這么優(yōu)秀文章的——”

　　“隨便寫寫?！币娝炎藨B(tài)擺得這么低，夏臻笑著回了一句?！皼]想到遇到編輯喜歡，就給發(fā)表了?！?p>　　今天牛國強的態(tài)度有些反常，明顯帶了討好的語氣。

　　這對他來說是好事。

　　在沒有足夠的力量前，就算心里不痛快，也不要鄰里鬧得太僵，這是他一貫的處世方式。

　　臺門里九戶人家，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基本掌握了他們的信息。

　　周家和廖家不用說，和自家相處得不錯。

　　牛國強家和徐明材家，一個是公安干警，一個是社區(qū)干部，自從父親去世后，他們就成了臺門里的“上流社會”，跟其它幾戶家庭刻意保持著距離。

　　李家只剩李自強一個人，現(xiàn)在跟自家生活在一起，成了自已人。

　　陳宗堂一家人憎狗厭，跟臺門里所有人走不到一起，他能避則避，不想跟他們打交道。

　　最后只剩下胡家和張家，各有各的問題。

　　張家的張勇今年二十三歲，因為皮膚白凈，五官俊俏，身材高挑勻稱，一直不乏異性夸他長得好看。

　　夸獎聽得多了，就有了不切實際的想法。

　　現(xiàn)在他是舜江賓館的服務(wù)員，據(jù)說對工作不怎么上心，把主要精力放在打扮上。

　　因為自恃帥氣，總覺得同事都是土老帽，懶得跟他們說話，天天幻想著某個領(lǐng)導(dǎo)干部的女兒來餐廳吃飯，看上自已帥氣，要嫁給自已，從此一步登天。

　　他同樣看不起臺門里的同齡人，平時進出時，喜歡雙手抱胸，斜著眼睛看人，根本不知道自已已經(jīng)成了大家的笑柄。

　　實在是他的家里一地雞毛，除了有個難搞的奶奶，天天罵罵咧咧，一個無業(yè)又愛訴苦的母親，還有在工廠當(dāng)燒爐工的父親。

　　因為太老實，人一多說話就容易口吃。

　　這樣的家庭，普通女孩子都不敢嫁進來，別說條件好的干部女兒？

　　而胡家情況要比張家好了許多，但是也有他們的煩惱。

　　當(dāng)家的胡善榮今年五十多歲了，在糧站當(dāng)了一輩子質(zhì)檢員，給兩個兒子娶了媳婦后，還存了不少家底。

　　只是這幾年身體不好，不得不經(jīng)常請假。

　　兩個兒子見此情景，都希望父親退下來，自已去頂他的職。

　　因為爭頂職的機會，兄弟妯娌變仇人，每天不吵幾次不舒服，把家里搞得雞飛狗跳。

　　這兩家人因為住在臺門的最里面，離夏臻家比較遠，倒是很少打交道。

　　“世上哪有隨隨便便的成功？”見他接口，原本還在猶豫的牛國強，幾步跨進屋里，臉上全是和熙的笑容?！拔覀儐挝痪陀腥私?jīng)常給報刊投稿，可過一次都沒有發(fā)表過——”

　　只要讀過幾年書的人，誰不想寫文章賺錢揚名啊！

　　可是除了個別人偶然發(fā)表一篇豆腐干，其它人除了浪費郵票和稿紙，哪有什么收獲！

　　夏臻就不一樣，隔三岔五就能收到樣報樣刊和稿費，實在把大家羨慕壞了。

　　在牛國強心里，上次和他打交道時，已經(jīng)被他的狠辣驚到了。

　　現(xiàn)在又有這樣的見識和文筆，說是天才也不為過。

　　等他再成熟一點，那還了得？

　　如果有幸被上面的領(lǐng)導(dǎo)看中，調(diào)去當(dāng)秘書，那直接就一步登天了。

　　到時見了面，他就算奉承討好，人家也未必給自已一個笑臉。

　　“運氣運氣?！毕恼橹肋@個時代容不得自大的人，所以不管什么時候，都盡量保持低調(diào)?！皣鴱娛宄诉@件事，是不是還有別的話想跟我說？”

　　牛國強這樣的人，不會無聊到跟女人聊家常。

　　過來自家，最大的可能是有事找自已說。

　　“如果你有時間，那我們單獨聊一聊？”見夏臻主動這樣說，牛國強沒有再客氣。

　　他有種錯覺，眼前這個半大小子，似乎擁有一顆中年人的靈魂。

　　否則怎么會這么篤定，知道自已過來有事商量呢？

　　“那我們?nèi)ピ鹤永镎f?！毕恼橥藡寢尯椭苣棠桃谎?，主動站起來提議道。

　　讓她們回避顯然不行，不如兩人去外面談。

　　“好?！迸鴱娗笾坏?，搶先走出去。

　　兩人一起在門口看了看，最后默契地走向臺門口，往外面的巷子走去。

　　李家臺門的盡頭，有幾處僻靜的地方，方便談事情。

　　“冬冬，縣局前幾天通報了一個案子?！钡鹊街車鷽]人了，牛國強主動開口?！坝腥司坪髲奈鍢顷柵_上摔下來，因為被一棵香樟樹阻了一下，沒有當(dāng)場死亡?！?p>　　說到這里，扭頭望了夏臻一眼。

　　“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見他鄭重其事地說起一件案子，夏臻感覺莫名其妙。

　　“醉漢在醫(yī)院清醒過來后，讓老婆去報警，說當(dāng)時有人推了他一下，才從樓頂摔下來。”牛國強沒有回答他的話，繼續(xù)往下說案子。

　　這個案子鬧得有點大，因為傷者是糧食局的干部，公安接手后，帶回相關(guān)人員審問。

　　只是傷者當(dāng)時醉得厲害，他的話無法作為證據(jù)使用，最后不了了之。

　　牛國強知道這個案子后，總覺得事情不簡單。

　　聯(lián)想到夏建軍也死得不明不白，就決定以它為突破口，拉近跟夏臻的距離。

　　“你傾向于有人故意謀殺？”夏臻聽完后心里一沉，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父親的死因?！拔业母赣H也是酒后摔入曹娥江，如果這個案子像你猜測的那樣，那我父親也有可能不是自已掉下去的？”

　　說到這里，自已都被這些話嚇了一跳。

　　如果這樣，那事情就復(fù)雜了。

　　“我就是這個意思?！迸鴱娨廊粵]有直接回答夏臻的話?！拔覀兛梢约僭O(shè)一下：如果你從我這里借了很多錢，卻想賴帳不還，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我來個死無對證——”

　　而找機會把一個人灌醉，再引導(dǎo)他在酒后做出一些不安全的行為，就算死了，也沒有人必須承擔(dān)后果。

　　通過調(diào)查，那個嫌疑人和傷者是好友，因為兒子結(jié)婚，向他借過幾百塊錢。

　　假如傷者死亡，這筆錢很可能就會賴掉。

　　同樣的，以自已對夏建軍了解，他至少有兩千塊外債借出去后，到死沒有收回來。

　　夏建軍死了，那些酒肉朋友肯定會彈冠相慶，樂不可吱。

　　看他們沒有來參加葬禮，就能明白了。

　　“謝謝國強叔提醒我?！毕恼檗D(zhuǎn)過身子，向他彎腰鞠躬道謝。

　　到了這時候，他哪里還不知道牛國強想說什么？

　　就算他一直不喜歡這個人，也必須承他的情。

　　他這樣說，就是懷疑自已的父親死得不明不白，因為夏家沒有人站出來質(zhì)疑，所以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作為兒子，他肯定不能就此罷休。

　　“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迸鴱娨娝@么鄭重其事地道謝，心里一樂，臉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坝行┦码m然沒有證據(jù)，但是巧合太多，就有可能存在嫌疑?！?p>　　“是的?！毕恼檫B連點頭。“我爸雖然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卻沒有傻到自已找死的地步?！?p>　　醉成那樣，還要騎摩托車過橋？除非他是腦殘，有意找死。

　　在他看來，只有兩種可能，會造成這樣的結(jié)果。

　　一種是有人誘導(dǎo)他醉后騎車，還故意讓他走這條路。

　　這個很容易，只要選擇在橋邊的餐廳喝酒就行，想回家自然避不開。

　　醉酒的人受不得激，沖動之下，就會出事。

　　另一種可能則是騎車者另有其人，到橋上后停下來，把人和車一起推下去。

　　現(xiàn)在路上沒有攝像頭，晚上街上行人本來就少，想做壞事就很容易。

　　他的酒肉朋友沒有一個好東西，應(yīng)該做得出這樣的事。

　　“我也只是懷疑，想找到證據(jù)卻很難?！迸鴱娭皇且星?，卻不想承擔(dān)風(fēng)險?！盎仡^我想想辦法，幫你把你爸平時來往的那些人的資料收集好，到時給你一份?！?p>　　好人做到這一步，就足夠了。

　　接下來如何處理，看他自已的態(tài)度。

　　“謝謝國強叔，有了這些，處理起來就容易多了?！毕恼楦屑さ鼗卮稹?p>　　“不用客氣。”牛國強大方地擺擺手?！拔覀兪青従?，當(dāng)時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我也不好說什么?！?p>　　“這就夠了。”夏臻笑著回答。

　　他突然覺得，前些日子自已走入了誤區(qū)，覺得牛國強人品不行，就徹底否定他。

　　問題是成年人都是很復(fù)雜的，哪有可能非黑即白？

　　人與人相處，必須接受別人的缺點和不足，不能求全責(zé)備。

　　再說自已又不和他交朋友，只是相互利用一下而已。

　　所以自已有需要時，他能為自已所用，就值得拉攏和結(jié)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