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愧疚的石上都
時間七點半,
石良平花了四十分鐘,終于完成了這么一頓豐盛的夜宵,
不,說夜宵可能不太對,
他們五個人晚飯除了零食之外什么都沒有吃,這應(yīng)該算是大家的晚飯。
石良平滿意地端著雞蛋羹,走出廚房,準(zhǔn)備把炒飯和小吃端到餐桌后直接叫大家開飯。
“誒?父親!”
石良平剛走出廚房,就驚訝地看到了靠在博古架邊的石上都,
這位父親對以前的他態(tài)度可是相當(dāng)差的,一年回家的次數(shù)不超過一個手掌,
現(xiàn)在能恰好遇到他,跟中大獎差不多。
雖然石良平記得兩人的關(guān)系很差,但是石良平并沒有因此給他臉色,
畢竟他每個月那為數(shù)不多的零花錢正是面前之人給的。
“父親,你和朋友吃了沒?沒吃的話順便在這里吃吧?!笔计叫χ严銍妵姷碾u蛋羹放到玻璃餐桌上,
“我做的量剛好是多夠兩個人吃的?!?p> 仁村大貴帶著欣賞地目光看著面前的年輕人,
棱角分明的帥氣臉蛋,陽光自信的眼神,身前系著花色的圍裙,雙手端著菜盤,
并沒有那種大男子主義的氣息,反而有一種讓人忍不住親近的氣質(zhì)。
不卑不亢,但又十分的溫和近人,
這大概就是現(xiàn)在女孩子們最喜歡的“亞撒西”的年輕人吧。
這個年輕人示意著他們一起在家里吃飯,
仁村大貴搖搖頭,
他可沒那么不識趣,這是他們年輕人之間的派對,他和石上都這種老男人介入的話會影響到氣氛的。
石上都表情復(fù)雜地看著石良平,眼神中蘊含著濃濃的歉意,
石良平看著自己這位便宜父親的眼神,感到萬分疑惑,
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這是什么菜?”石上都苦笑著問道,
他指著餐桌上的雞蛋羹,詢問著這道菜的名字,
“雞蛋羹?!?p> 石良平繼續(xù)端著那些菜,一盤一盤地端出來,而每端出一盤,石上都都會問一句同樣的話。
“流心荷包蛋?!?p> “雞蛋餅?!?p> “......”
石上都閉上眼睛,心中感到無比的心酸。
十六年了,他面對自己的兒子,就好像面對著一個陌生人。
他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會做菜,不知道兒子的成績很好,不知道兒子有女朋友了,
他對于石良平一無所知,
這些雞蛋羹、流心荷包蛋、雞蛋餅是他從未品嘗過的味道,
正如他們之間從未有過的父愛,
他對于兒子的一切,全部停留在自以為是的“廢物”二字之上。
如果說原先他可能不明白為什么石良平要在他面前擺爛,故意惹怒他,
現(xiàn)在他明白了,因為他是一個不合格的父親,他什么都不了解就對兒子指手畫腳。
他這個兒子比他優(yōu)秀的多,
他也沒有什么可以被他這個廢物中年男人指責(zé)的地方,
做錯事情的,明明是他啊。
石上都垂頭喪氣地低著頭,仿佛是在爭斗中敗下陣來的敗犬,
突然,他又意識到什么,指著餐桌上的菜問道:
“為什么這些菜都是雞蛋???”
雞蛋羹,雞蛋餅,流心荷包蛋,這些菜不都是以雞蛋為原料嗎?
“因為家里面也沒有其他食材了嘛,”石良平笑著解釋,“我就想了想辦法,把雞蛋做多了幾個花樣,但味道應(yīng)該也是不錯的?!?p> 石上都看著兒子最后端出來的菜——薯片炒飯,
他徹底的沉默了,
所謂家里面沒有什么食材,其實意思就是他沒有錢啊,
他這個父親給的零花錢都不如喂狗的一個月狗糧錢,他一個年輕人怎么會有余錢開派對什么的?
所以他就只能拿雞蛋多做幾樣菜,把薯片當(dāng)做食材拿去炒飯,
他居然還問的出口,他不就是那個導(dǎo)致兒子只能做薯片炒飯請客的罪魁禍?zhǔn)讍幔?p> 這種寒酸的感覺...多么的熟悉啊。
石上都淚眼盈眶,
他記得他年輕的時候,就是個被父親不管不顧的年輕人,只能在外面奔波謀生,
他當(dāng)時窮的很,去面館吃面的時候,
就只能低著頭點一份什么都沒加的白面條,
因為面館的規(guī)矩是只要點面條就能加一次面,所以他每次都是點一份白面條,然后加一次面,
對于當(dāng)時的他來說,白面條相當(dāng)好吃,兩份面條也確實很飽,
面館可以加些醬油,加上醬油湯汁他都不會剩一滴。
但他很難忘記,當(dāng)時因為點白面條然后向店家要求加面,
被其他客人用那種鄙夷的眼光看著的場景,那種因為窮而沒有尊嚴只能低著頭的場景,
他當(dāng)時發(fā)過誓。
現(xiàn)在想起來,大概就是...一定要好好努力,不能讓自己的后代也過上這樣的生活。
石上都擦著眼角的眼淚,有些感傷。
可是如今的他,與當(dāng)年的父親有何異?現(xiàn)在的石良平和當(dāng)年的他,又有何異?
薯片炒飯...還在長身體的時候...怎么能吃這種東西啊。
石上都感覺心臟出一陣陣劇痛,內(nèi)疚的情緒讓他忍不住想要流淚,
可作為父親的尊嚴,又讓他死死地撐住想要流淚的沖動。
越是對于自己的想法根深蒂固,到了想法被現(xiàn)實擊碎的那一刻,所受到的沖擊也就越大,
現(xiàn)在的石上都就是這樣,
他之前越是對于石良平感到憤怒、不滿,
現(xiàn)在的他對于石良平也越就自責(zé)、內(nèi)疚。
但他一個中年男人,旁邊又有朋友,附近又有嬌小可愛的女高中生,
面對著的又是一個倔強脾氣的兒子,
他心中那些后悔的話,始終說不出口,
他的懺悔,思前想后最終都變得一根根倒刺扎在自己的心中,拔不出來,
他沉默著,握著拳頭,
想要給自己一拳,
但最后,他顫抖著從褲兜里掏出錢包,從錢包中拿出十萬日元放到兒子身前的圍裙兜子里。
石良平是個很掘的孩子,
他覺得他無論怎么道歉都很難獲得他的原諒,
那么,他這個對兒子不管不顧的冷血父親也不應(yīng)該去企圖獲得原諒,
他做好自己這個壞人的角色一輩子就好了,
石上都把錢放到石良平的圍裙的兜子里后,收回手,
他偽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
“這十萬日元給你拿出請朋友吃飯,不要丟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