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衛(wèi)走后,陳至簡單向南宮尋常說明了一下找到高曉,只是高曉有意躲避這些事情,決定去鄉(xiāng)下行醫(yī)之事。
陳至說自己尊重高曉的決定,也不向南宮尋常多做解釋,他知道南宮尋常并不在意高曉這號人物的去向。
南宮尋常必會向張鄲說明,張鄲必直接來找陳至,這之后的事情,和自己最初設(shè)計中高曉離開容棲客棧然后被害的發(fā)展將會沒什么兩樣。
“三不治郎中”張鄲一只腳已經(jīng)踏進(jìn)江湖,無論是進(jìn)是退都不能自己隨心所欲,陳至需要張鄲能夠和自己達(dá)成默契。
既然南宮尋常沒睡,自己又奔波一夜,陳至干脆直接溜進(jìn)后廚打算開伙弄點吃食,畢竟玄衣衛(wèi)這么來一攪說不定到天明之前就有其他人想到直接來容棲客棧試探。
廖冾秋和游劍“燈廬”、趙洞火雖然是給玄衣衛(wèi)這么攪局之下意外不得不藏到外面臨時據(jù)點之中,幸好此番這三個要緊目標(biāo)不在容棲客棧之內(nèi),而容棲客棧卻成了吸引目光的所在。
雖然藏匿地點有所變動,“渾水藏魚”最主要的目的仍是達(dá)成。
在畫屏門的暗哨待過的小樓上盯梢的時候,陳至發(fā)現(xiàn)的敢于直接對百花谷一行人盯梢的暗哨還有三方,這三方是最不怕得罪百花谷南宮世家的。
要是有人直接找來,也必是三方之中,陳至認(rèn)為這個晚上如果就來的,說不定至少有修煉者會在其中。
容棲客棧散去人手,藏起要害之余,反而也會讓有心人心思蠢動。
所以起碼這一晚,恐怕南宮尋常和自己需要整晚盯住。
來一道生力氣的菜,就是陳至眼下要做的事。
拜毛平卉所賜,陳至、秦雋在知風(fēng)山通明山莊期間,兩人都算不得不學(xué)了些南北手藝,以便隨時可以開小灶不去凌絕家中蹭飯。
陳至搜了伙房,找到姜、豬肉、豆油、鹽、醋、米酒、白面和糖。
這些就足夠了。
就如同教授畫屏門的人善后思路一般,如果陳至自己行事,其實向來注重后續(xù)影響,精細(xì)之處要條條處置不厭其煩。
食不厭精,烹食之上也是同一套道理。
陳至把一大塊豬肉分成粗條,先統(tǒng)一用菜刀刀背去掉了筋膜。
筋膜最腥,且阻熱量,于烹肉食時除非是刻意留下作為齊全形狀的做法外,其余時間都是能去則去。
高立、高曉的尸身處置之時,陳至也叫羅初柔等畫屏門女徒先著一層粗砂,目的則是上面再埋東西的時候,沖積之下下層的縫隙便可由陷入粗砂夯實。
一整塊姜也給陳至用刀背劃去外皮,姜的外皮徒有土味,奔掉之后更易姜味散發(fā)。
再之后陳至就斬起來姜末,豬肉既有半斤分量,作去腥膻之用的姜至少也要有二兩。
半兩姜末入小碗和上酒,一兩半的姜末則自然放置備用。
和酒的姜姜味自然入酒,辛辣也和酒辣相合。
放置的姜末則揮發(fā)辛辣之味,鎖在姜末表面,只待遇熱一激。
豬肉終于也能給斬成細(xì)條,陳至又用菜刀刀背在細(xì)條之上奔了一遍,是為了斷去肉中內(nèi)筋。
畫屏門處理高立、高曉之時,陳至吩咐第二層下的草木灰,就是為了讓夯實的根底更實,和周圍石土混同,創(chuàng)出下方無埋物事的假象。
豬肉備好,陳至再下一層薄鹽上足底味,揉進(jìn)豬肉細(xì)條之中。
再來就是用備好的姜酒一點點下去,再揉幾遍豬肉細(xì)條,揉得越入,腥膻越少。
豬肉細(xì)條本就沖干凈之后揉鹽入味,此刻給揉進(jìn)姜酒汁液,色澤統(tǒng)變成粉中透白。
教給畫屏門處理尸身之法的第三層,則是用作等待時日過去后進(jìn)行腐殖的枯枝爛葉,豐富了土地的層次,也讓填埋到齊平之后可以自然生苔出草。
陳至用面粉和水調(diào)了一薄一厚兩碗漿,厚的那碗先也揉給豬肉細(xì)條上漿,上足之后用豆油一封,豬肉的準(zhǔn)備算是徹底齊全。
豆油封好的豬肉細(xì)條一磕既散開,這就免去了肉條上漿后粘連的麻煩。
陳至點好柴火架上鐵鍋,這一鍋豆油燒到四五成,豬肉細(xì)條隨即下鍋炸成白色。
只要漿夠后,油封之后就很難掉渣把油弄污,總是事后可以再用這鍋油。
撈出的豬肉細(xì)條雖是白色,出鍋卻要先用炒勺磕散,鍋油再熱復(fù)炸之后也便都成了漂亮的偏重黃色。
這一道過程里稍微把顏色炸重,之后就可以沾汁即離,不用擔(dān)心燒焦肉表那層炸實了的漿子。
陳至和秦雋雖然在通明山莊中都磨煉出一身好手藝,兩人手藝區(qū)別也正在這一點上,陳至始終把既定的過程處理得更精細(xì),秦雋則敢于嘗試新法子。
是以秦雋有時候自己燒菜太過隨性而弄得味道壞掉,凌幼珊也總是更愿意在陳至開小灶的時候來蹭吃喝。
只有“鋒芒不讓”韋德和“火哥”何火全、凌泰民三人總愛趕秦雋下廚時候來蹭,為的卻是時不時秦雋太過隨性味道失敗后這三人可以酸他一頓。
將油鍋中的油大部分找干罐子存下封起以備回頭再用后,陳至只留下少量底油,放得稍涼之后用來烹香姜末。
之后就是下米酒和糖,糖一變色就快速下鹽和醋,肉有鹽入底味,配味之時就是鹽少醋少一起兌勻糖味,最終成為酸甜鮮香的總味。
薄漿一入,底汁一稠,炸好豬肉條入鍋鍋汁翻個幾下裹勻了糖醋汁,這盤糖醋肉就算做好。
陳至做得再投入,也能知道背后已經(jīng)多了看客。
“三不治郎中”張鄲從炸好豬肉的時候就已經(jīng)摸進(jìn)伙房,從神情看來絕不是為了這份糖醋肉而來的。
這份豬肉一好,張鄲還是忍不住先開口贊了句:“好手藝!”
陳至并不客氣,承了這份奉承:“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在叔嫂的食肆伙房幫忙,手藝耳濡目染,多少算是有個樣子?!?p> 張鄲只要不論到醫(yī)治的話題上,表情總是慈眉善目,品評起來這道菜:“這哪里是有個樣子?一道豬肉,半夜做起來毫無腥膻味道散出來。
這其中的精細(xì),比這道菜更難得。
‘閉眼太歲’陳少俠,到底是心思細(xì)密之人?!?p> 這話說是夸,至少也有四五分奇怪,陳至早明白南宮尋常應(yīng)該已經(jīng)轉(zhuǎn)告張鄲關(guān)于高曉之事,卻也不在意。
陳至卻喜歡賣個糊涂,故意反問:“張大夫話里有話?”
張鄲“哼”了一聲,怒道:“我不光話里有話,我話里更有刺,話中還有刀!”
“嗯?”陳至笑問:“什么刀?”
“借刀殺人的刀!”張鄲一聲怒喝,一雙眼睛瞪向陳至。
陳至覺得這位醫(yī)者實在有意思,更有意思的是,就算此時張鄲的怒容仍然沒有他談起瞧病開藥時候的那股狠模樣。
不過話既然說到此,充分說明張鄲已經(jīng)理清陳至在高曉擅自離開容棲客棧一事上發(fā)揮的作用。
陳至當(dāng)時找高曉說話時候刻意沒有避開當(dāng)時在容棲客棧一樓做著準(zhǔn)備的那些歇息刀手,就是為了有機會留下這段后話。
張鄲和陳至先前已經(jīng)交換過關(guān)于利用百花谷找出“天童子”的各自看法,要維持這股默契,張鄲即使聽到這些事情也只有繞開南宮尋常直接來找陳至。
陳至早準(zhǔn)備好應(yīng)對張鄲此時的怒意:“高大哥福大命大,扣下他的組織我已經(jīng)著手處理。
高大哥將會在合適的地方隱居行醫(yī),這對張大夫或者高大哥來說,都將會是好事?!?p> “哼!”張鄲怒目以對“‘閉眼太歲’暗中做出這一手,是要以高曉安危威脅張某為你做事嗎?”
“嗯……好問題,”陳至對答得不緊不慢“請問張大夫可以為我做什么事?”
“這……”張鄲答不上來,他細(xì)想之下確實好像自己并沒有陳至迫切需要的價值。
陳至一笑,這名談起醫(yī)病立刻怒容可怕的大夫,在談判上面始終差了一點。
陳至又道:“張大夫不必在此時定論,更不必為想不出來窘迫。山高水長,也許我想要利用張大夫的利益,是在將來???”
張鄲奇怪這小子怎么此時替自己的窘態(tài)開脫,更怒再問:“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戲?”
陳至仍是堅持:“我說過了,這是為張大夫和高大哥兩方著想。
張大夫有意利用百花谷的形勢去接觸‘天童子’,高大哥如果也給卷入其中,總也不太方便。
我是一片好心啊。”
張鄲一甩袖子:“我一介鄉(xiāng)野郎中,何德何能,讓‘閉眼太歲’替我操持一份好心?
好心,哼……好心,天下多少壞事借著一句好心,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得坦坦蕩蕩?
你自稱好心,難道沒有打算在事后要挾我,好讓此時下落由你掌握的高曉,成為對付我的人質(zhì)?”
張鄲說完,把臉也一并甩開,他明白自己這么說等于借了陳至剛才言語之助,把陳至的行徑論到“將來的利益”之上誅心。
陳至自然不會在意張鄲此時的態(tài)度,張鄲肯承他剛才釋出的好心,這是好的開始。
更何況要論誅心,陳至相信自己才是大行家。
陳至道:“嗯……就算張大夫是開始明白了。
可既然已經(jīng)開始明白,為何不能明白,此刻高曉在我安排之下去他處隱居,已經(jīng)是張大夫不能應(yīng)對的事態(tài)……
……更何況是要對付我這‘閉眼太歲’呢?”
張鄲只有更怒:“哼,你這小子當(dāng)做自己天下無敵嗎?如果你真惹怒張某,論武決,張某未必遜色你這黃毛小子?。 ?p> 陳至緩緩道:“欸,張大夫言行謹(jǐn)慎啊。真要動武,南宮大哥初知閣下身懷武功,佯裝不通武學(xué)棲身此處,未必不會以為張大夫心懷不軌。
何況從百花谷南宮世家的角度,一個心懷不軌的張大夫,真沒有帶去什么‘天童子’啊之類不分?jǐn)澄业娜宋锩媲暗谋匾?p> 張大夫的氣魄晚輩是欣賞的,只是出于上面的原因,說欣賞我也只能欣賞一點點。
‘閉眼太歲’自非天下無敵,只是我的對手,絕不會是你‘三不治郎中’張大夫?!?p> 張鄲懶得和陳至做口舌之爭,再次喝問:“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陳至搖搖頭,道:“不急,不急。我們先從張大夫的目的談起吧。
張大夫有意接觸‘天童子’,就算那位‘天童子’如張大夫所言,身懷不世醫(yī)術(shù),張大夫打算如何利用百花谷的勢力逼迫他和你交流醫(yī)學(xué)呢?
眼下是百花谷有求人家,要轉(zhuǎn)變到能夠威逼‘天童子’的立場,這中間需要很厲害的手段啊。
再者,試問如果我不做出這一手,讓高大哥從此不必被卷入此事,張大夫打算如何保下高大哥,好讓他不至于因此落入敵手成為對付你的把柄呢?”
張鄲雖怒,心知陳至這小子兩句問話處處直擊關(guān)要,如果他有轉(zhuǎn)變百花谷和“切利支丹”之間立場的手段,先前就不必找陳至小子這“閉眼太歲”袒白心事。
而且高曉雖然有被“閉眼太歲”陳至當(dāng)做鉗制自己的人質(zhì)這層后患,陳至對自己來說也是敵友未辨,總好過讓高曉在混亂事態(tài)之中切實落入敵手。
第二個問題已經(jīng)事實既成沒得談?wù)撚嗟?,第一個問題張鄲直接拋回給陳至:“換做是你小子,又打算如何轉(zhuǎn)變百花谷對‘切利支丹’的立場?”
陳至笑道:“張大夫這句話就荒唐了,我并無逼迫‘天童子’的必要啊?”
“你……”
陳至看到火候已夠,接著道:“如果張大夫愿意和我合作,我倒不是沒有辦法,只是事宜秘而不宣,張大夫此刻也問不出來。
只是我真的沒想出我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幫張大夫這個忙。
高大哥的父親傳給張大夫一部功夫,如果張大夫有意和我在此事上達(dá)成合作,交出這部功夫或許是個好的開始。”
張鄲思來想去,只覺得頭疼欲裂,便先道:“我如果肯傳給你‘乾陽三泰指’,你真肯幫我這個忙?”
陳至答得簡單:“我可以讓張大夫見識到‘閉眼太歲’的手段?!?p> 張鄲又問:“你小子不怕張某事后反悔或者交給你假的功夫?”
陳至的回答仿佛:“我一樣可以讓張大夫見識到‘閉眼太歲’的手段。”
張鄲一時不能決定,只覺得這小子確實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可怕,道:“好,我會慢慢傳你這部功夫?!?p> 張鄲只為拖延,他也沒有一夜考慮之后,自己能夠想出更好辦法的把握。
張鄲還來不及走,就見陳至拱手作別,這小子口中還道:“我要先恭喜張大夫,從今天開始,張大夫來到向往已久的江湖中來了?!?p> 是否自己早就對江湖動了心思?
是否從學(xué)成“乾陽三泰指”之后,自己早就想憑著一身醫(yī)術(shù)往江湖走動,只是遲遲不肯邁步?
張鄲想不出,只是留下一聲苦笑,從伙房離開。
在陳至眼中,張鄲已經(jīng)踏上壞人的道路,和畫屏門一樣,仍要在自己的陰影下繼續(xù)學(xué)習(xí)壞人的眉角很久。
陳至將豬肉菜色裝盤,這道菜離鍋尚且不久,倒是沒有糟蹋。
果殼里的大杰子
請讀者們注意健康,關(guān)注自己作息。 半夜投毒寫做菜,我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