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嬋得知太安公主想去和親時吃驚不已,她應(yīng)該是從來沒有看透過這位公主。
但是她多少也為和親的事情松了口氣,她并不想對太安公主使手段。
新年就要來了,這或許是太安公主在大晉過的最后一個新年。
淑妃卻在新年的前一天把申屠嬋叫進了宮。
太安公主不在,整個內(nèi)室只有淑妃一個人,連個宮女也沒有。
案上放著兩盞茶。
申屠嬋行過禮一起身,便挑了挑眉毛:“娘娘,您這是什么意思?”
淑妃靜靜的看了她兩秒,竟然輕提裙擺跪了下去。
申屠嬋面色平靜,但是也被驚的后退了兩步:“娘娘,您不會是想讓臣女落個以下犯上的罪名吧?”
淑妃仰頭目視她:“申屠小姐,你應(yīng)該聽說元芷那個傻孩子愿意去大周和親的事情了吧?”
申屠嬋點了點頭:“娘娘,您先起來。”
淑妃搖了搖頭,未語淚先流:“申屠小姐,如若宇文極不是大周的皇子,我說什么也要使點手段換個人,可是皇后娘娘已經(jīng)把這件事情稟明給陛下了。”
申屠嬋眉目冷淡的看著她:“娘娘,那您求我做什么呢?難不成我就能去害宇文極不成?”
淑妃又搖了搖頭:“元芷她自己決心已定,只有我一個人反抗根本無濟于事,昨夜我去見皇上,剛提一嘴就被他駁斥了。”
皇后和太安公主都同意了,淑妃再提出異議,皇上只會覺得她看不見大局,慈母多敗兒。
淑妃淚流滿面:“申屠小姐,你能理解我的慈母心吧,我只有這一個女兒,我十五歲就被家人送進了宮做妾妃,從此在這深宮里為了活著使盡了手段,你說哪個女人愿意做妾??!我一直抱著不能讓元芷過這樣日子的想法,而且她是公主,將來可以出宮去,找個好人家做正妻,她本是我一輩子的指望!”
申屠嬋悲憫的看著她,語氣卻十分冷淡:“娘娘,您希望我做什么呢?”
淑妃用衣袖擦了擦眼淚,跪姿端正:“說來不怕你笑話,元芷她異想天開想做大周的皇后,她若是有你這個腦子,我縱使是十二分不舍也不會這么抗拒,那樣的話,加上大晉的支持,她也許真的能問鼎后位,可是她一直在我的庇護之下長大,哪里受過什么真正的風吹雨打,說不定她會被大周的那些人吃的骨頭都不剩!”
申屠嬋的表情已經(jīng)有些不耐了,她目光不看淑妃,淡淡道:“娘娘,是皇后娘娘讓您來的吧?她想讓我做什么?讓我可憐您的一片慈母心,主動替太安公主嫁去大周?你覺得我會答應(yīng)嗎?”
的確是皇后讓淑妃來的,但是卻并不是申屠嬋理解的那個意思。
淑妃止住了哭泣,聲音平靜:“不是替元芷嫁到大周去,是陪著元芷嫁到大周去?!?p> 這完全超出申屠嬋的預(yù)料,她忍不住詫異的看向淑妃。
淑妃看著她解釋道:“你知道皇后想拆散你和燕王吧?皇后確實說了讓我把你弄到大周去,但我不是傻子,若是真斗起法來,不管你受沒受到傷害,燕王不能如何皇后和太子,但他不會放過我,我自己如何沒關(guān)系,元芷就慘了,得罪了做主的兩個兄長,他們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對元芷冷眼旁觀,元芷就一輩子都別想順心?!?p> 她說到這里神情激動,膝行幾步上前拉住申屠嬋的裙擺道:“但是我有兩全其美的法子,就是你跟著元芷到大周去,請你輔佐她做太子妃,做皇后,你是她的女官,又是大晉人,只要元芷不同意,誰也不能動你,你還能回來的!”
申屠嬋忍不住笑了,她諷刺的看著地上的淑妃:“娘娘,這話您自己信嗎?宇文極真的能當上皇帝嗎?元芷她真的不會允許別人動我嗎?這根本沒有任何保障的事情,姜瀾他會等我嗎?還有,這些事情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欠過你和公主嗎?難道在你們眼里我是個犧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圣母不成?”
她一連串的逼問,淑妃卻并不退卻。
她拉著申屠嬋的裙擺,像是拉著救命的浮木:“皇后娘娘總要拿出些籌碼的,只要你肯陪著元芷去大周,寧國公主就會下嫁鎮(zhèn)北侯府!”
怪不得,怪不得李向山死后,她再見寧國公主,小公主就不見從前的傷心了,恐怕皇后背地里已經(jīng)許諾了她嫁入鎮(zhèn)北侯府。
申屠嬋冷笑一聲,但是她沒辦法再對著淑妃冷眼。
淑妃沒有自私到逼迫她去替代太安公主,若是想替代,雖然很難,但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也極有成功的希望。
就算淑妃是擔心萬一失敗了太安公主一個人嫁去大周更危險,但她至少沒有真的害申屠嬋。
淑妃只是請求她去幾年,甚至還從皇后那里要來了籌碼,將寧國公主嫁給申屠丹林,這樣鎮(zhèn)北侯府就是宗親,而她申屠嬋還能回來。
這不是陰謀,這是陽謀,甚至淑妃把選擇權(quán)交給了她申屠嬋。
淑妃跪在地上淚眼婆娑的看著申屠嬋,她是四妃之一,恐怕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跪帝后以外的人了。
申屠嬋靜靜的看著她,像是要用目光把她穿透。
淑妃緊張的雙手都在發(fā)抖,她忍不住道:“申屠小姐,你在京都城惹了太多事情了,這你沒法不承認吧?皇上已經(jīng)注意到你了,如果他也覺得你好,他肯定早就垂問燕王了,可是他沒有問,你應(yīng)該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皇帝并不看好她做燕王妃,鎮(zhèn)北侯府已經(jīng)沒有實權(quán)了,只是一個空殼子的爵位。
帝后想為自己的兒子娶一個父母雙全,規(guī)規(guī)矩矩的貴女,富貴安然過一生。
申屠嬋輕輕的呼出了一口氣,就像是心中壓抑著什么沉重的東西。
就算她不離開大晉,就算帝后同意她和姜瀾在一起,那又如何呢?
她要怎么告訴姜瀾,她不想待在燕王府的深墻里,不想待在深閨里給他生兒育女,她要到漠北去。
她說不出口,她也不想姜瀾去為她的人生負責。
她站的久了,有些累似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似乎是才想起來淑妃還在,便道:“娘娘,您坐吧。”
淑妃拭了拭臉頰,從地上站起來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端起茶盞飲了才又一臉殷切的看著申屠嬋。
許久,申屠嬋才含笑看向淑妃:“娘娘,您憑什么就認為我能護著公主在大周順風順水呢?”
淑妃一臉悵然,幾乎是絕望哀痛的神情:“我還有的選嗎?要有些手段,又要能制得住元芷?!?p> 太安公主在大事上不是會聽別人話的人,申屠嬋靜默了片刻道:“娘娘,也許我們都會死在那里,我是公主的陪嫁,也是公主的陪葬吧?”
這話說得過于直白,淑妃張了張嘴沒說出什么。
申屠嬋的目光落在室內(nèi)的通紅的炭盆上:“娘娘,事關(guān)重大,我要考慮一下?!?p> 淑妃一愣,隨即又點了點頭:“當然,只是...恐怕考慮不了太久?!?p> 考慮的時間太久,宇文極他們就要離開大晉了,姜瀾也要從云南回來了。
明天就是新年了,申屠嬋收斂了笑容:“后日吧,我給您答復(fù)。”
申屠嬋從淑妃寢宮出來時,她望著那高高的宮墻發(fā)了一會愣。
還沒走出多遠,寧國公主便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
她穿著一身紅衣,臉頰紅撲撲的,十分興奮,笑道:“阿嬋,給你新年禮物!”
她說完攤開了一直握在一起的手掌,掌心里頭是一只玉蟬。
既小巧又精致,質(zhì)感純透,甚至羽翼上的脈絡(luò)都十分清晰。
寧國公主邀功似的看著她:“跟你一樣,送給你。”
‘蟬’字同‘嬋’。
申屠嬋微微笑了一下接過那玉蟬,入手寒涼,她笑道:“公主哪來的?”
寧國公主便攙著她的胳膊道:“外面進獻的,我聽說你進宮了,就拿來給你?!?p> 言語里頭帶了些示好,寧國公主除了皇帝哪里還向誰示好過。
申屠嬋掃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兩個宮女,低聲道:“娘娘同意了?”
寧國公主一愣,隨即笑了,有些羞澀的說:“母后說等我十五歲就可以?!?p> 看來皇后是不做賠本的買賣,免得賠了夫人又折兵。
她伸手摸了摸寧國公主的頭發(fā),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