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曾經(jīng)請過一名暑期工,老板娘本來是拒絕的,但老顧客推薦,介紹人帶著請求又極力推薦,老板娘最終同意了,她與其他工人同工同酬,唯一不同是安排和我住一屋。
我很高興有了室友,別人來打工只有簡單的行囊,她除了帶幾件衣服和洗漱用品,還帶了復(fù)習用的課本、資料和幾本課外書。她叫覃莉莉,介紹人說她在重點中學讀高中,成績名列前矛,因為家庭困難,所以乘暑假出來打工掙點學費。但在我們小店做兩個月暑期工是遠不夠?qū)W費的,我還是佩服她,她比我年長,那時我才讀初中,就叫她覃姐。
有一天工作完后,我向覃姐請教作文,把自己滿意之作給她看,我一直覺得自己文筆還不錯,常常作文課都會受到表揚或者上臺朗讀。
覃姐看文章的樣子都很特別,拿作文本就像拿著線裝本古籍書卷一樣,好像古典名著里走出來的腹有詩書的才女一樣,那一刻,我想到紅樓夢的經(jīng)典場景,黛玉在樹下讀西廂記,片片花瓣從樹上落下,落到書上.....
可惜我不是寶玉,站在她身后,我正天馬行空浮想聯(lián)翩,覃姐很認真的看完作文,不料她評論是,文章很普通,太口語話,這里寫的不好,那里寫的不好,她一句句指點出來。
第一次收到差評,我很難受,覃姐看我似有不服,推薦我看汪國真的詩和文章,我說不認識汪國真,她驚訝的鄙夷的看了我一眼,把書借給了我,她的床頭和書桌都整整齊齊放著她愛看的詩籍和課本,她愛整潔,也愛看書,下午忙完店里的工作,她哪也不去,回屋看書,店里其他女工,一有空閑,都喜歡去附近店里買零食,吃花生喝汽水配八卦新聞,即使不買東西,也要去店里逛逛,覃姐從不和她們一起。
覃姐給我的《汪國真詩文集》,我還沒看幾頁,一天中午,她突然哭著跑回房間,越哭越傷心,拿著她那洗的潔白的毛巾捂著臉,嚶嚶哭泣,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見過不少傷心哭泣的女人,要么是號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淚,邊哭邊罵的,斯文一點也就一邊哭一邊用袖子擦眼淚,沒見過像她這樣比斯文還斯文的哭法,雖然很傷心,但沒有失儀,她那潔白的毛巾至今還讓我印象深刻,讓我越發(fā)覺得這個成績好又愛讀詩的姐姐是古典文集里出來的大小姐,只可惜那時我也是個最笨的初中生(現(xiàn)在口才也非常不好,不會安慰人),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第二天她就辭職走了,原來的介紹人她的親戚來接她,我才知道昨天她家人告訴她,家里供不起她繼續(xù)念書,可能要輟學,或者再去借錢,不過借錢也很困難等等。
老板娘給她結(jié)算工資,她想要多點,沒有爭取到,又委屈的掉下眼淚,最后跟著親戚回去了。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很難過,立刻跑去跟媽媽理論,媽媽說:“她上了45天班都結(jié)算了,何況她昨天中午開始一直哭,躲在屋里不出來,已經(jīng)多結(jié)算了兩天工錢,沒有拖欠”。
“為什么不能多給一點呢,她家里困難……”我問。
“大家都一樣的工資,為什么要多給呢,何況這一個多月她并沒有比其他工人勤快,稍微重一點的活都是其他兩位阿姨做的,多給了工錢的話,其他工人知道會怎樣?店里少一個人,還不知道幾時能再找到人”媽媽說以后都不要暑期工了。
我爭論不過,只覺得媽媽好小氣,做生意的人為什么都這么斤斤計較,就不可以幫助一下困難學生嗎?
后來我上了大學,暑期也去找工作想掙點零用錢,屢次碰壁后才知道,暑期工不僅難找,而且容易上當受騙,幸運沒上當?shù)?,也是做廉價勞動力,沒有同工同酬,沒有哪個老板理你是困難學生還是成績優(yōu)異的困難學生,克扣工資甚至拖欠工資都遇過,伙食奇差,住宿不安全等什么苦難都有。畢業(yè)后找到了穩(wěn)定的工作,依然會遇到重重工作壓力,種種困難都需要自己去克服,只是不知道這些難處,這些經(jīng)驗在很多年前媽媽已經(jīng)告訴了我,而當時,我只當覃姐是個落難的小姐。
不知道覃姐如今過的怎樣,她是否還讀詩。
世事如此,也許經(jīng)歷過了才學會自強自立,才有更多機會成功吧,我想,她一定記得汪國真的這首詩:我不去想/是否能夠成功/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我不去想/未來是平坦還是泥濘/只要熱愛生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金田村草
我不去想 未來是平坦還是泥濘 只要熱愛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