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雞鳴一響起,雅便醒了過來。麻雀嘰嘰喳喳地在泥地上跳來跳去,看似是打算從這荒廢的大地上尋找出一點口糧??墒撬鼈兎撕镁靡矝]有找到一條蟲子,更別說是蚱蜢或是蟋蟀那類更加美味的食物了。
或許是它們放棄了,也或許是雅驚動到了它們。在雅起身之時,麻雀們就飛上了天空,離開了這片空無一物的大地。
四周再次恢復(fù)了寧靜,雅走向了營帳,而當(dāng)他進入營帳時,一群白鳥掠過營地的上空,飛往了南風(fēng)之城的東方。茜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醒了過來,她背靠床板,正目視著前方。雅看向了茜所看的東西,是那天他們從賣花的老婆婆那買來的鮮花。
鮮花雖說名為鮮花,但它們已經(jīng)枯萎了,泛黃的花瓣耷拉在花瓶上,其中有些甚至已經(jīng)變得烏黑,完全沒有了可觀賞的價值。除此之外,花朵糜爛時散發(fā)出來的腐臭味遍布了整個營帳,這氣味十分刺激,雅聞到后不禁捂住了口鼻。
茜注意到了雅的到來,她轉(zhuǎn)過頭對雅說道:“花,枯萎了。”
雅走到了床邊,他幫茜蓋好被子后叮囑道:“別把手放在被子外面,要是再著涼了可就不好了?!?p> 可茜卻“嘻嘻”一笑,他對雅說,自己感覺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所以沒關(guān)系的。
雅有些無奈,不過得知茜已經(jīng)逐漸康復(fù)了后,他終于是放下了心來。雅走向了花瓶,他將其拿起并對茜說道:“既然已經(jīng)枯萎了,那我就拿出去了。不然的話。。。這味道可真是不太好聞?!?p> 茜點了點頭同意了,不過她有些惋惜。她說可惜這么漂亮的花了,不管如何美麗的東西,都經(jīng)不過時間的考驗,也就短短幾天的時間,它們就變成了如今這副樣子。
茜的一番話令雅愣住了神,不知為何,雅的心底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悲傷,他說:“是啊,不過呢,等到明年這個時候,它們也會綻放的。”
這句話似曾相似,那時雅和茜兩人在王城內(nèi)討論花朵為何凋零時,茜曾安慰過雅說,倘若花圃一年四季都一個樣子的話,也就不會讓人感到驚艷了吧?反正第二年植物還會開花,所以凋零并不一定是件壞事。
這些話當(dāng)時是從茜的口中講出來的,只不過在真正見到花朵凋零之時,茜卻表現(xiàn)得有點悲傷,她說:“可是我明白,第二年綻放的花朵,也已經(jīng)不再是從前的那朵花了。”
雅無法安慰茜的感概,就像是他無法救贖夢境中的自己那樣。不過現(xiàn)在距離冬季還早著呢,瓦雷利亞大陸上隨處都可見待開放的花苞,幾朵花的問題還是難不倒雅的。于是雅對茜說道:“那我先去把這些花處理掉?!?p> 茜點了點頭,她對雅說:“謝謝你?!?p> 雅笑了笑,他帶著沉重的心情離開了營帳。在處理掉花瓶中的花朵后,雅動身前往了南風(fēng)之城的街道,依照當(dāng)晚的記憶他尋找著那位婆婆離開的方向,然后從巡邏兵的口中得知,南風(fēng)之城的下城區(qū)就位于城池的東方。最后在一處不起眼的弄堂里,雅找到了通往下城區(qū)的道路。這條路被夾在旅店與倉庫之間,因為陽光長年被兩旁高大的建筑物給遮蔽了的關(guān)系,道路十分潮濕泥濘,路上沒有一株野草,有的也就只有生長在破碎石壁上的苔蘚。
行走在下城區(qū)的道路上,眼前的景象慢慢融入了雅的記憶之中。不知為何,雅總覺得此地十分熟悉,他似乎來過這里。但是不管他怎么想,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記憶有些破碎,與景象相關(guān)的記憶和雅這十幾年來的記憶相隔兩岸,它們無法相接到一起,就像是分離了許久的同一個個體,站在岸邊久久凝視著對岸,無法相容,互相排斥。
雅思考的有些入迷了,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jīng)來到了下城區(qū),直到人群的聲音響起后,他才回過了神來。只見坍塌了一半的花圃旁,一群人圍在一起朝著泥地上的東西看著。他們講述著巴倫西亞語,雅并不是很能聽的懂。但是從那些人驚訝的表情上看,那里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平時不太常見的事情。
雅朝著人群走了過去,隔著幾個人,他見到了掉落在泥地上的白鳥,那鳥的羽毛被淤泥給沾染,混成了一片黑一片白又一片灰的骯臟之物。
白鳥,哦不對,應(yīng)該說是黑鳥。它早已死去,就躺在地上沒有動彈一下。要不是它的爪子,雅可能還會將它誤認為是一直在泥地里撲騰的鵝吧?
下城區(qū)的居民發(fā)現(xiàn)了雅的到來,他們一見到阿羅特人便像是見到了鬼神一般避讓到了一旁。不過他們雖然躲得遠遠的,卻沒有徹底逃離此地。所有人撐著頭向外看去,都想要看看雅這個阿羅特人來到下城區(qū)是為了什么事情。
雅看了白鳥一眼,白鳥的死相極為安寧,就像是壽終正寢之人,徹底結(jié)束了自己的性命后從高空落下,跌落至了此地。它雖已死亡,卻是幸福的。
雅看了一陣子后,他將目光從白鳥的尸體上挪開,然后開始尋找起了賣花婆婆的身影。不過找了許久,雅也沒有找到那人,不得已,雅只能向下城區(qū)的居民求助。但他不精通巴倫西亞語,無法說出自己的訴求,居民們聽著雅吱吱呀呀地,也不懂他在說些什么。雅無奈下靈機一動,他走到花圃前指了指其中的花朵,然后問眾人生活在這里的賣花人去哪里了。
花圃中的花朵就是賣花婆婆栽培的,所有當(dāng)雅指向花圃后,周圍人也就大概明白了雅的意思。一人從雅身后的茅屋中走了出來,他用夾雜著阿羅特語的巴倫西亞語說道:“死了,花不賣了?!?p> 雅轉(zhuǎn)過身看向了身后之人,他不太明白對方的意思,因此皺了皺眉頭。說話人見此便重復(fù)了一遍,“死了?!?p> “死了?”雅這下終于聽懂了,他趕忙問對方,明明賣花的婆婆前幾天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離世了呢?對面那人聽不懂雅的意思,他搖了搖頭便進入了屋內(nèi)。
雅有些恍惚,他看向了躲在陰暗角落里的居民,從他們的目光中,雅見到了畏懼的神色。在這種情況下,雅想要問這些人問題,那一定是得不到答案的。但雅也沒有打算去找來翻譯官,他走到花圃前摘了幾朵花后留下了一筆錢,然后就離開了下城區(qū)。
雅回到營地內(nèi)已經(jīng)是中午了,他將花朵插進了花瓶內(nèi),然后擺放回了臺面上。茜在他回來時依舊靜靜地躺在床上,她拿著手中的故事書看著,頭也沒抬地問道:“買回來了?老婆婆這些天怎么樣?有賣出過花嗎?”
雅擺弄著瓶中的花朵,在聽到茜的提問后,他停頓了一下手中的動作,然后撒謊道:“都挺好的?!?p> 雅說罷走到了床邊,他問茜一直在看些什么呢?茜這才抬起了頭,她將手中的故事書合攏后遞到了雅的面前,她說:“這是一名詩人給我的?!?p> “詩人?”雅有些不解,因為在他的記憶里,從來沒有聽說過茜有遇到過詩人這回事。
“哦,就是日月節(jié)那天在王宮內(nèi)彈奏魯特琴的人啊,不過說回來,那個時候你一個人躲在陽臺上,到底在想什么呢?”
雅在得知茜遇到的詩人會彈奏魯特琴后,雅的腦子嗡嗡作響。他呆住了神,直到茜在他的面前揮了揮手,雅才回答說:“那天啊,我感覺有點悶,所以就?!?p> 雅的回答有些不自然,而茜也看出了他在撒謊,于是她皺了皺眉頭說:“不對啊,明明那天我記得你說你不喜歡那個故事,是因為覺得太悲傷了,所以才到陽臺上去的。”
雅“?。俊绷艘宦?,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回答茜說:“悲傷使我胸悶。”
茜嫣然一笑,她故作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p> 場面有些尷尬,雅下意識翻開了手中的故事書。牧羊人與雪女孩的故事還歷歷在目,雅第一時間便翻到了那一“葉”。不過他覺得這個故事太悲傷,所以就沒有打算看下去,而是直接跳過那“葉”來到了下一“葉”。
茜這時說道:“這本書我才看到了一半,要不你給我讀一下,下一個故事吧?!?p> 雅答應(yīng)了下來,他大致掃了一遍此“葉”的內(nèi)容,上面講的是一艘遇難的貨船。
“很久很久以前?!毖胖钢鴷械膬?nèi)容,一個字一個字念了下去,“大海上出現(xiàn)了一艘來歷不明的貨船?!?p> 貨船擱淺在了沙灘上,斷裂的桅桿與被撕成破片的船帆告訴著人們它經(jīng)歷了一場海難。調(diào)查人員進入了船只之中,在那里他們找到了航海日記,上面寫滿了貨船從出發(fā)至遇難的全部經(jīng)歷。
這艘船來自于遙遠的東方大陸,在旅行途中它曾??窟^一座島嶼的碼頭。在那座島上有著一個小小的國家,它名為Arutag。那個國家遭遇了天災(zāi),人們逃離了自己的故鄉(xiāng),為了保命,在洪水淹沒整座島嶼之前,一部分人有幸登上了這艘船??墒窃疽獛椭麄兊拇L卻決定將他們販賣到自己的國家,當(dāng)作奴隸。
讀到這里后,雅突然意識到這又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于是在繼續(xù)讀下去之前,他立馬掐斷了話語。茜問雅怎么不讀了,雅說自己已經(jīng)無法再接受如此悲慘的命運了。
時間開始變得緩慢,雅能明顯地聽到沙漏流淌的聲音。這時他猛然站起了身子,卻發(fā)現(xiàn)不知從何時起,他已經(jīng)來到了這漫天都是黃沙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