蕁佇立在門前的大樹旁,隨著太陽的西下,河流對岸逐漸隱入了一片不可名狀的黑暗之中,黑漆漆的樹影與朦朧的霧氣交織在一起,變得混沌且斑駁。
樹林很奇怪,當(dāng)太陽落下時,失去了光芒的樹叢變得昏暗無比,可是這黑暗只是真實的黑夜到來前的開胃菜,當(dāng)太陽降落到地平線上之時,樹叢的底部竟然出現(xiàn)了一道緊貼著地面的光芒。
光芒和夕陽一樣是通紅的,這光宛如黎明前撕開黑夜的晨光,可是兩者雖然看似一樣,本質(zhì)上卻有完全相反的區(qū)別。黎明的到來代表著黑暗的結(jié)束,但是蕁眼前的這道紅光卻只是光芒最后的逞強罷了。像是一個回光返照的老者,老者年老病逝之前表現(xiàn)出了異常的活力,可是沒過多久病情便加劇惡化,在出乎人意料的情況下與世長辭。
紅光也是如此,蕁一直看著它,待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光芒已經(jīng)暗淡了不少,蕁甚至都不知道它是從何時開始變?nèi)醯摹?p> 蕁已經(jīng)在此地站了一天了,她的雙腿早已有些發(fā)痛,不過待到她揉了揉腿,再次站起身子時,卻見到了紅光之上出現(xiàn)的身影。
梣的表現(xiàn)有些激動,它似乎是感覺到什么人過來了一般,使勁拽著韁繩想要跑出去,但是韁繩纏繞在樹根上,它沒有辦法掙脫就只能繞著樹根來回跑動著。
蕁仔細(xì)地向前看去,前方的身影披著斗篷,身材顯得有些高壯,再加上影子缺了一只手臂,蕁立馬就認(rèn)出了對方,他就是雅沒錯了。
蔦蘿帶著雅回到了此地,蕁迎接了他們的到來。屋外的動靜同樣也引起了屋內(nèi)之人的注意,莫妮卡與影聞聲來到屋外,他們見到雅平安無事,懸著的心終于是落下了。
如今雅回來了,而且螢也已經(jīng)與眾人會晤,現(xiàn)在就等外出的楠回來,眾人便可商議返回阿羅特的計劃??墒茄艑Ψ祷匕⒘_特并不感興趣,在眾人交談之際,他壓根都沒有想要參與的意思。莫妮卡原以為雅是累了,可是她并沒有想到自己在向雅搭話的時候,雅竟然并不認(rèn)識她。隨后莫妮卡也發(fā)現(xiàn)了雅斷裂的手臂,她出于擔(dān)憂問起了原因,卻遭到了雅一頓不耐煩的吐槽,“你們這些人是怎么回事?一個個的都裝的好像很認(rèn)識我的樣子。所有人都要來問我一遍我到底怎么了,你們想要知道的話,就去問她吧?!?p> 雅說罷指向了螢,他說自己已經(jīng)將這段時間來發(fā)生的事情全部告訴那個女人了,往后不管是莫妮卡也好,還是什么人也罷,都不要在手臂這一問題上繼續(xù)煩自己。
莫妮卡靜靜地聽著,直到雅不再繼續(xù)說下去后,她才回了一句,“依照你的意愿,殿下?!?p> 雅皺了皺眉頭,他說了一句這實在是太荒唐了后朝著蕁走了過去。雅提起了當(dāng)時在河畔邊說起過的事情,他對蕁說道:“對了,我說過等我們回來后,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的,趁著現(xiàn)在跟我過來吧。”
雅說著看向了窗外,此時夜幕已經(jīng)降臨,屋外黑漆漆的一片,幾乎沒有一絲光芒。蕁因此十分好奇,她問雅究竟要去哪里,不過她并沒有拒絕雅,于是用了“應(yīng)該”二字,她說道:“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適合去外面吧?”
可雅卻說只有晚上才是最好的時間,因為他想要帶蕁去看的東西,白天是見不到的。
雅說到這里后便走到門前打開了木門,蕁沒有辦法就只能跟了上去。兩人穿過河流來到了對岸。蕁默默地走在雅的身后,兩人一路上一句話也沒有說,直到走了十多分鐘后,雅才突然轉(zhuǎn)過身子對蕁說道:“看吧,就是這里。”
蕁走向了前,她放眼看去,在她的身前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樹根。蕁記得這里原來長著一棵參天的大樹,只不過前些年的某天下了一場雷暴雨后,雷天將大樹劈成了兩半,隨后引起的大火更是將大樹周圍的灌木叢燒為了灰燼。
大樹被焚毀后只留下了一個樹根,樹根大得驚人,它的直徑達(dá)到了兩米的長度,完全可以容納雅和蕁兩人站在其中。
在雅到來后,閃著微光的螢火蟲升到了高空上,它們盤旋了一陣子后又返回了原來的位置,借著螢火蟲發(fā)出的光芒,雅見到了樹根上冒出的綠芽以及盤旋在樹根周圍的藤蔓,它們相互穿插在一起,即使細(xì)小卻十分堅固。
藤蔓的枝葉懸浮在空中,借著另一頭的力絲毫沒有表現(xiàn)出下墜的趨勢,大樹上萌發(fā)的綠芽也是如此,雖然它們是長在樹根側(cè)方的,卻直直向上,并沒有傾斜。
雅站在樹坑之中,他轉(zhuǎn)過身來對蕁說道:“這里很漂亮對吧?”
蕁早已來過此地,可是她依舊表現(xiàn)得像是沒有見過般地點了點頭,接著她問雅為什么要帶她來這個地方。
雅再次將身子轉(zhuǎn)向了前方,他凝視著樹坑前方的黑暗道:“你看這片森林,這里之所以不同,是因為有一個特別大的樹坑。我想在這個樹坑出現(xiàn)前,以前的這里也和周圍的樹林一模一樣,完全不會令人在意的吧?就像是你一樣,你與別人有不同之處,可這并不代表是殘缺?!?p> 雅說著再次提起了樹林,他說大樹斷裂后,森林出現(xiàn)了一個傷口??闪钊速M解的是傷口的出現(xiàn)不僅沒有影響森林的美觀,反而讓這里看著更加的富有活力了。雅想這或許是傷口會愈合的特殊能力吧?
“他們無法認(rèn)同這一點,就像是這周圍的黑暗一樣,企圖吞并我們所在的這片小小的富有光芒的樹坑??墒俏灮鹣x不會讓它們得逞,難道黑暗說螢火蟲是邪惡的,我們就會認(rèn)同嗎?不會,反過來,我還要反抗它們,讓它們意識到它們自己才是邪惡的那方。螢火蟲沒有傷害到別人,你也只是與別人不同,你并沒有傷害到他們?!?p> 當(dāng)這個世界長久被黑暗籠罩,第一束光射進(jìn)來的便是邪惡的。人們只是無法接受與眾不同的蕁罷了,但這并不代表他們喊蕁為魔女就是正確的。
“你從來不是魔女,從前不是,今天不是,以后也不會是?!?p> 雅的話語令蕁有些感動,雖說她的哥哥從來也是這么對她說的,但葉環(huán)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改變外界對蕁的看法,只是反復(fù)對蕁說不要在意便可。但是雅不同,雅希望蕁能夠去抗?fàn)?,他希望所有人都不要因為偏見而歧視蕁,而且對于蕁來說,雅還是第一個說這種話的外人。
“我要走了?!眱扇顺聊S久后,蕁突然開口說道:“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去吧,不然的話,大家會擔(dān)心的?!?p> “可是那些人說實話有點煩?!毖耪f著在樹坑中尋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他對蕁說自己今天回去吧,他打算在這里度過一晚,如果那些人問起他在哪里的話,就麻煩蕁對他們說一句,自己沒事便可。
“不過他們應(yīng)該也不會過問的吧?我又不認(rèn)識他們?!毖耪f罷躺到了地上。蕁看著雅那悠閑的樣子,心想雅應(yīng)該不是認(rèn)真的,或許等一下后,雅就會回去了吧?
林間吹來的寒風(fēng)令蕁感受到了刺骨的冰涼,雖然現(xiàn)在依舊是夏季,可是今晚依舊是月圓之夜。
雅并沒有感覺到林間的風(fēng)有什么不對勁,反而他還覺得有些涼爽。但是蕁不一樣,正如雅剛才說過的,蕁是特殊的,風(fēng)令她十分不自在。
雅是如今唯一一個愿意為蕁對抗外界流言的外人,蕁不希望他離開??赡苁浅鲇诤ε碌脑?,她將自己真實的情況隱瞞了下來。看著雅閉著雙眼安靜地躺在樹坑之中,蕁靜悄悄地說了一句:“我走了?!焙?,獨自一人忍受著腳底傳來的刺痛遠(yuǎn)去了。
時間來到了8月24日,星期天。
清晨剛到,林間漸漸亮起了微光。蕁本以為今天依舊會像是從前一樣是個平平常常的日子,可當(dāng)她穿過獨木橋回到屋子坐落的河中島嶼上時,卻見到了滿地的狼藉。
木屋前的兩棵樹,其中一棵被焚燒成了黑炭,另一棵則是斷裂成了兩截。斷裂處在樹根之上,因此大部分的樹干都倒向了后方,將位于后側(cè)的屋頂砸得粉碎。
龍騎兵的傷員們聚集在屋子前方的空地上,楠正站立在人群之前思考著對策,莫妮卡和螢等人則是忙碌著為傷員處理著傷口。
突然出現(xiàn)的蕁顯得格外醒目,所有人見到她回來后都對其投去了異樣的目光??墒鞘n并不在意這些,相反的療傷正是她的長處,因此她沒有多想就趕到了人群之前。
與此同時,蔦蘿飛了過來。她見到蕁平安無事后安心道:“太好了,幸虧昨天你和雅出去了,不然的話我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蕁問蔦蘿昨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蔦蘿對她說昨天晚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只怪物,那東西襲擊了屋子并且擊傷了后續(xù)趕來的龍騎兵們,就連阿羅特的飛龍也不是那怪物的對手。
蔦蘿說罷指向了島嶼的一側(cè),蕁朝著那邊看去,她見到了幾條飛龍的尸體。飛龍全身傷痕累累的,有一條的脖子甚至都已經(jīng)斷裂了半截。
蕁慌忙地看了看四周,可她并沒有發(fā)現(xiàn)雅的身影,從蔦蘿口中得知雅昨晚并沒有回來后,蕁立馬動身趕去了樹坑。莫妮卡將這一切看在了眼里,她覺得好奇怪,蕁的住所被砸得稀巴爛,可是她卻一句話也不問。
而當(dāng)蕁趕到樹坑后,她松了一口氣,只見雅依舊躺在樹坑之中,睡得十分熟,根本就不想是被昨晚發(fā)生的事情給驚擾到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