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徐林如此驚訝,實在是之前“三手”分明說過,這傳承之地是靈岳宗一位太上長老所留,而靈岳宗當年屬于正道勢力,很有可能擁有開竅秘法,這是徐林極力促成這次合作的絕對前提……至于借傳送陣,破除展姓前輩所做手腳一事,那都是后話。
可現在魔影所言,卻與徐林所知根本不一樣,甚至完全相反,背道而馳!
魔道修士之所以是魔道修士,本就是因為傳承不全,才會劍走偏鋒,誤入歧途,這種情況下,他們能有開竅秘術的概率非常非常低,而且聽魔影的意思,這里連是否為傳承之地都還存疑,若早知如此,徐林壓根不會來。
“三手”騙了我?
這是徐林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想法,不過他隨即便搖頭否定。
當時,他跟蹤小道童,全憑自身意志,而“三手”和小道童談論傳承之地相關時,不可能知道他正在外偷聽,說謊的概率極低極低。
天鐵道人設下的騙局?
當然,最有可能的,還是這魔影本身就在胡說八道!
聽到徐林略顯茫然的呢喃,魔影先是哈哈大笑道:“他是這么說的?”
接著啐了一口唾沫,低聲咒罵道:“真是不要臉的老東西!若他真是那勞什子靈岳宗的太上長老,即使宗門沒落,也會有留有不少徒子徒孫,若這真是傳承之地,傳承早就被這些人取走了,哪里還能輪得到你們?正因為他是魔道中人,眾叛親離,你們才有可能得到這所謂‘傳承’的線索……”
“呵?!?p> 徐林笑了一聲,短短一個字,其中包含千言萬語:的確,其中有說不通的地方,但也不是不可以解釋……比如天鐵道人的徒子徒孫全都暴斃而亡?又比如,這天鐵道人死得太匆忙,來不及通知?雖然都很牽強,但并非完全沒有可能……最為重要的是,我為何要相信你這魔頭?
見徐林眼神中毫不掩飾的懷疑之色,魔影不以為然,笑道:“哈哈,小子,你既然不信我,那我這里有一個法子,想來足以證明我是真實存在,而并非由你心中記憶幻化而出?!?p> 徐林皺眉道:“什么法子?”
見魔影如此篤定,徐林心里也不由犯起了嘀咕。
魔影道:“那便是只要我說出一件你自身都不知曉,但又確實存在的事實,不就足說明我是真的了嗎?到時候你無需多做什么,只要轉身離開即可,我想這應該不是難事……否則若你被天鐵老道奪了身體,對你我都沒有好處?!?p> 為了不讓徐林進入那最后的“傳承之地”,魔影勸阻起來,可謂不遺余力。
“前提是你真能說出這么一件事?!?p> 徐林聲音越來越小,語氣已不如剛開始那般堅定。
魔影之言,自信至此,徐林還真開始自我否定起來,心道:“這魔頭難道說得都是真的?”
魔影嘿嘿笑道:“小子你是蠱師吧?我能從你體內感應到靈蠱的氣息,而且其中還有一只靈蠱,竟是將前面甬道中的金靈炎給吞噬掉了?!?p> 前面半句,徐林不太在意,畢竟對于高階修士來說,他體內靈蠱的氣息的確掩蓋不住,魔影雖是魔頭,而且被封印于水鏡中,可也不會例外。
可當魔影說出后半句時,徐林才抬起視線看了對方一眼,不過也并不震驚,水火甬道本就一體,他在前面甬道做的事,魔影就算知曉,也不算太奇怪。
“是又如何?”徐林道,他倒也想看看,這魔影天花亂墜,能說出什么所以然來。
“我猜你這冷面的小子定不知道金靈炎的真正用途?!蹦в暗?,“金靈炎是天鐵這老家伙的寶貝,修練之時,只要將吸納而來的天地靈力,在金靈炎中過上一遍,立馬就會變得精純無比,借金靈炎修行,真氣的雄渾程度,將遠超尋常修士,天鐵老道當年正是憑此,才能稍勝我一籌。”
見徐林不動,魔影笑著催促道:“你那靈蠱雖已將金靈炎吞噬,但想來依然還可以發(fā)揮部分神妙,何不試上一試,看看我所說是真是假。”
徐林真是不愿意被魔影牽著鼻子走,可依現在情形來看,這的確是驗證魔影虛實的最好辦法。
若這金靈炎并沒有魔影所說的作用,那便說明,魔影之前所說一切都是憑空捏造,徐林看破虛假,此關自然能夠通過。
若是金靈炎真如魔影所說,有提純天地靈力的作用,那就由不得徐林不相信這魔頭所言了,畢竟即使魔頭只說一成真話,徐林也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為了一門區(qū)區(qū)開竅秘法,被人當成軀殼奪舍重生,怎么算都劃不來。
到時候,不管這魔影究竟有何目的,徐林都會毫不猶豫轉身離開,恕不奉陪。
將信將疑盤腿坐下,徐林運轉功法,開始吐納,被吸引而來的天地靈力,在體內運轉周天后,并不馬上匯入丹田氣海中,而是控制噴火蠱,讓其用火焰將真氣煉化一遍。
被煉化過后的真氣,竟真的如魔影所說,變得無比精純,匯入丹田后,徐林能明顯感覺到其不同之處。
是真的!
這魔頭不是幻影!
徐林心中已是下了定論。
若是幻影,怎會知他所不知?
想到此處,徐林從入定中醒來,站起身子,已是有了退出之意。
“這次若不是你小子身上的尊者氣息,我也不會從沉睡中蘇醒,雖說我阻你前行,也是救你自己一命,但一碼歸一碼,我見你小子合我脾性,便再給你一個忠告?!?p> 魔影能察覺到徐林的心境變化,再次開口,雖然聲音未變,但不知為何,卻莫名散發(fā)出一種蠱惑人心之感,這種感覺并不強烈,甚至連徐林都沒有發(fā)覺,只是在聽到魔影所言之后,雙目略有渙散,原本后退的腳步,不由自主停了下來,似是在等候魔影的忠告。
魔影道:“你作為蠱師,對‘蟲魔’這號人物,應當并不陌生?!?p> 徐林作為蠱師,當然對修真界那些比較有名的前輩蠱師有所了解,“蟲魔”是一位化神境的魔道巨擎,本命靈蠱為血玲瓏,以血修道,動輒屠城,不知多少次遭到正道真人的圍攻,卻都被他逃脫,可惜,強勢數百年,最終還是殞落于天劫之下。
這魔影突然說這些做什么?
徐林隱隱察覺到不對勁,可魔影的聲音,似虛無渺茫,似若即若離,似清晰,似模糊,似宏大,似呢喃……讓徐林不由自主深陷其中,思維遁著魔影的聲音,不愿去想其他。
魔道又問:“不知飛蝗道人你又可曾聽說過?”
徐林點頭,飛蝗道人是大衍宗修士,起于微末之間,機緣巧合,得一靈蠱,名為碧眼飛蝗,以蠱入道,得證化神,曾得其師太虛真人傳下渡劫秘寶天星盤,可最終于還是在雷劫之下盤毀人亡,灰飛煙滅。
這些徐林都曾了解過,可卻從未深想,今日經魔影點出,徐林將其串聯起來,只覺得一個他不愿意接受的“真相”,已被緩緩揭開了一角。
魔影似是在笑,繼續(xù)喝問道:“金云老祖,紫衫散人,赤須叟……這些你應當都知曉才是。”
金云老祖,魔道修士,化神蠱師,煉化金晶蜂巢,控制萬千蜂群,所向披靡,殞落于天劫之下!
紫衫散人,海外散修,化神蠱師,煉化龍須通天藤,殞落入天劫之下!
赤須叟,倉扶山散修,化神蠱師,煉化七色琉璃蠱,殞落于天劫之下!
徐林周圍,已是魔影重重,他們齊齊發(fā)出尖嘯,震得徐林識海動蕩不安,水鏡之中,一只只血色小手伸出,層層疊疊,擁簇在一起,抓在徐林身上,將他往水鏡之中拖去。
但這種種異象,徐林卻渾然不覺,只顧不斷喃喃:“殞落于天劫之下……殞落于天劫之下……”
水鏡中魔影的聲音還在不斷傳來:“沒有錯,古往今來,多少驚才絕艷的蠱師,一路修練到化神境,受眾修景仰,可卻都在天劫之下殞落,為何?皆因靈蠱只是外物,蠱師修道,修得非是自身之道,而是靈蠱之道!蠱師的求道之路,從源頭開始便是錯的,又如何能渡過天劫,摘得長生道果?”
“靈蠱是外物?”
“非是自身之道?”
“求道之路錯了?”
這些話語,如同一道道雷霆劈落,在徐林心湖之上炸響,讓他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住嘴??!”
徐林只覺頭痛欲裂,腦袋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將要碎裂開來,他用力撕扯著自己的頭發(fā),企圖能緩解這種痛苦,可卻收效甚微。
只是俗語有云:無心插柳柳成蔭。
因為徐林撕扯頭發(fā),自然要將手臂抬起,衣袖掉落下來,纏繞在他手臂的鐵甲蜈蚣,剛好出現在他眼前。
“嘶嘶……”
受到徐林心境的影響,鐵甲蜈蚣亦是在徐林手臂上不安地扭動著,其如金鐵般堅硬的甲殼,貼在徐林肌膚之上,絲絲冰涼,讓徐林獲得了一瞬間的清醒。
求道之路,萬般誘惑,千般險阻,冷眼嘲諷,孤寂無依,如此種種,可否還能堅守自身,保持本心?
自從黃風道人那里逃離,并盜走《蠱道經》后,便已確定了以蠱入道的道路,為何此時卻因魔頭寥寥數言,而生出迷惘之心?
大道三千,殊途同歸,憑什么以本命靈蠱不能得道?
大道艱難,死于求道之路上的修士多不勝數,為何要因他人的失敗而否定自己?
一個個念頭閃過,如同在黑夜之中亮起一縷曙光,這道光芒擴散開去,將徐林心中迷惘與茫然皆都驅散,身邊道道魔影消失,從水鏡中伸出的小手盡皆碎裂,鏡中魔頭發(fā)出的引誘之聲戛然而止。
靡靡魔音阻道途,堅守自身見本心!
徐林心如明鏡,一道靈光從眉心飛出,直入頭頂三寸之處,天地之間風起云涌,與他體內循環(huán)連成一個整體。
見本性,明本心,破虛妄,開天門……
徐林一步邁出,靈竅之中再無阻塞,天人交感,進入玄之又玄的無上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