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建議共存?！苯咳赫f，“但我沒想好怎么共存，他們對你的敵意很深。如果他們對你還有一擊斃命的能力，你就必須要慎重行事?！?p> “他們不會有這種能力了。我拆了主干道、工人宿舍、工廠生產(chǎn)車間里的所有電擊器，我標記了冥想者所藏身的蜂巢房間位置，我還給自己添加了和他們同等級的主核電腦操作權限?！?p> 言羽一一細數(shù)著，他皺緊眉頭，總覺得有些事情不妥。
“你的特殊能力要發(fā)作了？叫什么恐怖察覺？”江卓群看他臉色難看，問道。
“那是惡意察覺！”言羽糾正說，他隱約覺得有一些疏漏的地方。
但這一次他的不祥預感，似乎只是一種預感，而非真正的惡意察覺能力。
因為他現(xiàn)在胃里翻江倒海，小腹有陣陣絞痛，這是一種生理上的緊張應激情況。
江卓群很機敏地察覺到，問：“你現(xiàn)在是不是肚子很難受，腸道神經(jīng)反射？你的惡意察覺能力，是加倍強化的腸道神經(jīng)反射？”
言羽搖搖頭，他每次察覺到的危險，從幼年開始，是有一個極為明確的聲音指令，和腦海里一些時隱時現(xiàn)的畫面，來提示到他的。
而且這種提示，往往大大超前于危險發(fā)生，就像因果律一樣。
那道指令會以非常嚴謹?shù)倪壿嫺嬖V他，什么時間，什么地點，會發(fā)生什么危險，腦海對應浮現(xiàn)出畫面，給他場景化提示，讓他本人可以非常清晰地預知何時何地會發(fā)生什么形式的危險，是老化的電纜漏電，還是機床外露絞牙傷人，還是人心中掩藏著的惡念。
他努力去預知這危險，但腦海里空空蕩蕩。
“說明沒有危險，但是有變故。”他想。就在這時，他覺得下半身忽然不聽使喚，腦子也好像頓住，耳朵里灌進來呲呲拉拉的雜音，糟糕！
言羽努力地站著，但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完全不聽使喚，整個人以僵直的姿態(tài)摔倒在地。
“言羽！”江卓群喊道，他眼睜睜地看著言羽在屏幕里摔倒不見。
“返回，立刻返回到第二授權人言羽的位置！”他呼喚機械骨骼，但他耳麥里的信號似乎也不太好，傳來一陣干擾的聲音。
好在這陣干擾的持續(xù)時間短暫，很快機械骨骼的內(nèi)置機芯就傳訊息給他：收到，已執(zhí)行。
不到一分鐘，機械骨骼就趕到扶起了言羽。江卓群看到屏幕上言羽重新出現(xiàn)，略微放心。
但只見言羽臉色蒼白，機械骨骼簡單對他進行體檢后，指出問題所在：低血糖。
“低血糖？”江卓群難以理解。
“你別說，還真可能是低血糖?！毖杂鹩袣鉄o力地說，“我現(xiàn)在好餓?。 ?p> ……
哪怕是觸覺已經(jīng)完全退化的冥想者，都感覺到身體微微發(fā)麻。那是一臺具備強大接收功能的儀器在運轉(zhuǎn)，焦黑的冥想者在激活言羽身上最后一枚芯片后，機器的指示燈就由紅轉(zhuǎn)綠，隨后持續(xù)閃爍著綠光，這是信息持續(xù)接收的意思。
閃爍了十五秒以后，機器陷入沉寂，隨后主核電腦介入進行信息解碼。
這這個空檔期，程序員老李頭忙碌地調(diào)試著解碼程序，試圖在前端完整呈現(xiàn)出接收到的情報。
看來芯片成功啟用了。
有人問道：“這枚芯片發(fā)出的信號不會被屏蔽？”
焦黑的冥想者點點頭說：“只要能啟動，就沒有什么東西能屏蔽這枚芯片發(fā)出的信號?！?p> “為什么？”
“因為這不是以電磁波作為傳播介質(zhì)的普通芯片，它會發(fā)射中微子信息?！?p> “中微子？”這個提問的冥想者，到現(xiàn)在為止一個字都沒弄明白，越問越糊涂。
中微子是一種一種質(zhì)量極小，又不帶電的中性基本微粒，可以穿透幾乎任何物質(zhì)，如果沒有合適的攔截手段，中微子甚至可以直接穿透整個地球。
常規(guī)通訊，都是一方發(fā)射電磁波，另一方接收電磁波。而言羽尾椎骨里嵌著的芯片，則可以發(fā)射經(jīng)過編排的集束中微子。
這種通信方式可以直接繞過敵人針對電磁波所設置的常規(guī)屏蔽手段。
啟動第四枚芯片，就可以查出言羽的行動軌跡，從而制定針對性的策略。
但中微子芯片激活后，只能做直線運動，且粒子束的數(shù)量有限，必須立刻啟動專門的感應設備，對芯片發(fā)射出來的中微子進行攔截和解碼，一旦攔截失敗就會永遠錯過這條信息。
焦黑的冥想者緊張地盯著屏幕，終于，主核電腦發(fā)來請求：解碼完成，是否點擊查看信息？
“你為什么看上去如此激動？”老李頭忽然問。
“你應該可以看出來，這不是屬于我們?nèi)祟愇拿鞯目萍?。”焦黑的冥想者回答?p> “是嗎？我記得，20世紀90年代就有科學家成功進行了中微子通話，通信距離有足足十八公里，這項成就堪比貝爾發(fā)明電話?！?p> “我不是說中微子技術，是副腦技術。副腦技術讓我們成功嵌入這第四枚芯片，沒讓言羽的身體產(chǎn)生排異反應?！?p> 老李頭愣住了，副腦確實是個不常見的技術分支，人類文明確實沒在這個科技樹上花費太多力氣。有哪些動物會有副腦？
鳥獸魚蟲都不會有，它們本身唯一的大腦就遵循著夠用就行的原則，生怕腦容量大了耗能過度，又怎么會長個副腦出來？
“恐龍有副腦?！崩侠罱K于想起來了。
“是啊。”焦黑的冥想者同意他的說法，“那種體型巨大呆頭呆腦的大家伙，如果沒有額外的神經(jīng)球協(xié)助大腦感知外界事物，可能它們的反應會跟植物一樣遲鈍?！?p> “恐龍都滅絕七千萬年了，別瞎琢磨?！崩侠顚σ褱缃^的生物沒什么興趣。
“可偏偏不是釘狀龍這種笨重的大家伙，開發(fā)出了副腦最終極的作用，這才是最大的災難：一個原本就很靈巧聰明的物種，開發(fā)出副腦協(xié)助自己開發(fā)身體機能?！?p> 焦黑的冥想者盯著屏幕，指揮公共頻道的眾人，“來看看言羽都干了什么好事，我們必須要想出一個共存之道?！?p> 解碼出來的畫面模糊不清，更沒法做成立體影像模式。
冥想者們眼前是一片灰暗的道路，道路兩邊有星星點點的亮光，在周圍一圈的特定位置，會出現(xiàn)極為明亮的紅色光點，視角伴隨著轟隆轟隆的噪音，慢慢朝著這個光點拉近，隨后光點伴隨著“喀嚓”的輕響，就消失了。
這樣的行為，一共進行了十六次。
公共頻道的其他人都不明所以，不知道言羽到底在干什么。
屏幕上，在他們的視角里，只有不斷閃爍的光點，還有遠處的紅色光圈，主核電腦對周圍場景畫面和環(huán)境音效的渲染簡直是災難性的。
就好像，他們蒙著一層半透明的黑布，戴著一個不斷發(fā)出噪音的耳機，在觀察周圍的世界。
這體驗感可比全景3D精描細畫的大型電子游戲差遠了。
一些曾經(jīng)夜間打過獵的人，會感覺有點像舉著個夜視望遠鏡，在密林里獵鹿。
但鹿好歹會有一個鹿的形狀，這個完全是圓形的光圈，總不能是個鹿桶吧？
焦黑的冥想者眼見大家稀里糊涂，趕緊在公共頻道解釋說：“這不是拍攝畫面，這是副腦芯片記錄的言羽腦電波活動，并根據(jù)周圍環(huán)境、預感行為，做出的圖像描述?！?p> “能讓電腦關閉背景轟隆聲嗎？”有人問。
“不能，這不是電腦渲染的模擬音，是言羽肌肉收縮時發(fā)出的聲音，副腦芯片沒有過濾環(huán)境噪音?！苯购诘内は胝呓忉屨f。
AI管理員提示說：你可以用自己的前臂貼住耳朵，然后用力握拳。這時候你就能聽到自己肌肉收縮時發(fā)出的轟鳴聲。
一些還有胳膊的冥想者試了一下，果然如他所說，跟背景的轟隆聲完全一致。
“管理員，對言羽的行為做文字注釋?！苯购诘内は胝呦铝?。
AI管理員標記了位置，提示：地下工廠主干道。
行為模式：前臂拉拽。
行為次數(shù)：十六次。
一個曾經(jīng)參與過工廠防御設施建設的工程師冥想者喊道：“是電擊槍！他在拆電擊槍！”
又過了一會兒，畫面中出現(xiàn)了一個屏幕，可以隱隱約約看到他在做瞳孔密碼錄入，并將自己的權限拉到允許范圍內(nèi)的最高，與冥想者們平齊。
隨后，畫面上飛快地閃過一串串具體數(shù)字。
公共頻道陸陸續(xù)續(xù)地傳來冥想者們的哀嚎：“那是我的房間編號！”
焦黑的冥想者氣得臉更黑了，顯然言羽這是把所有房間編號都記錄到了自己的學習芯片中。
雖說他們可以交換蜂巢房間，來擾亂言羽的定位，但換房間就跟搬家一樣，同時需要交換的還有各種醫(yī)療設備、床鋪、衣服，甚至一些零食、軟飲、個人收藏等。
言羽的這種行為，可以說就是在故意膈應他們。
隨著記錄完成，AI管理員還發(fā)來了解釋：老小子們，門牌號我記下了，保護費準備好。
眾人鐵青著臉，看完了言羽接下來的行動：和江卓群簡單溝通，隨著第四芯片激活，他的體能耗盡，記錄結束。
“他等會肯定要去食堂吃飯，我們在那里堵住他！”
“去了能干什么，揍他一頓？我們兩個加一起能湊出完整的雙手雙腳嗎？”
“找他談判，至少他還沒有做出魚死網(wǎng)破的舉動?！?p> 眾人議論紛紛。
“諸位，聽我說！”焦黑的冥想者終于發(fā)話了，“言羽恨我們，因為我們束縛他的行動和思想。言羽是一個叛逆期，任性妄為的孩子，我們是垂垂老矣的固執(zhí)家長，二者間從未進行一場認真的交談?！?p> “確實?！币恍ρ杂鹩懈星榈内は胝唿c頭。
“現(xiàn)在心軟，會養(yǎng)虎為患！”有人說，“更何況，現(xiàn)在還多了一個年輕人。”
“江卓群？言羽的惡意察覺能力，可以判定他不是敵對目標?！?p> “曾經(jīng)言羽是鐘靈街的一員，是我們的一份子，不管我們內(nèi)部關系如何，他的能力都是可以為我們所用的。但現(xiàn)在，他居然串通這個外來的年輕人，用了詐死的伎倆。這等于宣告，鐘靈街內(nèi)部的兩股勢力決裂，言羽和外來者結盟在一起?！?p> “我明白了，江卓群的無害性只是對言羽無害而已。”
“對我們來說，可是大大的不利啊?！苯购诘内は胝哒f。
“承諾給他的東西，還給嗎？”
“給，當然給！”焦黑的冥想者非常堅決地說，“對付講道理的年輕人，懷柔策略永遠是最有效的。他們喜歡探索、熱愛學習、勇于鉆研……我去與他談判，諸位請靜候?！?p> “談什么？你的籌碼是什么?！?p> “籌碼是給他們一個希望。告訴他們，為什么當初出走派如此狂熱地想要逃離安逸的鐘靈街，去一個危險重重的地方。江卓群這個年輕人，我看不透他，他也許不在乎，但我相信言羽會非常非常在乎，他會聽完我說的話，也會配合鐘靈街以后的防務工作，但他不會在鐘靈街守一輩子了。他在可以走的時候，肯定會走。”
“你如何出去？”
“走出去！”焦黑的冥想者說。
眾人都驚訝至極，走出去？對于一個正常人來說，走出門也許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但對于這個焦黑的明顯者，他所受到的燒傷幾乎徹底毀掉了他的臉，這讓他幾十年來都并不愿意出門見人。
此時，居然主動提出要和兩個叛逆青年見面？
看來他確實是下定決心。
眾人見他從公共頻道下線了，外面?zhèn)鱽硪魂図憚?，大家抬頭去看，連接著他房間的交通管道開始工作，這個直徑只有半米左右的管道，塞進去一個略微粗大一些的圓柱體。
焦黑的冥想者就躺在這個圓柱體里面。
隨著電力的輸入，管道內(nèi)壁變?yōu)榻趿隳Σ亮Φ拿?，圓柱體在其中飛快地運動，就好像是一個狹長的食道在做吞咽動作，這是交通軟管利用空氣負壓飛快地把他推走。
很快，他出現(xiàn)在了工人食堂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