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瑤,曾有人愛你,敬你,護(hù)你,托你?!?p> “后來,又有人踩你,謗你,侮你,傷你?!?p> “如今,又有人探你,幫你,伴你,甚至舍身救你?!?p> “你還有什么好計較?你要用心諸事,莫忘諸情,行好路途,不負(fù)重情。”
“世間總歸情重?!标懍幱朴瓶畤@。
曹營此次損失嚴(yán)重,一時無力再征,距此不遠(yuǎn)的樊營正在增兵趕來。
王上得知此戰(zhàn)訊息,怒而不平,撤了孫同舉副統(tǒng)之位,他畢竟還是位能征之人,將其調(diào)去曹三部某營當(dāng)下級統(tǒng)帥。
見丁字營統(tǒng)帥空缺,素聞陸瑤判斷得宜,多有功績,身手過人,此次成功回撤,亦有她之功,便命其暫代丁字營副統(tǒng)一位。
此次雖是曹營回逃,但一番拼殺下來,實則兩敗俱傷。匈奴亦遭重創(chuàng),又聞有樊營士兵趕來,便歇息動靜。曹營士兵忙于休養(yǎng)整頓,一時看來,兩方誰都不會短期內(nèi)有所舉動。
陸瑤領(lǐng)命之后,本有身體傷損,便與營中告假歸家一趟。
她來軍中,已有一年多,如今已26歲余了。
當(dāng)時聽從師父指示,一路來到曹營,日日訓(xùn)習(xí),奮進(jìn),殺戮,未有停歇。或者,過去人生,她很少心內(nèi)放松,此時她想回一趟霖城。
她亦想去,為那一絲牽掛,尋個答案。
“久寬說走便走了,袁炙中,我不能不明不白與你作結(jié)?!标懍幮牡?。
她給營中留下霖城地址,攜了簡單行囊上路,依然一身天藍(lán)色男裝打扮。
自23歲那次跳崖以后,陸瑤緩慢恢復(fù)身心。由于20歲與23歲兩次大劫,她的身體十分虛弱,便開始多加訓(xùn)練。
好在,跳崖之后,她的頭腦就有了“醒悟”,仿佛過去時日那個陸瑤,終于死去。如今之陸瑤,是第二個新生人氏,過去所有的傷痛、質(zhì)疑、詆毀、困惑、跌宕都已隨崖下清風(fēng),飄遠(yuǎn)而去。
陸瑤開始明白,許多事務(wù),緣于自身,竅在心中。
她仍然處處碰壁,生計艱難,外界依然還存箭支,但她已學(xué)會,不受諸多影響,逐漸培植內(nèi)心平定與喜悅。
她在依然飄蕩的人生中,尋到了不徐不疾、怡然自耕之法。開始用心編織自我人生的路途風(fēng)景。
比如,需要先有個強(qiáng)健身體。忙營生活計之余,她常去山間跑跳訓(xùn)練。
如此兩年過去了,她多做活計,慢慢償還不少往日負(fù)債。繁重的勞動,亦可加強(qiáng)她身體機(jī)能。
逐漸發(fā)展下來,許是心緒輕松與多訓(xùn)齊舉,她居然比在巴克武府還強(qiáng)健許多。
后來,她又在碼頭務(wù)工之時,救下秦詩眉,遇到楊伯伯,楊伯伯教授了她渾元功功法。
那是25歲臨近的一日,同往日一樣,陸瑤去尋營生。
她去了一家武坊做伙計,招呼眾人。在那里,認(rèn)識了孫娥寧,孫娥寧比陸瑤大一歲,亦是武坊伙計。孫娥寧,是個堅強(qiáng),勤勞,善良之人。陸瑤與孫娥寧,日日相處一處,感情篤真。
一日,她二人忙活著,武坊來了位身形壯闊,面目冷峻之人。那人,只說是來武坊看演武場比試。
陸瑤二人見其面冷,未多做打擾。
那人來武坊來得頻繁,后來幾乎日日都來,漸漸便與陸瑤與孫娥寧等人熟悉起來。但均是武坊眾人中偶爾問答一兩句,并無私下交談。
陸瑤當(dāng)時,心緒逐漸打開,言行多見活潑,與武坊眾人,相處歡愉。
那人卻相反,他永遠(yuǎn)有著一張生人勿近之面目,武坊眾人都有些怕他,亦不會主動跑去結(jié)交。
陸瑤從未畏他,但亦無心相交。
當(dāng)時之陸瑤,仍然困于霖城各個角落,做些活計過活,這與她期望遠(yuǎn)遠(yuǎn)不符。她雖已努力度活不順之境,但時而還是陷入迷惘與低迷之中。故而一心尋思未來路途,無心留意太多。
但同于武坊停留月余,自有許多細(xì)微交匯之處。
初來那日,他一臉寒冰坐于演武場邊上,陸瑤與孫娥寧眾人說笑著。
“陸瑤,那你覺著,姓何之人最不可靠?”有伙計問陸瑤。
“姓袁,我認(rèn)為姓袁男子最不可信?!标懍幦绱苏f著,一幫人一通嬉笑往來。她此前見過幾位姓袁男子,有些一言難盡,便脫口而出,戲耍言語。
此時,卻見孫娥寧臉色有些怪異,她不停拽陸瑤衣角,目光撇向一旁端坐之人。
陸瑤有些不解,卻還是與眾人說笑著。她甚至都能看到,那個萬年冰山來客,聽到“袁姓男子如何如何不可靠”之時,嘴角似乎也笑了一下。
“阿寧,你方才為何拽我,有哪里不妥嗎?”陸瑤完畢歸途中,問孫娥寧。
“……”孫娥寧白眼翻飛,長嘆一聲,“陸瑤,方才旁近那位冷面客官,他就姓袁,他叫袁炙中。”
“啊……”陸瑤一時有窘。
“那我豈不禮貌缺失,當(dāng)時還反復(fù)談?wù)撜f笑了幾回。”陸瑤有些懊喪。
“難道見到他笑,是我生了錯覺嗎?”陸瑤心里迷糊。
又一日,演武場演練間隙,尋人比試,那袁炙中便上去了。
他英武出眾,身形比尋常男子高大,面目端順。雖常冷面,陸瑤卻覺著是個親和柔善之人。在演武場上,他武藝超群,此間無有對手。
“袁炙中真是個很好的武者?!标懍幮牡?。
“陸瑤,袁炙中比試之時,似有望向你所在方位?或說,他好像就在看你?”孫娥寧說著。
“???應(yīng)是你看錯?!标懍幱行┮馔?,每當(dāng)場上比試,她這類伙計,便開始低頭尋思個人瑣事,偷閑片刻,并不會總是盯著場上。她未看見,亦不在意。
有一日,陸瑤幫人擦洗演武場客人坐席。聽到伙計傳訊,說有客官要問責(zé),陸瑤行去,是袁炙中。
他冷面訓(xùn)斥“坐席擦洗如此粗漏,如何對得起來客,作為一名擦席小廝,你實在不合規(guī)格!”
“坐席擦洗,是我?guī)腿舜鲆煌?,已自做足,您再?xì)看?!标懍幰娝绱藝?yán)肅端位,便隱隱回嗆一兩句。
他聽及此,不再說些什么。
陸瑤歸來后,心內(nèi)還是有些小氣,她平素不喜見高位之人自恃高大,隨意對下位無禮相待?!澳阌侄耸裁醇茏?。”此后便不再去袁炙中近旁做活。
如此過了十?dāng)?shù)日,陸瑤見袁炙中未再斥責(zé)他人,不像傲慢之人,亦不再對他樹立敵意,恢復(fù)了普通往來面目。
武坊時日漸長,眾人齊聚小檐之下,她慢慢看到袁炙中更多面向。
袁炙中獨(dú)自端坐時,陸瑤看到他,仿佛看到一位幼稚孩童,整日板張面孔,其實他真不喜與人親近嗎?
陸瑤行至面前,“袁教頭,吃串糖葫蘆嗎?”陸瑤對一應(yīng)武坊人士,大多都稱教頭。
“哦,不了,多謝。”袁炙中有些慌亂而生硬地拒絕了。他那種人,一副老成持重模樣,陸瑤也未期望他能當(dāng)眾愿意吃糖葫蘆。只不過做此舉動,是希望傳遞善意,令他知曉,若他孤獨(dú),可以與眾人同處。
袁炙中,對陸瑤,亦多有幫助。
一日,武坊營業(yè)完畢,下起大雨,陸瑤未帶避雨用具,天色不早,等到雨停,不知?dú)w家又到何時。
“陸瑤,我有雨具,你拿去用吧?!痹酥姓f道。
“那你呢,袁教頭?”陸瑤見眾人已是走完,便問著他。
“我男兒身體,淋一淋雨,不算什么?!痹酥休p描淡寫。
“不用了,袁教頭,我自行設(shè)法歸家?!标懍幋鸬馈?p> “那我送你出這條街吧,至少此街同路?!痹酥姓f著。
“那多謝你了?!标懍幰娝麩o意推脫,只是隨手幫助,便不再拒絕。
“你日日心急歸家,有許多要忙嗎?”袁炙中邊行邊問。
“嗯?!标懍幤鋵嵵皇窍霘w家休息片刻,再增健身體。
“我還期望,你能在武坊,多營幾刻呢。”袁炙中以玩笑語氣說著。
“那對我這樣的伙計來說,并非樂事。”陸瑤玩笑回應(yīng)。
但二人都覺出,氣氛有些變化。
袁炙中笑笑,不再說話。
“哇!快看!有虹橋,還有紅霞!”陸瑤一時有些忘記身旁是袁炙中,看到雨后虹彩貫通天空,遠(yuǎn)處天幕又是紅霞漫天,她太歡喜此類,心性又跳將出來。
“……”未得回應(yīng)。
她才記起,身旁之人,是不茍言笑,似不通人情的袁炙中。
“你這樣怎得人生歡趣,連虹彩與紅霞這樣爛漫的景致,都不能令你動心一刻嗎?”陸瑤問著袁炙中。
“嗯,甚美?!痹酥袘?yīng)和。
“還不如不言。”陸瑤心內(nèi)道,他還是不能同感吧。
“陸瑤,雨已停歇,那你便歸家吧。”袁炙中說完便走了。
陸瑤行在路上,心潮已有起伏。她隱約覺著,袁炙中是有心無口之人。
她陸瑤,經(jīng)年蹉跎,并未對愛失去期望。過去五年,也許往后還有許多年,若她遇到真心,她還是會勇敢選擇。
“袁炙中有心嗎?”陸瑤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