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卻仿佛有光
聽到顧斬這個名字，
榮家眾人心頭都猛然升起了一道陰影，下意識就想說什么，可是，張了張嘴，卻沒有人說得出話。
榮家此次大變，能夠僥幸逃脫清算的，就算不是最聰明的人，那一個個也都是屬于人間清醒的那一種人，否則，也不會在大廈傾頹時得以保全。
所以，他們雖然都知道榮家遭逢劫難，明面上是顧斬帶來的，但實際上，這份仇怨加不到顧斬身上，
真正的仇，在萬閆身上，
但是，作為世家子弟，他們更明白一個道理，仇恨這東西，其實追根求源真的很難說清楚，大家都是天然的對立面，
贏得人站著，輸?shù)娜颂上拢?p> 這是恒古不變的的真理，
真要怪，只能怪自己輸了。
在一陣沉默后，榮萬山開口道：“顧斬……保得住榮家嗎？”
“不知道。”榮亦初說道：“但我們榮家已經(jīng)沒有希望了，我們不比那些江湖幫派，那些江湖幫派的人輸了，可以遠遁，可我們榮家……除了我們這些人，還有那么多族人，他們走不了。
但是，榮家的傳承，比如功法，比如保存下來的基業(yè)，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些東西太惹人眼紅了，我們守不住的，另外，我們榮家在外的仇家，他們也不會放過我們，更不會給我們遠遁的機會，在這么拖下去，我們面臨的就是滅族危機了。”
眾人都沉默著。
任何一個人或者勢力的成功，那必然都是踏著無數(shù)的尸骨而來，一路而來的仇家不會少，
即便是他們現(xiàn)在放棄一切基業(yè)，下定決心舉族搬遷，別人也不會給這個機會的，
江湖，從來都是一條不歸路，
要么前進，要么成為別人前進的踏腳石。
榮亦初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說道：“如今榮家的局勢，沒有任何人愿意幫助我們，不落井下石已經(jīng)算是講點人情的了。
至于顧斬能不能保得住榮家，這個問題，其實不該我們考慮，我們并沒有其他選擇，我們更應(yīng)該考慮的是，顧斬憑什么保我們榮家？”
榮家眾人都沉默著，他們實在想不到如今的榮家，有什么值得顧斬力保的。
論情分，榮家與顧斬沒有絲毫情分，反而是有些仇怨存在。
論利益，如今榮家并不見得能給顧斬帶來什么利益，反而會給顧斬帶來不少麻煩，至于有多少麻煩不知道，但至少不是榮家的那點利益能夠填補的。
榮萬山問道：“亦初，你打算怎么做？”
“我沒把握，”榮亦初搖了搖頭，道：“我只能盡量嘗試，賭一賭顧斬的想法，我賭他不是一個安于現(xiàn)狀的人，只要他不安于現(xiàn)狀，那我們就有一線希望得到他的庇護。”
說罷，榮亦初深吸了一口氣，緩緩?fù)驑s萬山，說道：“三爺爺，據(jù)我所知，顧斬一直在尋找高深的武功，他最擅長的是刀法和箭術(shù)。
刀法，他如今在錦衣衛(wèi)得到了玄階中品的刀法，我們很難找到讓他心動的，但是箭術(shù)，之前聽聞竹山縣那邊的黑市有一門玄階上品的箭術(shù)，因為開價太高，一直沒人買，您親自去一趟吧，不論多少錢多大代價，都必須買來。”
“好。”榮萬山當即點頭答應(yīng)。
榮亦初又望向了另外一個漢子，說道：“七叔，您不惜代價尋找弓與箭，記住，是不惜代價，一定要找到我們榮家能夠找到的最好的?！?p> 那漢子拱了拱手，道：“亦初，你放心，我明白事情的重要性?！?p> 榮亦初拿起桌上的休書，緊緊的捏著，微微閉了閉眼，沉吟了好一會兒，說道：“將咱們家的幾門傳承秘籍……都整理一下吧！”
……
臨江城的風波還在繼續(xù)，
官府方面各方勢力明爭暗奪，各顯神通，甚至出現(xiàn)了相互陷害的情況，莫名其妙的有一些與榮家一案無關(guān)的官員因為爭奪清運司的官職而把自己也給搭進去了。
而東城那邊，這段時間也經(jīng)常發(fā)生械斗，還出了好幾場大規(guī)模械斗，最后還是千戶所親自出面才平息下來。
而這些風波，倒是沒能夠影響到南城，
南城這邊一切運行都自己開始步入了正軌。
顧斬倒是挺忙，
因為之前那一戰(zhàn)，不論是參戰(zhàn)的江湖幫派還是南城錦衣衛(wèi)都出現(xiàn)了不少的傷亡，后續(xù)的撫恤工作挺繁雜的，另外，還需要安撫各大幫派。
顧斬親自參加的葬禮都有十幾場。
這天清晨，天上下起了瓢潑大雨，
顧斬剛參加了一場葬禮回來，因為他是親自去抬棺的，整整一夜都陪著家屬守靈，身體有些疲憊，就沒有去百戶所，而是準備直接回青平巷休息。
長街上，煙雨朦朧，
有親衛(wèi)為顧斬撐著油紙傘走在長街里，一隊親衛(wèi)在四周跟隨著。
“大人。”
一個親衛(wèi)拿著一張信條走過來，說道：“剛收到百戶所那邊的消息，榮亦初還沒走。”
“還沒走？”顧斬有些詫異。
三天前，他正好離開百戶所去參加葬禮，就收到消息，說是榮家家主榮亦初求見。
顧斬對榮家沒什么好感，也沒興趣與如今四面皆敵的榮家打交道，就沒有搭理這個事情，這一趟出門，就連續(xù)參加了幾場葬禮，每一場都是親自去抬棺，所以，三天都沒有回百戶所。
倒是沒想到這榮亦初竟然還在。
“他一直等著沒走？”顧斬問道。
親衛(wèi)點頭道：“一直跪在百戶所外，也沒提什么要求，就是說，只想見您一面?！?p> 顧斬眉頭一挑，笑道：“這榮亦初也真是豁的出去啊，堂堂榮家家主，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跪了三天？”
“是?！庇H衛(wèi)說道：“大人，榮家如今的處境很危險，他肯定是想求您庇護……”
顧斬突然抬起手，停下了腳步，說道：“走，回百戶所?！?p> 一眾親衛(wèi)立馬跟著顧斬轉(zhuǎn)換了方向。
三四月的雨，有些微涼，
偶爾會夾雜著一兩朵已經(jīng)枯萎的桃花，街道上雨霧朦朧，百戶所門前來來往往的人都會忍不住看一看那跪在的門口的榮亦初。
整整三天三夜了，
錦衣衛(wèi)的人都從剛開始的疑惑，變到了現(xiàn)在的隱隱有些佩服。
雨水順著發(fā)絲流落，眼前一片模糊，
榮亦初身體微微搖晃著，蒼白的臉看不出絲毫血色，他已經(jīng)感覺不到任何的溫度了，渾身都是麻木的，只憑借著心里的一點信念強撐著沒有倒下。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他突然感覺雨停了，
他緩緩抬起頭，
看到一個一襲黑衣的青年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他面前，替他擋住了瓢潑大雨。
“收拾一下，在來找我?！?p> 榮亦初手里多了一把傘，他癡癡看著那離去的背影，
恍惚中，
他仿佛看到——
那個青年走在黑暗中，
卻仿佛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