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虎

　　山俞出了鸮鸮山，在大路上躊躇一會兒，隨即從袖子掏出一只老鼠往天上一丟，老鼠短暫地在空中滯留了一下又落回山俞手里，此時鼠頭朝北。

　　山俞把老鼠摁在手里揉捏，“唔，往北么，好主意?！闭f著抬腳就開始往北走。

　　落在山俞手里的老鼠凄凄切切地“吱吱”起來，剛被那除了菜葉子啥也沒有的黑布隆冬的地方放出來，又被丟來丟去，簡直慘無鼠道。

　　“說人話?！?p>　　“吱吱——吱吱——”聽起來不像好話。

　　“什么？你覺得一只鼠活著甚沒意思，想直接死了算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強留，現(xiàn)在就送你去和鼠小弟們團聚?！鄙接嵴f著手上開始用力，還裝模作樣地嘆了兩口氣。

　　老鼠感受到從周身傳來壓力，擠壓著自己的內(nèi)臟，仿佛只要他再猶豫一刻自己就會魂歸西天。

　　“大人饒命，大人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我愿意追隨大人，當牛做馬，絕無怨言的吱。大人饒命！”老鼠心道，留得一命在，不管是報仇還是逃跑，總有機會的。

　　“這不是會說人話嗎，以后跟著我呢，就好好說人話，保不齊我又誤會了呢？”山俞慢慢握拳的手掌又松開了，老鼠的小爪子扶著手指喘氣。

　　山俞和老鼠上路往北方走去，他又背上一個書箱，不過箱子里空空蕩蕩的，老鼠被放在箱子里。書箱看起來是竹篾材質(zhì)，老鼠去咬，咬半天也沒啃下來一片竹渣。它想溜走卻發(fā)現(xiàn)箱頂牢牢扣死，完全打不開。

　　在被關(guān)在書箱里三天后，餓得想啃竹篾發(fā)現(xiàn)還是啃不動的老鼠終于開口想問一下這個鼠閻王是不是打算餓死自己。

　　“大人，我好餓的吱，能不能把鼠放出去吃點東西。求你了，大人心地善良肯定不會餓死我一只老鼠的吱?！?p>　　“你可不是普通的老鼠，餓上幾天不吃不喝也不會死的，頂多虛弱一點而已啦?！?p>　　“可是大人我肚子好餓的吱。要是一直這樣餓著我活著有什么意思吱，大人你還是殺了我吧。”

　　“誒？怎么又想不開了，我不是讓你修行嗎？修著修著就不餓了?！?p>　　“我不會啊大人，我從出生以來就沒修行過的吱?！?p>　　山俞：“……”山俞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只說過讓它自己修行，但是忘記教它修行法門了。

　　“咳，我看你這小鼠已通靈智，還以為是你自己修煉出來的，不會也不知道問嗎？”知道老鼠是被外界神力沖刷出的靈智，所以不會自己修行的山俞強行嘴硬。

　　“大人，我這靈智真不是自己修行出來的，求大人教我，不然鼠就真的餓死了吱?！崩鲜笮牡溃夷母胰柲?，一個不小心就要讓我去見地下的鼠小弟們了。呸，鼠閻王。

　　山俞說自己的修行法門不適合老鼠，但他知道崳山神那里有正經(jīng)的適合山精野怪修煉的方法，讓老鼠在心里默想昆崳山崳山神大人，呼喊三遍后，報上自己的姓名來處并祈求山神顯靈。據(jù)說就能得到山神傳承的修煉法門。

　　老鼠不太相信，聽說別人山神顯靈都要開壇做法，祭祀牛羊豬三牲，還要齋戒沐浴七七四十九天，如此誠心誠意山神都不一定能搭理你，自己在心里喊幾遍山神就能聽見？不靠譜，但試試好像也沒什么壞處。

　　“尊敬的昆崳山崳山神啊！”

　　“尊敬的昆崳山崳山神??！”

　　……（為了表示誠心，害怕山神聽不見的老鼠重復了很多遍，才不信三遍就能讓山神聽見。）

　　“我是鸮鸮山的鼠老大，鸮鸮山最大最肥的一只老鼠，請山神大人顯靈，讓我前面的這個大惡人靈力全無，法術(shù)失效，半死不活，半身不遂，求山神大人救我鼠命！”

　　老鼠禱告完行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然后有些期待地等待奇跡的降臨。

　　老鼠先是發(fā)現(xiàn)書箱不動了，說明背著箱子的人沒有再往前走，隨即發(fā)現(xiàn)自己突然下落，書箱“篤”落在地上，它爬到箱頂，發(fā)現(xiàn)蓋子能推動了，它一邊感謝山神大人顯靈一邊把用力蓋子掀一點縫，打算從縫里出逃。那鼠惡人肯定已經(jīng)半死不活，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當它費力氣終于把蓋子推開一點縫時，卻和縫隙外面一雙黑漆漆眼睛對了個正著。眼睛遠了一點，整張臉出現(xiàn)在它面前，那張紅艷艷的嘴又張開了，老鼠好像回到了那天晚上被大嘴支配的恐懼。

　　“不是都說了喊三遍就行嗎？叨叨那么多遍吵得我耳朵疼?！蹦菑堊扉_始說話，老鼠覺得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對勁。

　　“鼠老大是吧，從今天開始你就叫鼠小了，聽見了嗎？”那張臉笑瞇瞇的，語氣卻讓老鼠感覺寒涔涔的。

　　鼠小兩個小爪子還抓著書箱邊，頭上頂著蓋子，圓不溜秋的兩個小紅眼睛開始冒淚花，它顫抖著問：“山神大人？”

　　山俞繼續(xù)笑瞇瞇地看著鼠小，“還有什么事嗎？”

　　“山神大人啊，小的從小眼睛就瞎，您大發(fā)慈悲，只當我剛才說的都是在放屁，饒我鼠命吧！”鼠小的聲音顫顫巍巍，兩個紅眼睛已經(jīng)d水蒙蒙的了。

　　“這次算了，我大人不記小鼠過?！鄙接嵘斐鲆桓持盖笍椓艘幌率箢^，鼠小又掉回箱底，蓋子也立刻合上了，“修煉吧鼠小，等你自己能從箱子里出來的時候，就放你走?！?p>　　山俞原來打算逗逗小鼠，等它禱告完再突然變出修行法門告訴它自己多的是，沒想到被氣得不行，懶得再搭理小鼠，讓它自己在箱子里反省，又擔心真的把它餓死，還是把修行法門傳它了。反正是初級課程，他有一大把。

　　鼠小感覺剛剛被山俞點到的額頭開始發(fā)熱，腦子里出現(xiàn)了一本書，書名為《百獸修行辟邪全錄》，還閃著澄澈的白光，它思緒一動，書里的內(nèi)容也進入了它的腦海。

　　鼠小當然不識字，但是此書能自動把文字轉(zhuǎn)換為它能理解的東西，比如在鼠小眼里，書名是《鼠小可以修煉的正經(jīng)功法》。書里的內(nèi)容也變成了，手要怎么擺，腳要怎么放，還幫它引出身體里一絲絲白光教它內(nèi)視，如何流轉(zhuǎn)，如何沖穴，如何累積靈力。甚至還有一些亂入的教妖獸如何融入人間生活的竅門?？傊?，非常好用，保姆級修煉教程。

　　鼠小的心情很是復雜，一方面它確實感受到了修煉這門功法的好處，比如肚子確實不餓了，身上也很舒服，它的牙咬竹篾也不會疼了，雖然還是咬不動。它還收到了一些亂入的開智啟蒙課，像人類幼崽需要上的那種。確實它感覺自己理解的東西更多了一點。

　　另一方面，山俞確實滅了它鼠小弟們，雖然它開智后發(fā)現(xiàn)自己領(lǐng)著鼠小弟偷盜的行為是不太對，鼠群數(shù)量激增也確實破壞了鸮鸮山的生態(tài)，但它還是不能釋懷。不過知道山俞是山神后，它已經(jīng)確信自己報不了仇了。明明山俞可以順手把自己也給滅了，但他不光沒殺我，還教我修行。更別說自己之前還詛咒他半死不活。鼠不理解。

　　鼠小同學現(xiàn)在既報不了仇，也報不了恩，只能一腔幽怨努力修行。事已至此，先吃飯（修煉）吧。

　　行至山水頭，此處林蔭蔽日，沙丘起伏，還有間廢棄的廟宇。山俞向來是有山越山，有水趟水，能走小道就絕不走大路。美其名曰：親近自然，吸收天精地華。實則是走大路不如山林間有野趣，還能邂逅一些可愛的毛茸茸小動物。

　　比如，現(xiàn)在山俞面前就出現(xiàn)了一只斑斕大虎，但是在已經(jīng)三天沒摸到毛茸茸的山俞眼里這就是條紋金漸層大貓咪，山俞兩眼放光，完全看不見大貓咪眼神兇悍，還在沖山俞呲牙。

　　“吼～”老虎朝山俞怒吼一聲，就惡狠狠從半空中朝山俞撲了過來。山俞不閃不避，直接一把抱住了老虎，一個翻身把它死死壓制在身底下。

　　正常人被老虎這么一撲不死也得半殘，哪兒還能接住它并反制呢？老虎往后一掀，沒掀動。鐵棒一般的尾巴一掃，沒掃著。老虎的看家本事一樣也沒發(fā)揮出來，氣勢去了一半。

　　這下就輪到山俞發(fā)威了，他兩只手用力按住老虎腦袋，然后開始揉搓起來，一副癮君子終于吃到藥的語氣：“大貓咪，毛茸茸的真好摸，看這斑斕的皮毛，金黃的色澤，這皮毛真好看，手感也太好了?！?p>　　在書箱里的鼠?。翰桓覄樱静桓覄?，好像發(fā)現(xiàn)了山神大人不得了的奇怪癖好，不會被滅口吧。在線等，挺急的。

　　完全掙扎不開的老虎受盡屈辱，身上的毛被揉地亂七八糟，起碼得舔半個時辰才能理整齊！老虎直覺生無可戀，可惡的人類，殺它之前還要居然還要這樣羞辱它！

　　可是，奇怪，怎么感覺被擼得好像還挺舒服，這人類用了什么卑鄙手段，好舒服，再摸摸，感覺自己要發(fā)出呼嚕聲了。

　　美好的時光戛然而止，“爽”完的山俞提起書箱不認虎，神情氣爽下山去。徒留下剛體驗了人類擼貓手法的老虎一臉失神留在原地。

　　山俞在山崗下與一行趕著牛車上縣城的人不期而遇。經(jīng)過一番交涉后（主要靠臉），成功蹭上了去縣城的牛車。

　　拉車的是一頭老青牛，現(xiàn)在正是秋收的季節(jié)，牛車上堆放著滿滿幾袋麥黍谷稻，還有幾筐雞鴨鵝，幾人坐在糧食袋上，在雞鴨鵝的空隙間找位置坐。就這樣還熱情地給山俞騰了一小塊空地讓他能坐上牛車。

　　小路崎嶇，而青牛老當益壯，雖然走得不快，但是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匕阉麄兝吡巳锫匪偷搅丝h城。山俞與一行人告辭的時候和老鄉(xiāng)真誠地夸贊了能干的老青牛。老鄉(xiāng)遺憾地表示作為耕牛老青牛已經(jīng)不太中用了，并且嚴辭拒絕了路費。

　　山俞找了個客棧開了間房暫且歇腳。到了房間里，他解開書箱的印，鼠小也終于能出來放放風了。

　　“鼠小拜見山神大人，請山神大人安?！笔笮∫怀鱿渥泳凸蛳铝?，還有模有樣的。

　　山俞：“……”

　　山俞內(nèi)心有些凌亂，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幾天不見它好像換了只鼠。難道我傳錯書了？傳了什么奇怪的東西過去？等我翻一下，是《修行錄》沒錯呀？不是，難道這書教的……都這么雜嗎？

　　“咳，安。起來吧?！鄙接嵴Z調(diào)都深沉了起來，“這些時日《修行錄》都學多少了？”

　　“回山神大人，上篇已通曉大概?！?p>　　“嗯，仍需勤加練習，融會貫通。”山俞繼續(xù)深沉。

　　在與鼠小一番拉扯確認它會些粗淺法術(shù)后，山俞交代給鼠小一個任務(wù)，并讓它先變個人看看。

　　鼠小變成的人怎么說呢？沒有露出鼠耳朵，鼠尾巴，但就是給人一種鼠里鼠氣的感覺。明明乍一看挺俊俏的，臉有些小，輪廓刀割般利落。但再細看他的單眼皮，長鼻子又覺得開始鼠化了。

　　但不管怎么樣看起來是個人沒錯，山俞確定沒什么問題就給了他一些銀錢趕緊支使他出去干活了。

　　當鼠小走出房間，關(guān)上房門的那一刻，一人一鼠同時松了口氣。山俞在硬撐著裝高深的同時，鼠小也在拿剛學了沒兩天的據(jù)說接見山神必備禮儀硬撐。

　　鼠小有想過現(xiàn)在逃跑，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一來究竟是報仇還是報恩還沒決定。二來自己都能咬下一點竹篾渣了，想來不久就能破印，光明正大地走。所以心思轉(zhuǎn)完一圈，鼠小還是老實地執(zhí)行任務(wù)去了。作為第一次來到城鎮(zhèn)的老鼠，鼠小并沒有很激動，也沒什么好奇心，因為在修行錄里看到更大更繁華的人間，這小縣城也就不過爾爾了。

　　而留在客棧里的山俞此時正在——吃飯。山俞作為一位有著踏遍山河補繪江山百獸譜的遠大志向的神，終于發(fā)現(xiàn)走路實在是太慢了。但事已至此，還是先吃飯吧。

　　此地沒有茶館喝茶的風氣，說書人一般都在客棧酒樓說書，客棧中央擺一張師爺桌，周圍的人邊吃菜喝酒邊聽書，山俞下樓的時候，一位說書人正說著武松上景陽岡打虎的故事。于是他選了個空位坐下開始聽書。

　　“武松吃了二斤牛肉，足足喝了十八碗‘三碗不過崗’，這才抓起哨棒出了店門……”

　　“武松上了景陽岡在一塊大青石上躺了下來，忽刮起了狂風……一頭斑斕猛虎跳了出來……原來這一撲、一掀、一掃是老虎的看家本事……”

　　“武松死死不肯放松，按得老虎漸漸使盡了力氣……武松怕老虎沒死，撿起半截哨棒繼續(xù)打，直打得氣也沒了……”

　　山俞聽得津津有味，于是他問坐在旁邊的人景陽岡在哪兒。

　　那人有些驚奇地上下打量山俞一番，然后才道：“這位兄臺怕是外鄉(xiāng)人吧?！?p>　　“誒？我確實是今日才游歷到此不錯，不過先生怎么看出我是外鄉(xiāng)人的？”山俞有些奇怪。

　　“哈哈哈，因為此地便是陽谷縣，景陽岡就在城東外三十里處?！?p>　　“原來如此，我就是從城東過來的，不知景陽岡有何特點，說不定我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都不知道?！鄙接岚荡链劣行┡d奮。

　　“景陽岡同一般的山崗也沒什么區(qū)別，樹林隔天蔽日的，唯一的特點可能是有幾座沙丘，哦，還有座廢棄的老廟。不過兄臺來時必是走的大路，想來就算經(jīng)過也只是遠遠看到一眼罷了。”

　　走小路剛好路過景陽岡還擼了老虎的山俞：“……哈哈，那想來我可能是遠遠看到了幾座沙丘吧?！?p>　　“對了，既然這里就是陽谷縣，不知哪里有‘三碗不過崗’？聽這說書的人說‘三碗不過崗’可是響當當?shù)牧揖?。?p>　　“哈哈哈，本地不說十成十，也有九成九的客棧酒樓有三碗不過崗，不過哪家是以前武松喝的就不知道了。第一次來這兒的人聽了武松的故事，都喜歡要上二斤牛肉，三碗不過崗，所以家家都賣?！边@爽朗的大漢又說，“今日有緣，我請你喝這‘三碗不過崗’?！?p>　　“小二！切盤牛肉，倒兩碗酒！”

　　“好嘞！客官您稍候?！?p>　　一大盤子牛肉并兩海碗酒上了桌。酒香四溢。山俞嗅了嗅酒香，嘴上說著“那怎么好意思”，手已經(jīng)伸向酒碗了。

　　鼠小牽著老青?；乜蜅５臅r候，在大堂撿到了喝醉的山神大人一位。鼠小不是很懂，山神也會醉酒嗎？

　　青牛從早上開始趕路，只在城門處喝了口水，后來拉著糧食送到米糧店，又在主牲口買賣的西市站了很久才被鼠小帶回來，現(xiàn)在精神不是很好。鼠小讓小二把青牛栓到后院并喂些食料，務(wù)必好生照顧，還給了一吊錢的小費。

　　然后任勞任怨地把山神大人背回了房間隨便放到床上。自己則自覺地變回老鼠回書箱修煉，在外面跑了半天的他發(fā)現(xiàn)書箱里面修煉進度要快很多。

　　山俞睡地不太安穩(wěn)，嘴唇輕動似在囈語，但卻沒有聲音，他眉頭緊皺，似乎深陷什么夢境。醉酒后的他面色酡紅，本頗有海棠春色之美，可是臉上血色慢慢褪盡，變得慘白，發(fā)帶滑落，頭發(fā)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長，從床上慢慢流到地上，場景十分恐怖。

　　半夜，鼠小的書箱被突然打開，一雙眼睛看著他，這雙眼睛蒙著霧一樣的淺灰色，看起來有些死寂，眼尾上挑著一抹還未消散的紅痕，又讓她看起來有些嬌媚，生動很多。鼠小覺得這雙眼睛很眼熟，但沒想起來自己是否真的見過這樣一雙眼睛。

　　直到他看見那張嫣紅嘴唇，嘴唇極薄，唇角勾著點笑意，說話時會露出一點潔白如雪的牙齒。明明是極美的唇，鼠小卻只能想到之前看到的紅艷艷要吃鼠的嘴。他一下反應(yīng)過來眼前的人是誰了。

　　鼠小從箱子里出來站在桌子上，他看見山俞的頭發(fā)變得很長，烏黑的發(fā)垂到腳踝，她穿著喪服一樣的麻衣，似乎有點太大了，層層疊疊垂到地上，她的面色原來應(yīng)該是慘白，但是無端飛上幾抹緋紅，就顯得沒有那么可怖。鼠小覺得她不像山神，倒像個山鬼。

　　“不知山神大人有何吩咐？”雖不知為何她變成這樣，但還是先試探一下好了。

　　“我們?nèi)ゾ瓣枌銖埢⑵??！彼駪B(tài)堅定，讓鼠小分不清是醉話還是認真回答。

　　雖然鼠小一直有著萬事不深究的優(yōu)良品德，但他還是有些迷茫？

　　“山神大人，請問您為什么要去搞張虎皮呢？”他決定再試探一下。

　　山俞似是也有些疑惑，原地迷茫了一會兒，隨即她雙手抱臂搓了搓胳膊，然后小聲說：“我冷?；⑵っ兹椎?，暖和?！?p>　　鼠小在隔絕外界的書箱里不覺得，一出來是覺得有點寒冷。但理論上來說神是不會被寒暑侵擾的，但山俞現(xiàn)在嘴唇打顫，身體發(fā)抖，一副好像冷得受不了的樣子?？墒蔷退阏娴睦淞?，也沒有現(xiàn)在去搞張虎皮的道理。可能是她迷迷糊糊，還沒清醒吧。

　　鼠小變成人形，嘗試拉著她的袖子把她引到床上躺著。山俞還真的被他拉動了，跟著他走。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山俞剛才一直是光著腳站著地板上的。鼠小把被子給山俞蓋上，仔細地給她掖被子，把腳也裹好，山俞被裹成了一個蠶寶寶。

　　已經(jīng)入秋，北方又天氣寒冷，晝夜溫差很大，因此客棧都放置了炭盆，鼠小搓了個火球扔進炭盆里，把炭點燃了，然后把火盆移到床邊。

　　“還冷嗎，山神大人？”

　　“不冷了?！鄙接岣惺艿街苌淼臏嘏?，開始眼皮子打架。然后緩慢地閉上了眼睛。

　　山俞是被熱醒的，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變成了女相，還穿著死時的衣服，又長又多的頭發(fā)擁著自己，還有緊緊裹著自己的被子，房間里火焰山一樣的溫度，火中添炭的是還有一張碩大的虎皮壓在被子上，十分沉重，更添悶熱。

　　山俞先是變成了男相，然后掀了被子，滅了屋里熊熊燃燒的五個火盆，開了窗通風，然后才開始想昨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經(jīng)過一番回溯，他想起昨天在夢到自己死的那天了，冷得要死，白天又聽了一下午打虎，非常想搞一張虎皮。后來……有些尷尬，哪家的山神還怕冷呀！山俞想捂臉，想來這火盆應(yīng)該是鼠小安排的，得虧山俞是個神，若他是個人，五個火盆關(guān)窗燒一夜，他得再死一遍。

　　還有這虎皮，聞起來沒有血腥味，應(yīng)該不是現(xiàn)扒的，還好還好。這么大一張，能當被子蓋了，手感摸起來真好，看起來像揉制過的，應(yīng)該有點年份了，不知道鼠小是怎么搞來的。

　　山俞敲敲書箱，一只老鼠爬了出來。

　　“參見山神大人?！笔笮⌒卸Y。

　　“別行禮了，以后都別行了。也別叫我山神大人了。你估計也猜出來了，昨天那是我本相，而我除了一個名頭外并沒有什么神力。你想走的話現(xiàn)在就可以走?！?p>　　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完全沒猜出來真相的鼠?。骸啊?p>　　“我想繼續(xù)跟著你可以嗎？”

　　“哦？為什么，你也看見了，我除了不會死跟凡人也沒什么區(qū)別?！?p>　　“因為你跟我說，相逢即為有緣，你還教我修行的法門，反正我也無處可去，跟你走上一段又如何？”

　　“好！明智的選擇！其實我是騙你的，你想走也走不了，不光書箱上有印，你身上也有，只有到了昆崳山才能解開。在這之前，只要我想，你就得立刻出現(xiàn)在我面前，就像這樣……”山俞擊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

　　“刷”的一聲，桌上的鼠小消失了，山俞卻沒看到他出現(xiàn)在哪里。

　　“噗嗤，山神大人，你的愛好真是獨特呀?！鄙接犷^頂傳來鼠小賤嗖嗖的聲音。

　　“啊，好像不太熟練，我再試試。”說著山俞就一把把鼠小薅下來攥手里然后用力擲出，鼠小在空中滑翔只來得及“吱”一聲然后又出現(xiàn)在了山俞手里然后又被擲出去了，山俞哈哈笑，鼠小吱吱叫，房間里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山俞離開陽谷縣的時候，背著只放了一本書的書箱，騎著一頭老青牛，前面一個黑衣少年替他牽著牛。北風有些蕭瑟，老青牛背上的虎皮被吹起，輕輕地卷一下山俞的衣袍。山俞和少年交談的聲音也被風卷起，悠悠飄向山間。

　　“你還沒告訴我是從哪兒搞到的虎皮呢。”

　　“買的，集市有人出售虎皮，說是武松打過的虎?！?p>　　“……”

　　“你花了多少錢？”

　　“你給我的錢全用了，求了很久那個人才勉強賣給我的。”

　　“我打賭他在背后肯定偷著樂?！?p>　　“為什么？”

　　“沒什么，趕路吧，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