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亦文拿到了黑客地址,處理了前一天晚上的“誤會”,看陳亦武的樣子,他也不會把自己被充能短棍擊暈的事四處宣揚。按理說海馬體大樓這一趟應該是讓人滿意的,可陳亦文總覺得自己的名聲要臭了。
臨走前他警告了一下阿武,沒事不要濫用權力,尤其要杜絕調用公共資源監(jiān)視無關人等的行為。這番說教當然不會有太大作用,陳亦文敢保證自己這弟弟不會收斂他的惡趣味。
演唱會的門票還躺在他口袋里,陳亦文借口道:“書上說,要突然?!?p> 調查黑客的計劃還需要稍緩一些,從離開萊茵街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三個多小時,期間沒有出勤記錄,因此有必要回分部露個面。
陳亦文親自跑這一趟并不多余,腦內通訊從表面上看是最隱私的通訊方式,但實際上也最容易被人調取。
信號從一個電子腦躍入云站,經(jīng)由中樞塔傳入另一個云站,最后抵達另一方的電子腦,這個過程中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都可能導致泄密。即便采用加密頻道,在情報處的眼里也無非是包裝更精美些的禮盒。
所以最保險的方式是關閉電子腦通訊定位,然后與對方面對面交流。調查黑客的事,他不想有太多人知道。
這么想來也難怪陳亦武會誤會,在奇怪的地方花了一大筆錢,通訊還失聯(lián),能有什么好事。
走出海馬體大樓,陳亦文重新打開通訊定位,果然收到了三十九分部的任務提示。
在分部等候的有兩人,都是為了刪除負面記憶。一個小姑娘弄丟了不記名彩票,一個泡吧青年不慎被富婆撿了尸體,兩人都哭哭唧唧的。
分析師們大多不愿意處理這類事務,有沒有成就感先不說,經(jīng)過王歸善那次接入,陳亦文也算有了切身體會。但凡來治安巡邏處報備刪除記憶的人,都沒遇上好事,他們害怕情緒會受記憶影響,才選擇了失憶。
說是刪除,其實是用了納米腦的屏蔽機制,以電波阻斷特定記憶的神經(jīng)元傳輸,東西還在那里,只不過你想不起來。這種技術也不能頻繁使用,用多了人會變傻,再嚴重些可能會出現(xiàn)自我認知障礙,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因此一個好的分析師絕對不會屏蔽自己的記憶,更不會隨意閱讀別人的記憶。但有時出于工作需要,他們必須把那些或讓人心驚肉跳、或讓人尷尬到摳腳的畫面一幀一幀仔細瀏覽,長此以往,情緒再穩(wěn)定的人也不能保證不受影響。
丟失彩票的事倒還好說,陳亦文本身對錢也沒多大概念,就是完事后小姑娘一直纏著他。
“你沒看不該看的吧?”
“告訴我嘛,你到底把我什么記憶刪了?!?p> “我是不是忘了很重要的事?”
來來回回就問這么幾句話,陳亦文卻不好回答。
幸好有寧厚等人幫著解圍,才算糊弄過去。但不管怎么看,陳亦文都不覺得女孩的負面情緒會減少,就由她這么胡思亂想下去,說自己錯過億萬遺產(chǎn)也不奇怪。
躺尸青年的情況就糟糕多了,即便是沒有詳細過程,可一睜眼就是滿屏溝壑的畫面,還是相當有沖擊力的,連陳亦文都不免產(chǎn)生心理陰影。他按培訓時期的疏導教程做了三遍,才終于把這段記憶排除到自我認知之外。
他又想起猴子說他入職兩個月,一共只見了黎肅三次,于是他開始懷疑自己來之前,這些事到底有沒有人處理。
“前會兒你把通訊定位關了?”
想誰誰來,袁大塊頭就像一座山一樣,把陳亦文堵在走廊上。
“因為在處理家庭矛盾?!?p> “工作時間處理家庭矛盾?”袁宇隨口一問,也沒表現(xiàn)出多大的不滿:“倒也正常。不過我差點以為才入職第二天,我們分部的新分析師就殉職了。”
“下次一定提前報備?!?p> 老袁還挺好說話,但他怎么跟阿武一樣老盯著自己,陳亦文心想,看來調查黑客的事只能等下班以后了。
剛想錯身,袁宇又開口了:“我這里收到一封舉報,說你昨天在下班路上濫用記憶閱讀權限,有沒有這回事?”
“昨天下班路上,我準備采購些食材,途徑三十九區(qū)西街農貿市場,發(fā)現(xiàn)有人拿合成肉當真肉賣,所以我申請調查對方記憶,并破獲一起售假案件?!边@套說辭陳亦文是準備過的。
“你就按剛才的原話寫成報告提交給我。”袁宇摸著下巴,態(tài)度有所緩和:“昨天還當你是好人,原來也是個把主腦權限當狗腦子用的?!?p> 陳亦文覺得該說點什么,于是開口道:“老袁,我昨天用接待室的時候發(fā)現(xiàn)里面積灰很厚?!?p> “哦,我一會讓人打掃一下?!?p> “黎肅以前不用那個房間嗎?”
“是啊?!闭f起這事,袁老頭一臉心痛,連帶著那只義眼都耷拉下來了:“多好的創(chuàng)收項目,黎肅那小子一點都不知道珍惜,每次都把人約在外邊,好像整個三十九分部就他忙得腳不離地。搞了個接待室,結果連本錢都收不回來。”
“這有獎金?”
“當然有?!闭f完袁宇就有些后悔。
“那我呢?”
“咳,我對部下都是一視同仁?!?p> 陳亦文對錢沒什么概念,但幾個小時之前他剛花了半個月的薪水,給自己爭取些福利也是應該的:“謝了老袁。”
兩人錯開,陳亦文聽著身后的小聲嘀咕,心想“牛鬼蛇神”聽起來像是在罵我,但“真會給我挑人”應該是袁部長在說他對我很滿意,那他是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我?
陳亦文很想回去看一眼袁宇,他覺得表情很容易把一個人出賣,但語言則恰恰相反,他猶豫著沒注意看路,差點撞上泥鰍。
“小文,正好有個事想找你幫忙,有空吧?”
“有吧?!?p> “那就好?!饼埱恍?,眉毛和胡子立刻在鼻尖擰成一個叉。
陳亦文很快被拉到一個房間,房間一側用玻璃隔開,對面坐著寧厚和一個陌生人,看情況是在審問犯人。
“中午的時候接到報案,有人想放火燒掉轄區(qū)的電子零件工廠,就是他?!饼埱恢覆A穷^:“不過這小子也是個笨蛋,以為趁中午休息的時候動手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結果火星子都沒見著一個,就被巡邏機器人逮住?!?p> 玻璃另一邊,寧厚的表情也不比對面那人要好:“你說你受人控制,又給不出名字,也不知道人家長什么樣,問你從什么時候開始,有過什么具體經(jīng)歷,都說不上來。你讓我怎么信你?”
“要我說這種事就別麻煩,罪名給他安上,該關就關,該刪就刪。可是今天我們袁老大也不知道抽了哪根筋,就是覺得這小子有問題,讓我和猴子接著問。”龍渠說起這事就一臉苦惱。
人叫宋紫,兄弟姐妹里排第七,別人都叫他老七,是電子工廠僅有的兩個保衛(wèi)之一。
說是保衛(wèi),其實就是個喝茶打瞌睡的閑職,真正的保衛(wèi)工作基本全靠智能攝像頭和巡邏機器人。留個活人,也就是處理些瑣碎小事。
說起電子廠,龍渠也感慨起來:“那地方原來是個釀酒廠,老板我都認識,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后來出事了。跟他說過多少次,小本經(jīng)營,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苦口婆心他不聽。好了,民間貸款還不上,地都給人收走,后來建了電子廠。”
陳亦文對這些歷史倒沒有多大興趣,他只想知道老七是不是有個大哥叫宋赤,有個二哥叫宋橙:“是想讓我查看他的記憶,找找到底有沒有操控者吧?”
“其實不用這么麻煩,這老七是怎么回事我心里有數(shù)。你大概不知道,像他這種上班沒事干的人,一般都會找些副業(yè)?!蹦圉q神神秘秘地。
“可以理解?!?p> “我聽老左說你們上午處理了一個死掉的間客,其實還有個副業(yè)比當間客更輕松,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叫信息拾荒者?!?p> 陳亦文搖搖頭,當即用電子腦搜索了一下,發(fā)現(xiàn)他學過這個職業(yè),它有另一種說法叫“意識游客”。
龍渠這下滿意了:“信息拾荒者,說的就是長期泡在信息網(wǎng)絡里隨機搜索的那群人,總以為能一不小心撿到個大秘密,其實最多也就撿到些破銅爛鐵,搞不好還被人抹過毒?!?p> “隨即捕獵?!标愐辔牡吐曊f道。
這又是學校里的一個概念,類似將有毒的餌料撒入大海,卻不知道最終會被哪條魚吞進肚子。
龍渠沒聽明白,自顧接著說道:“老七多半是在信息網(wǎng)絡里中招了,以為挖到了寶,高高興興下載到自己的電子腦里邊,一點沒想過是病毒。所以小文,你要是奔著操控者去,那這一下午怕是都搭進去還不夠。還不如找找他什么時候染上的病毒,早干完早收工?!?p> 思來想去,操控他人電子腦是大案,誤中電子腦病毒是小案。
這泥鰍也真夠偷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