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求二爺收下吧
賈璉坐在車轅上,正看著瑞珠的背影,托腮郁悶.
那姑娘忽然又停住了,扭回頭瞧著賈璉,猛地一跺腳,又跑回來了。
賈璉一動沒動,心想:我不說話,看你是不是還跑。
瑞珠跑到賈璉車前,咬著嘴唇猶豫了好一陣,才問:
“璉二爺可要不要去天齊廟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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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想起自己給王一卦塞銀票的時候,王一卦朝自己那一臉了然于胸的曖昧笑容,最后還湊近賈璉,神秘兮兮地問:“小爺這樣的人物,少不得要有房中的事情,貧道這里有秘方,敢問可要些助興的藥不要?”
賈璉當時沒說話,完全是因為他在正全神貫注地勸說自己那只馬上就要打過去的右手。
賈璉可不想再回去被王一卦當成色鬼,便搖頭道:
“天色不早,我要回榮府了,
瞧你在路上疲累,便問你一聲。你若也要回府,就上車捎你一程?!?p> 瑞珠也明白天晚回去不便,自己也來不及再跑去問王一卦,又覺既然神仙已經(jīng)指點,自己若是不信,只怕更不好,便點頭說也回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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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夫拿小凳讓瑞珠上車,瑞珠不敢坐在座位上,便在車板上坐了。
車子一路搖晃而行,走出兩條街后,賈璉才問:
“你這個時辰才去天齊廟燒香?”
瑞珠滿心都在琢磨:這“帶蓮字”的貴人,到底怎么能幫大奶奶呢?她很是后悔,方才沒向老神仙問清楚。
忽然間被賈璉問話,瑞珠迷糊糊就說了句:
“璉二爺會不會幫大奶奶?”
賈璉真心想說一句:秦大妹子,咱換個腦子好用點兒的丫鬟行不?你這丫鬟的腦回路太詭異,我真心接不上來。
賈璉想了想,說道:
“瑞珠,我回去跟你們大奶奶說,我昨日在老太太那邊見過秦鐘,好好培養(yǎng),日后會是個有出息的?!?p> 瑞珠答了聲“哦”,便不再多言。
車子很快就走上了榮、寧二府所在的大街,眼瞧著就要到了,賈璉終于橫下心,低聲道:
“瑞珠你記住,回去悄悄告訴你家大奶奶,東府里梅花開日,合當有事。當日寶玉要睡中覺,萬不可入大奶奶房中。
此事雖小,干系秦鐘未來生死。
此時無法細說,你千萬記得便是?!?p> .
瑞珠在東府角門下了車,只覺自己如墜霧中。
匆匆回到府里,見秦可卿已經(jīng)醒來,正由寶珠扶著吃粥。
直到入夜,只剩下主仆二人,瑞珠才將今日出門上香求簽所遇之事都說與秦可卿。
臨了,又拿出王一卦給的那個小紙卷:
“大奶奶,這上面想必寫的便是脫難之法了,可惜我不認得。
他說能遇到‘帶蓮字’的貴人,我想了又想,這兩府里名字帶蓮字的男人,只有璉二爺,還偏巧就讓我在路上遇見了,可不是準得嚇人?”
秦可卿半信半疑,接過紙卷小心打開,只覺上面草草寫著幾行小字:
她已嫁為人婦,她正日夜煎熬,她出身卑微如草芥,命運多舛似陀螺,她對家人知恩圖報,她不肯屈從夫家惡人。
人人說她行事妥當,性情和順,當中甘苦委屈,只有她一人承受。
千萬不可輕言放棄,善良也要有棱角,否則就是爛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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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
沒頭沒尾,不像信,也不像卦簽批語,倒像隨手記下的隨筆。
可這字字句句,分明寫的就是自己!
若非是瑞珠不識字,秦可卿幾乎就要懷疑這就是她寫的。
這世上,自己只把這些心里話說給過她聽而已。
除此之外,怎么還會有如此懂得自己的人?
神仙么?妖怪么?
秦可卿心中疑惑,拈著這張字條翻來覆去細瞧。
看字跡有些潦草,風(fēng)骨豪放而無師法淳雅,更說明這不過個隨手寫下的字條。
可這字條所用的紙張,卻并非普通草紙,而是雪浪紙。
一個算卦的,用得起雪浪紙么?
她心中升起個疑惑:難道是賈璉在背后搗鬼?
他告訴瑞珠的話,說什么寶玉要來自己房中睡中覺,這就更不可能了。
且不說此事和秦鐘的未來生死會有什么干系,就是寶玉按輩分是自己的二叔,怎么會來自己這個侄媳婦房中睡中覺?
疑竇叢生,反倒讓秦可卿暫時放下了死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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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賈璉,根本不知王一卦偷懶,將他匆忙間寫給王一卦記住用以唬住瑞珠的詞句直接給了秦可卿。
他回到小書房,一番折騰,終于給他在柜子頂上尋到了風(fēng)月寶鑒。這才想起來,是自己上回藏在這里的,竟然給藏忘了——混蛋鏡子,還敢跟老子裝神弄鬼!
又是一番恫嚇,鏡子答應(yīng)每日都會緊盯賈珍,一旦他要對可卿不力,便立即知會賈璉。
賈璉心中暫時安定,正思索如何與王熙鳳緩和關(guān)系,偏巧那邊王熙鳳就叫平兒過來,帶著人將他的鋪蓋都搬回了正房。
畢竟少年夫妻,恩愛甜蜜一番,許多事情也就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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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賈璉白日里去衙門,回府來與王熙鳳一道兒管理府中事務(wù),得空還要跑去福水燒鍋,每日都十分忙碌。
因賈璉追得緊,宋知府又親自出面,拿住了項家縱火的二人,杖一百,充軍發(fā)配邊疆。
同時拿住的,還有主使人是項家族長項齊賢,宋知府自然不肯輕易放人,放出風(fēng)去,說等刑部判決,不是絞殺,也要發(fā)配為奴。
項家族人大驚,使錢上下疏通打點,官府只是不放。
最后不得已,有人指點說讓他們?nèi)デ笄?。于是?shù)百號人跪在福水燒鍋門口,認錯磕頭,只求放出族長。
此時曲四平的女兒酒花總算逃過一劫,可臉上身上都留下了燒傷的疤痕,嗓子也受損不能說話,每日里只將自己關(guān)在屋中。
曲四平是個心軟之人,可看著女兒,又想起自家兩輩人這些年所受之氣,一時也不知所措。
最后還是賈璉叫來府衙兵丁,驅(qū)散了項家族人。
還是獄中的項齊賢思來想去,帶出信兒來,請族中長輩找到賈璉。提出項家關(guān)閉天興燒鍋,永世不沾釀酒行業(yè),并愿意賠償曲四平家五百兩銀子,只求改判杖責(zé)。
賈璉見時機合適,便又再加上三條:
第一,福水燒鍋永占玉北河上游。
第二,項家為當年被熱油炸死的曲四安建祠堂,年年供奉。
第三,項家全族人在祠堂立碑刻下族誓,永世不再欺壓外鄉(xiāng)人。
項家豈有不應(yīng)之理?又聽說還要再次打點宋知府,趕忙又湊了六百兩銀子送來。
賈璉倒也不貪他銀子,將五百兩送給宋知府,一百兩打點府衙中其余人等,將項齊賢改判為杖責(zé)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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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的倒還罷了,曲四平聽說要給自己慘死的大哥建祠堂,當即放聲大哭,跪下就給賈璉連連磕頭,任憑賈璉怎么拽都不起來。
最后,終于將心底的委屈都哭盡了的曲四平拉著賈璉的手,啞著聲道:
“二爺!二爺!我們曲家的這口氣,總算是二爺給我們出了……我們曲家沒什么能報答二爺?shù)?,從今而后,這個福水燒鍋,就是二爺?shù)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