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外婆家的時間點,正好與在墓園的外婆錯開,日記本輕而易舉的就到手了。
日記是寫在活頁筆記本上的,我和張警官一人一半,窩在他的車里分工查閱。
我負責(zé)的部份在前半份,第一次日記的時間在十二年前,看內(nèi)容應(yīng)該是母親還沒和葉誠在一起時寫的,字里行間里都流露出少女暗戀的辛秘。
他們相知、相戀、相守、惺惺相惜,于是她滿懷期待的把葉誠帶回家,想要獲得父母的祝福。
可是沒想到,他們堅決反對,甚至還用她無法反駁的語言來逼迫她:“咱家就生了你一個,你若非要嫁給他,那我們就當(dāng)沒你這個女兒,你可以任性,但是你的任性在我們看來就是你的不孝,你自己選擇吧?!?p> 她在兩端之間痛苦的掙扎著,她也曾爭取過,換來的卻是更為猛烈的語言抨擊,他們質(zhì)疑她的眼光,不屑葉誠的出身。
葉誠唯恐她放手,成天纏著她以淚洗面的訴衷腸,被父母撞見后,又是矛盾升級。
她終于被兩邊的拉鋸戰(zhàn)撕裂,她累了,選擇了家庭,選擇了乖乖聽話,嫁給了一個素未謀面,卻是父母極為滿意的男人。
“王曉云,你看這篇?!睆埦賹⒁黄沼涍f到我眼前,我騰出手接過來看,越看心臟越發(fā)往下墜。
“怎么可能……”我喃喃道,不知道是在同張警官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
我失神的盯著日記中的一段:“我本無意與王志忠產(chǎn)生爭執(zhí),只求他放過葉誠,我卻成為了葉誠人生路上,又臭又硬的絆腳石……王志忠父母催生催得緊,我一直沒懷上,去醫(yī)院檢查是我的問題,我積極吃藥,配合治療,在兩個并不關(guān)心我感受的家庭里,努力配合他們,迎合他們需求……我沒想到王志忠竟然會抱一個女嬰回來,他父母支支吾吾說不明白,或許是理虧,將矛頭指向了我,我永遠記得他們的嘴臉,正義凜然的戳著我的脊梁骨說‘要不是你不能生,我們家志忠至于想辦法給我們王家留個種嗎?擱我們那個年代,你這下不了蛋的母雞,是要被趕出去的,你得感謝我們家志忠,而不是像條瘋狗一樣,逮著人就咬。’我實在不理解,為什么我這般委屈了,回家說要離婚時,爸爸媽媽反而像王志忠的家人一樣,只道我不懂事,責(zé)怪我自己的肚皮不爭氣……真的是我錯了嗎?”
張警官又遞來一篇,他一愣:“你還好吧?”
我回過神來,連忙抓起袖子擦淚:“我沒事。”
張警官抽了張紙巾給我,蹙眉關(guān)心道:“需要休息一會嗎?”
我強行揚起笑來,搖搖頭:“我真的沒事,不用在意?!?p> 可心里真的復(fù)雜極了,一種我難以言喻的情緒,將我整顆心揪緊。
是因為我不是母親的女兒……還是因為我的存在,導(dǎo)致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隕落?
車廂內(nèi)的空氣似乎變得稀薄。
我努力睜大眼睛瞪著張警官新遞來的日記,妄想將眼淚憋回去,豆大的淚水卻還是滾出眼眶,滴落在紙張上,暈成了一朵黑色淚花。
“我終于調(diào)理好了身體,擁有了自己的孩子,這孩子真的很可愛,王志忠卻淡淡的沒什么表示,只說讓我也別虧待曉云,我這么多年努力把曉云當(dāng)自己親生孩子看待,在他心里,我竟成了惡毒的后媽,怕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不待見曉云,我真傻,他同我本就是逢場作戲,我卻當(dāng)真了?!?p> “今天葉誠上家里來換液化氣鋼瓶,王志忠撞見了,懷疑我和他還在藕斷絲連。我受不了他懷疑的態(tài)度,受不了他看我的眼神,我跟他大吵了一架,他卻說這么多年,我竟然因為葉誠,第一次這么大聲的與他說話,說葉誠在我心里終究是不一樣的……活著好累,如果能有下輩子,我真想做一只蝴蝶、一只鳥……再也不做人了?!?p> “我發(fā)現(xiàn)了王志忠的秘密……”
最后一篇,只有寥寥幾個字,最后一個字似乎在倉惶中停筆,拉出了長長的一道筆跡。
父親的秘密?
我和張警官對視良久,決定還是先回警局再說。
在等紅綠燈時,張警官突然開口。
“其實我有一個猜測。”
“關(guān)于什么的?”
“你的生母。”
我心下了然,因為我也是這么想的:“女工?”
“沒錯?!?p> 我抓著有關(guān)身世的那一張反復(fù)的看,總覺得似乎有什么東西沒有抓住。
電光一閃而過,我驚吸了口氣:“為什么我們家這么窮,外公外婆會看不上葉誠卻看得上我父親呢?你記不記得那個老板說的,葉誠和我父親,都是拔尖的人才,這種無差別選擇,不合理??!”
甚至在自己的女兒受了委屈之后,還要幫著外人指責(zé)自己女兒的不是,他們圖什么啊?
沉思間我們到了警局。
一個神色慌張的女人迎面撞上了我們,她見到張警官,一把拉住,沒頭沒尾的來了一句:“我要自首,我是罪人?!?p> 她的精神狀態(tài)屬實糟糕,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樣,坐在椅子上渾身都在抖,雙手做禱告狀置于胸前,嘴里還一直念念有詞的重復(fù)著:“我錯了……我錯了……放過我吧……”
只是我沒想到,聯(lián)系上她的親屬后,那個人竟然會是林子嘉!
林子嘉不緊不慢的踱步而來,在我們身前站定。
那個女人宛如不認識他一般,繼續(xù)禱告。
“姐姐,你怎么在這兒?”林子嘉見到我很驚訝。
“我在配合警方調(diào)查?!?p> “因為小禹的事情嗎?”他挑了挑眉。
“差不多?!?p> “我母親最近精神狀態(tài)不好,給你們添麻煩了,那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帶她回去了。”
張警官抬手制止他:“且慢,先前你母親說她要自首,又不愿意與我們警方過多交流。你也看到了,她一直在胡言亂語,我擔(dān)心你母親是不是受了什么精神刺激……”
林子嘉面上為難:“這……我倒是知道一點,只是這事吧……”
“沒關(guān)系,你直說就好。”
“我母親似乎接觸了什么封建迷信的活動,前陣子她的同伴踩死了一只螞蟻,她都懺悔了半天。”
張警官皺了皺眉:“那她今天這是……?”
林子嘉攤手:“我也不知道。”
我和張警官在無言對視中達成了某種默契,他道:“先把你媽帶回去吧,最好上醫(yī)院看看?!?p> 林子嘉點點頭,上前扶著她母親要走,卻被他母親狠狠推開:“別碰我……別碰我……”
從小優(yōu)良的教育并沒有讓他失態(tài),他笑意不減,輕聲安撫道:“別怕,我們回家,好不好?”
這一套對林子嘉的母親完全不受用,她死活不愿意走,最后還是被林子嘉強行拖離了警局。
張警官悄悄跟了上去,我們都不相信林子嘉的說辭,她母親身上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因為他們的事情,我和張警官不得不分開行動。他現(xiàn)在得調(diào)查那個女人的事情,而我只能先回家從我的身世著手,弄清楚我的生母究竟是誰。
回到家,我沒想到會遇上正要出門的父親。
“這么早就要去上班了嗎?”
見父親身上穿著的工作服,我訝異的問道。
“嗯,剛剛廠長來電話說工程有問題,我得趕過去處理。”
我定定的看著父親焦急離去的背影,想問的話沒有機會問出口。
半小時后,我接到了來自張警官的電話。
“林子嘉有問題?!?p> 我眉頭一皺,林子嘉能有什么問題?
“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一個絕對不該出現(xiàn)在這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