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是我派遣暗衛(wèi),去截殺了劉章?!?p> 李談開口說道,洛汝州聽后,立刻露出一副極為震驚的表情,雖然兄長的推理可謂嚴絲合縫,不容他有任何質疑,可他仍舊不愿意相信。在他心里,這位義兄的形象一直都是高大的。而現在,當李談親口說出自己派人殺了劉章、嫁禍獵影者后,洛汝州的震驚,可想而知。
“為什么?陛下,你為何這么做?”洛汝州問,臉上是肉眼可見的失望。
李談笑了笑:“汝州,這劉章,不該死嗎?”
“什么意思?”洛汝州一臉懵,劉章既然沒有參與夜承案,那么他所知的劉章的罪行,就是構陷平淮侯謀反,按洛涼庭的話,這劉章不一定罪會至死。
“汝州,大掌事,你們有所不知,這劉章,可以說是大奸大惡啊?!崩钫務Z氣沉重地說,“劉章,在當年平淮侯案中,因功入朝,便一直在魯王門下聽差。這么多年來,在地方上,魚肉百姓,橫行鄉(xiāng)里。最主要的,是他居然在靈州私開礦場,是魯王黨重要的經濟支柱。”
李談一邊說著,一邊在矮桌上翻找著什么。很快,他便找到,并拿著那一份奏折,站起身走了下來。
“一切正如大掌事所說,我在派人打開平淮侯一家的墓后,便發(fā)現平淮侯一家確實已經全部身死。我疑惑之下,又派遣暗衛(wèi)去到了宋材家中,在宋府的一間密室里,我的人得到了那些密信,我這才得知原來這些人還牽扯進了一起夜承案中,并且還將夜承一家滅門。
“得知此事,我非常憤怒,可憤怒之余,我又注意到,夜承案里,劉章是沒有參與的,那么獵影者就不會把劉章當做目標。我心想,劉章這么一個巨貪大惡,如果這一次如此好的機會,沒能宰了他,那么以后再找一個機會,就難了。于是,我就想借用獵影者的名頭,殺了劉章?!?p> 李談說著,便已走到三人面前。
“陛下,容我一問,你是如何找到劉章的?”洛涼庭問。
“當然是暗衛(wèi)。早在數年前,我就已經派遣了大批暗衛(wèi)分別潛伏在秦王黨、魯王黨中,劉章身邊也有我的暗衛(wèi)。在做了殺死劉章的決定后,我就聯(lián)系了他身邊的暗衛(wèi),得知他正在逃往自己在靈州的礦場,我知道,那個礦場布置著秦王的一支軍隊,如果讓他到了那里,我就沒有機會動手了。
“于是,我立刻派遣了一隊暗衛(wèi),前往靈州西部,在那個潛伏的暗衛(wèi)幫助下,伏擊了劉章,殺死了他和手下所有親信。之后,為了讓你們查不出來夜承案,我派大統(tǒng)領白虎深夜?jié)撊氪罄硭?,想偷出夜承案的卷宗?p> “并在此時,我得到張顯生來報,說是范逢寫有兩封懺悔書,其中第二封提到了貪污的事,我立刻想到了夜承案。而又聽他說,龍道長正在大力搜索看過兩封懺悔書的師爺陸可。得知此事,我很慌張,便立刻派暗衛(wèi)前往郎零縣,一定要在你們之前,找到陸可。我得解釋一下,陸可不是我殺的,我本意只是想收買他,可他在看到暗衛(wèi)后,拔腿就跑,不慎失足,才墜亡的。大掌事若不信,可以去檢查陸可的尸身。整個過程,差不多就是這樣?!?p> 李談將手中的奏折遞給了洛涼庭,并說:“這是封密折,里面是此次行動的全過程,比我說的要詳細很多。而且,這里面還附有劉章所犯下的所有罪行,包括那些親信護衛(wèi)的。大掌事看看吧,劉章等人是否該死?”
洛涼庭接過密折,打開看了起來,臉上不時閃過憤怒的神色??赐旰?,他將密折遞了回去,陰沉著臉說:“該殺。”
李談笑了,又問:“那,我身為隴唐的皇帝,有惡人該殺,我有沒有資格親自動手?”
洛涼庭看向李談,他當然看得出李談眼里的自信和得意。許久,才回答:“當然?!?p> 李談又笑了一聲,再問:“既然如此,大掌事,可以結案了嗎?”
洛涼庭嘆了一口氣,頷首道:“可以了?!?p> 李談笑著,轉身,回到了自己的龍椅旁,坐下,才繼續(xù)說:“那既然案子結束了,如果沒有別的事,三位,就請退下吧。”
龍微看向洛涼庭,想詢問他的意見。許久,洛涼庭又嘆了口氣,恢復了自己平日的笑容:“罷了。陛下沒有濫造殺戮,這自然是隴唐之幸,我也不好多說什么。那就不打擾陛下了,洛涼庭告退?!?p> 洛涼庭鞠躬行禮。洛涼庭累了,隴唐的這些破事,他現在是不想管,也管不起了。
“感謝大掌事理解。我也知道,大掌事嫉惡如仇,必然不愿意看見我身為皇帝,卻帶頭作亂。大掌事的好意,我明白,也深表感謝。大掌事,請便吧?!崩钫勑χf。
洛涼庭也點了點頭,轉身離開。龍微也緊跟其后,行禮告退,跟上了洛涼庭。
只有洛汝州,還站在原地,好像在想著什么。
“汝州,怎么了?”李談問。
洛汝州看向李談,很認真地問了一個問題:“陛下,你真的沒殺陸可嗎?”
洛汝州心中自然是偏向李談的,對于劉章和其親信的死,洛汝州遠沒有洛涼庭糾結,劉章是李談的敵人,那么就是李談命令洛汝州親自去殺了劉章,他也會去做。只有陸可,他是無辜的,洛汝州不想看到李談為了隱藏真相,而濫殺無辜。
看著洛汝州認真的表情,李談也認真起來,說:“沒有?!?p> 得到李談的回答,洛汝州才笑了出來,像是個孩子:“我相信你沒騙我。”
李談看洛汝州笑了,也笑了:“謝謝?!?p> 兩個人笑著看向彼此,一如二人年少時。
……
夜深了,路上打更人走街串巷,高喊著三更已至。
大理寺里,洛涼庭收拾著桌案上有關獵影者案的資料和手記,案件結束,他也該卸職離任了。
龍微在一旁,收拾著二人的東西,他們該離開了。
“師叔,我們是離開京城繼續(xù)遠行嗎?”龍微問。
洛涼庭頷首:“應該是?!?p> “那我們下一個地方,是去哪?”
“還不知道——”
“大掌事!”
洛涼庭正和龍微說著話,一個禁軍士兵突然闖了進來,高聲呼喊。
“怎么了?找到獵影者了?”洛涼庭看向那士兵。
“沒有。但是,在京城南的一座森林里,我們發(fā)現個山洞,在里面,找到很多這樣的東西,我們不認得是什么,就拿回來給大掌事辨識。”士兵拿出一塊看上去很奇怪的石頭,遞給了洛涼庭。
洛涼庭看了看這塊石頭,石頭上面有很多奇怪的刻紋,洛涼庭向其中注入靈力,便見上面的刻紋亮起了輕微的青光。
“師叔,這是何物?”龍微也湊過來看熱鬧。
“這是一個陣法的一部分,刻紋都是一些特殊的上古符號,這東西,山洞里很多吧?”洛涼庭詢問那士兵。
士兵頷首:“是的,有千余塊的樣子,每一塊都刻滿了這樣的符文,而且還都深陷進了地里,我們費了好大勁,才挖出這一塊的。”
“千余塊,好多啊——”洛涼庭又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兒,才說,“這應該是一個空間跳躍類的法陣,獵影者,應該就是靠它逃走的。沒想到,獵影者,準備得如此充分,確實是我們沒他想得深,這次,我們輸得不冤。你下去吧,通知將士們都回來,目前看來,他應該已經跑遠了。軍中將士大多都是平常人,夜里搜索的能力太差,想來是沒希望了。”
“是。”那士兵領命退下。
“師叔,真的不找了?”禁軍士兵退下后,龍微又問道。
洛涼庭端詳著手中的石頭,說:“你看這石頭上的刻紋,精細如此,一定花了不少工夫。想來,夜昊是個極為謹慎的人,這樣的人,想抓住他,談何容易啊——”
可是,本來還在笑著的洛涼庭卻突然臉色一變,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慢著,不對啊——”洛涼庭少有地露出了極為不解的神情。
龍微看洛涼庭突然的變化,也是有些猝不及防,連忙問:“師叔,怎么了?”
可洛涼庭卻沒有回答龍微,還在一臉困惑地看著手中的石頭,時不時還說著一句:“不可能啊——”
許久,洛涼庭才似乎想通了一般,笑得很開心。
“原來是這樣——”
……
漫長的黑夜過去,便是又一個新的白晝,翻過去的篇章,和沒翻過去的,都將迎來新的光芒。
正午的陽光熱烈,可在刑部的天牢之中,卻是冰冷和黑暗。
一個包裹在黑色斗篷下的人,此時正在靠近其中一個牢房,他打開牢房的鎖,走了進去,手中握著鋼刀,悄悄走近牢房中躺著的一個人。此人背對著黑衣人,仿佛不知道死亡將至。
“你別怪我,你活著,對我來說,是最大的威脅,你必須死。到了那邊,我會每年給你燒很多紙的。安心去吧。”
黑衣人說著,便舉起手中鋼刀,重重砍了下去,可是當鋼刀即將砍中躺在地上的人時,卻從他的身上迸發(fā)出白色的光芒,光芒將鋼刀彈開。
黑衣人見此情形,立刻大呼“不好”,并轉身,想要逃跑。可就在這時,牢房之中卻突然亮起燈火,照亮了這一片區(qū)域。從牢房外信步走進來了兩個人,擋住了黑衣人的退路——正是洛涼庭和龍微。同時,從牢房深處,跑出來大隊禁軍將士,將牢房圍了個水泄不通。
黑衣人見被包圍,便想轉身找回自己的鋼刀,可回過身,卻只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六府大將軍洛汝州。洛汝州又來了一次“偷天換日”。
“你本來可以逃走的,為什么要回來呢?”洛涼庭在其身后說??伤o接著說出的一個名字,卻是讓人震驚無比。
“許靖?!?p> 與洛涼庭的話說出的同時,洛汝州已經摘下了黑衣人的斗篷帽子,隱藏在黑斗篷下的臉,正是許靖!
洛汝州在看到許靖的臉后,雖然有震驚,但卻沒有很明顯,想來,是在行動前,洛涼庭就已經告訴了他真相。
許靖被洛涼庭揭穿身份,也是滿臉不可置信,他轉過身,看向洛涼庭,滿是詫異地問:“大掌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見許靖疑問,洛涼庭這才笑著給所有人解答了疑惑:“其實,在這起案件中,我一直都還有疑問,那就是在曾越案里,我始終想不通,夜昊是怎么找到曾越的?那處山谷實在隱蔽,若不是曾家人領我們前往,我們可能永遠都不知道那方山谷的存在。
“還有,夜昊的作案方式,是粗暴而野蠻的,他十分執(zhí)著于滅門。曾越案中,曾家宅院在我看來,并不復雜,而且當時又是深夜,且那山谷遠離塵世,不用擔心會被發(fā)現,作案非常便利。那么,夜昊為什么沒有選擇滅曾家滿門呢?只有一個解釋,兇手沒有夜昊那種強大的、野蠻的力量。他做不到滅門。
“再有,就是曾越身上的傷口,雖然他身上也有數十處刀傷,可是我卻發(fā)現,其中致命的一刀是在胸口處,自前方捅入。而其余傷口,卻都在后背。這個情況讓我很疑惑,如果是夜昊,他為什么要先一刀捅死曾越后,再在他背后連砍數十刀?這和宋材、范逢二人的死狀完全不同。
“那二人都是被夜昊連砍數十刀后,才死去的。說得變態(tài)點,夜昊非常享受殺死這些仇人的過程,他想聽著仇人的求饒,慢慢地虐殺他們。絕不會如此一刀斃命,之后再畫蛇添足地砍上數十刀。我能想到的解釋,就是兇手故意如此,他想要通過模仿夜昊,來栽贓嫁禍。先直接捅死曾越,就是防止他大聲呼救,引來曾府的其他人。我說過,兇手應該沒有夜昊那樣的本領。
“這三個疑惑,始終在我心中縈繞,久久不去,可是我又沒什么證據,證明曾越不是夜昊所殺,于是只好作罷??删驮谧蛞?,我找到了證據。
“禁軍衛(wèi)士告訴我,在京城南面一座森林當中,發(fā)現個山洞,里面正是夜昊布下的空間跳躍類的大陣,正是這座大陣,給了我啟發(fā)。從宋材的死,一直到昨夜夜昊襲擊京城許府,中間不過五日的時間,夜昊卻來往奔走數千里,再加之尋找曾越所在,他是如何做到短短五日里,做這么多事的?
“想到這個思路,我立刻趕往那處山洞,果然發(fā)現,那大陣的復雜程度,就算是我,也得花上一天半的時間,才能布置完成,夜昊根本不可能比我快。也就是說,夜昊必須是在萬州殺了蘇必聞后,馬上回到京城布置,才來得及。他根本就沒有時間殺曾越。
“而且,我也了解過,唐門只修暗器、毒以及他們獨有的功法,根本沒有替身類的法術,甚至整個蜀地都未曾聽聞,夜昊不可能會替身類法術。所以,曾越,不可能是夜昊所殺。
“如此,我便知道,曾越同劉章一樣,也是有人假冒獵影者為之??墒?,這個人是誰呢?依我看來,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進入一個如此隱蔽的山谷當中殺了曾越,兇手必定是知道山谷所在的。也就是說,誰知道山谷在哪,誰就最有可能是這個兇手。
“一開始,我懷疑的是皇帝,他的暗衛(wèi)的潛伏能力,我是見識過的??稍谟忠淮尾殚喠嗽缴胶螅覅s發(fā)現,曾越早在十年前的二月,便向吏部托病辭官,而皇帝卻是當年的六月登基的,試問,當時的情況下,他甚至都不認識曾越,何來的派遣親信潛伏?而且當時,他連自身的性命都是靠我洛家保全的,哪來的能力干這事?在他登基之后,曾越再無消息,甚至秦王黨內部,都快忘了這號人,試問,皇帝還有必要派人去尋找他嗎?所以,皇帝一定不是這個兇手。
“那么,不是皇帝,應該是誰?此時,我想起了一件事,曾越長子曾對我說起,十年前,曾越是在毫無預兆下辭官的,并且將自己的一家老小全部帶走,去到了那處山谷。其又說,這處山谷,并非曾越所營建,乃是朝中一位朋友所贈。這就奇怪了,這個朋友是誰?他為何要苦心營建這么一個世外之地?還送給了曾越?
“帶著這些疑惑,我細細查找,才終于找到了一個人,就是你,許靖。”
洛涼庭指了指許靖。
“我發(fā)現,你和曾越的關系,非常近,可以說是摯友??墒牵銈冞@樣的人,怎么可能會有所謂的友誼,不過都是利益關系罷了。于是,我注意到了曾越以前的官職,戶部侍郎。并發(fā)現了非常重要的一點,曾越的戶部侍郎,就是你安排的。
“了解到了你二人非同尋常的關系后,再結合我的第一個疑惑,我立刻意識到,你許靖,有問題。于是,我便全力查找你的過往。果然,在十多年前,你曾多次向吏部以病為由,休假歸鄉(xiāng)??墒俏疫B夜前往你的家鄉(xiāng)雍州臺石縣,卻在縣志并未找到相應時間段,你返鄉(xiāng)的記錄。按理說,一個吏部尚書,正三品大員,你衣錦還鄉(xiāng),應當是縣中之幸,為何縣志毫無記載?
“于是,我便猜測,你,就是曾越那個,所謂的朝中摯友。就是你,營建了那方山谷密境。由而,我便立刻到金吾衛(wèi)府天牢中,提審‘許靖’。哼,可惜啊,你所托非人,你的親信許四,在金吾衛(wèi)的一通恐嚇之下,便將你令他佩戴你的人皮面具在京中應付、而你本人則前往青州殺死曾越的事全盤托出。
“一得到這個結果,我立刻想到,你這么一個心狠手辣、冷血無情、多疑狡猾的人,在得知許四已經被捕后,應該不會將許四任我們處理。你擔心他會禁不住刑罰,把你給供出來,所以,你很有可能會潛回來殺了許四滅口。于是,我便立刻設下了這個埋伏。果然,你上當了?!?p> 洛涼庭的話,字字誅心,將自以為聰明的許靖,打得原形畢露,不停后退,一直退到了墻面上。他貼墻癱倒在地,臉上滿是絕望,眼睛盯著地面,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許久之后,才能開口說話。
![](https://ccstatic-1252317822.file.myqcloud.com/portraitimg/2022-06-13/823ed7ef465daf19ba59b50fa3f6c6558pxs3x2cj8JIdsQ.jpg)
韓暮.
雙重“順風車殺人”是本案的最大特點,也是我一個多月苦思冥想的精華部分,希望大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