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前塵

　　藍裙血跡斑斑的冷清女子現在身處學淵的劍道峰劍冢前，她的面前是一位老人和一名女童。

　　明明是一個小孩童，眼神卻是那樣的冰冷。

　　這種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感覺，凌十三瞬間就悟了，這是走上了幻境副本啊這是！

　　她內心搓搓小手，激動萬分，這可是原主的心魔終章。

　　……可為啥會是女童模樣，難道不應該是少女？這心魔不是因愛生恨由來的嗎?

　　她偏頭看向老者。雖然沒有于這位的記憶畫面，不過沖這第六感，這老頭絕對是原主的師父，風吹道人，無疑了。

　　“十三，一日之內將這本經法背下，知道嗎?”

　　老者遞出一本比法學院的律法書籍差不多厚的書。

　　凌十三眼珠子差點就掉了！

　　霧敲！

　　一日?

　　背下！?

　　你這何止是在為難小孩，你這明明就是在為難小孩！

　　幻境中的女童轉動冰冷的眸子，拿過書籍，猛得撕碎摔在地上！

　　凌十三看得那叫一個爽啊。

　　原主好樣的。

　　老者滄桑的眼瞳對于女童此舉無絲毫斥責，也無絲毫波瀾。

　　感覺告訴她，絕對沒有那么簡單。這風吹道人眼神兇兇的，看著就不是什么好人……

　　內心剛腹誹完，便見老者轉身便走。

　　劍道峰之外的熱鬧與女童無絲毫干系，在這一方天地中，一道孤獨的小身影，隨風翻動的碎亂書籍。

　　滴！

　　一滴清淚在凌十三臉頰滑過。

　　她拭去淚水，暗自發(fā)懵。

　　……她怎么會流淚?

　　第二日。

　　女童蹲在這劍冢斷崖處，整整一天一夜，如同死人般一動不動，陪伴她的只有風聲和翻書聲。

　　老者再次踏入，看了一眼土地上的經法書籍，終究是什么也沒說，直接抓起女童，御靈飛起。

　　“喂！你干嘛！你個壞老頭，你放開她！”

　　凌十三也是整整一天一夜試圖能引起這小女童的注意，可惜這幻境里的人是看不到她的。

　　自從老者踏入時，她便清晰感受到小女童的害怕和恐懼，那滿是歲月滄桑痕跡的老手抓上小女童的衣襟時，她的心就跟著揪起來！

　　突得畫面一轉。

　　再睜眼時，便是成片的獸吼！

　　噗！

　　旁邊一道鮮血濺射在凌十三眼前，她僵硬地轉過頭——小女童握著尖銳的石頭扎入妖獸的眼瞳！！

　　那比女童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野豬獸哀嚎一聲，瘋快地想甩掉腦袋上扯著它棕黑毛發(fā)的人類幼崽。

　　“吼?。?！”

　　小女童拔出那染血的石頭，一個反手，刺入了野豬獸的另一只眼瞳！

　　凌十三心尖一揪！

　　野豬獸徹底失明，撞倒了不知多少顆樹，趴倒在地上，疼得呼吸急促，可小女童沒有放手，而是再次舉起那尖銳的石頭敲擊野豬獸的腦袋，直至妖獸沒有了呼吸。

　　然后凌十三便看到了，小女童如同那原始人般，飲血食肉，生吃……

　　此等現狀持續(xù)了七天，凌十三的眼神也如同幻境中的小女童般一點一點冰冷。

　　直到七日老者來將小女童帶走。

　　“師兄，你看小師妹好悶的性子啊，日日閉關修煉都不出來玩?！狈凵徎ㄈ柜嗟呐优吭陂T旁，開了個縫隙，看屋內書案背經法的小女童。

　　她身后的溫潤如玉的男子笑了聲:“那是風吹師伯布置的功課太多了，小師妹本就忙不過來，怎有時間玩呢?！?p>　　“你說天樞峰的風吹師伯怎么就要收冰焰靈根的小師妹為徒，小師妹的天生劍道緣分明就是我們劍道峰的料子，哼！師伯還要來搶！”

　　“可小師妹不還是我們劍道峰的小師妹嗎？”

　　粉蓮花裙襦的女子嘟嘟嘴:“可也是天樞峰的小師妹……”

　　“好啦，想不想帶小師妹出去玩?”溫潤如玉的男子無奈道。

　　“當然想！”

　　“那我們分工行動，我去風吹師伯那兒幫小師妹請個假，你去把小師妹帶出來?！?p>　　“啊……”粉蓮花裙襦的女子有些猶豫:“師兄，要不我們倆換換吧，我、我第一次見小師妹，我緊張……”

　　“你呀?！背踉频?“好吧，那你找風吹師伯?！?p>　　咔嚓——

　　門打開了。

　　溫潤如玉的男子攜著夕陽，碎影疊疊，走進了屋內。

　　凌十三與小女童一同抬頭。

　　今晚過后便是那戮殺的七日。

　　小女童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充斥希翼的光芒。

　　凌十三看入眼中。

　　所以……

　　你就是這樣子，喜歡上了初云。

　　——

　　昏暗惡臭的地窖里，石門緩緩打開，來人的臉上打了一層陰影。

　　“水兒呀……你爹睡下了，娘我呀睡不著，你陪娘玩會兒好不好?！迸訙厝岬恼Z氣卻陰毒無比。

　?。旱蔚未鸫痦樦F鏈子往下流，是這靜謐無比的密室中唯一間隔不斷的聲音。

　　隨著生銹臟污的鐵鏈子朝上是一只血肉模糊的小手，這漆黑之中，一名小男孩吊在墻壁前，于他的小腳丫下，是一攤永遠新鮮的血潭。

　　小男孩僵硬地動了動，仰起腦袋露出滿是傷痕的脖頸，陰影覆蓋，那俊美的小臉蛋陰森至極，一雙眸子皆是死氣。

　　“為什么……要打我？你不是我的娘親嗎……”

　　每一次她來時，他都會問一句……

　　是啊，到底是為什么……

　　女子溫柔的皮囊下閃過一抹厭惡，卻笑得慈和：“……是呀我是你娘親，水兒，娘是為了你好，只有這樣，你才能活下去，也只有這樣，你才能完成娘的愿望！……沒事的，就是疼點罷了，等時候到了，水兒就不用再疼了……”

　　啪嗒！

　　空氣被鞭子劃出一抹清脆的響動。

　　“啊啊啊啊??！”

　　“……娘都是為了你的活下去呀！”

　　鞭子揮在小男孩的身軀上越發(fā)越狠。

　　“啊啊啊啊啊……”

　　“水兒別怪娘親?！?p>　　－－－

　　“這伴生劍除了她，還有誰……”

　?。?p>　　“下手輕點，別讓他死了?！?p>　?。?p>　　“水兒……別怕，快了，很快你便能活在陽光之下?！?p>　　“還差一點點……”

　　“啊啊啊啊！”

　　而迎接他的，是無止無休的鞭打。

　　孩童的他并不知道，爹娘為什么要這么對他，他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打他，不是壞孩子才要挨打的嗎。

　　后來的，他知道了……他不用干壞事，因為他本身就是不容于世的壞東西。

　　連他都質疑，他是不是一個鳩占鵲巢這幅身軀的人，是不是依附而生的……

　　畫面一轉。

　　外面響徹云霄的哭嚎聲。

　　石門之外不斷滲血進來，那微小的門縫里，小男孩躺在血泊當中，全身動彈不得，只余一雙死氣沉沉的漆黑眼眸盯著那鋪天蓋地的數百道藍焰劍光和所過之處倒下死去的人軀。

　　不知是過了多久，好似天亮了。

　　門開了－－－

　　一道小身影哆哆嗦嗦背光而入，闖入他黑暗的世界，猶記得掛著兩道淚痕的小姑娘，顫抖地抱著他大哭，到最后哭昏了過去。

　　那一場殺戮死了很多人，卻救了他。

　　后來兩個小孩子流竄于天涯海角，陰差陽錯來到了學淵。

　　她土靈根，成了劍道峰初云真人的徒弟。

　　而命運弄人，他一個廢靈根，成了劍道峰十三真人的首徒。他遇到了師尊……

　　“師尊……”

　　第一次說出這兩個字時，他是生疏的。

　　第一次見面時，師尊很嫌棄他，因為他是一個廢靈根。

　　后來不知哪里惹到師尊了，師尊生氣了，還恐嚇他，不準與半夏見面，還罰他去冰地，當時恨死了師尊的，想著以后要是強大了，殺了她報復她。

　　可后來被欺負，是師尊出來護著他，說他是她的徒弟，說他不是誰隨便都能欺負的，還罰了那幾位師兄。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被人護著的感覺，保護半夏久了，第一回有人來護著他，為他出氣。

　　其實那一刻是原諒師尊的，可是他還是鬧別扭，沒承認。

　　再后來，那個嫌棄他的師尊，就、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給他換靈根，教他識字，教他道理，教他劍式劍決，雖然師尊很嚴肅，很冷漠，可他能感受到……那種陪伴，像光照在身上，溫溫暖暖，貪戀至極，美好得不真實……

　　破空劍式，藍焰，自從他知道伴生劍那一刻，他慌了，第一個反應就是害怕，害怕有人來剝奪這靜好的歲月，雖然不知道師尊為什么會與那一場屠殺有何干系，但他，他必須想盡一切辦法來阻止！

　　無視掉半夏的報仇之心，瞞著她，他自私得想留下這美好的一切，他拼命闖關對戰(zhàn)，師尊說過：“二娃，要不你取個榜首給為師長長臉？”

　　也是為了伴生劍。

　　不知道什么時候起，或許是師尊為他改靈根替他受天罰那一刻，又或許是師尊站出來為他出氣的那一刻，他的世界里都是師尊，師尊的一舉一動，師尊不經意間的一顰一笑……

　　他喜歡上了師尊。

　　不，是愛！

　　可這天好似偏要捉弄他一般，他是師尊的徒弟，他的師尊修無情道不會愛上任何人，他是魔物，他連喜歡的資格都沒有，他不配!

　　所有人……所有人都在說，師尊與他不是一路人，師尊是要登仙道的，他不能拉師尊下紅塵……

　　眼前一幕幕美好的畫面，美好的回憶，倒映在白衣少年的眼前。

　　與剛開始絕望的一幕幕不同，那是他這十八年間最好的時光，他偏執(zhí)既貪戀。

　　“呵呵呵，喜歡就去爭取啊，去奪?。」芩龓煵粠?、尊不尊！”

　　幻妖循循善誘，蠱惑著人心……

　　“你那放在心尖上的師尊，才沒有那么高高在上，她心底也有愛的人呢哈哈哈?！?p>　　畫面一轉。

　　學淵喜氣洋洋，天樞殿內，那些師伯們個個舉著酒杯，笑得樂呵一片。

　　前方著喜袍的師三月輝。

　　在場還有二師長蘇憂。

　　“賢弟如此青年才俊，與我們小師妹也是相交甚久，兩人如今喜結良緣可喜可賀哈哈哈哈哈！”

　　“師宗三師長與這劍道峰十三真人當真是修仙界一段佳話呀！”

　　白衣少年心中一個咯噔，想沖上去問個清楚。

　　“喲，看！新娘子來了！”

　　有人不經感嘆：“這一對當真是養(yǎng)眼，般配至極！”

　　戚水僵硬地轉過頭，殿門之外，鳳冠霞帔紅衣似火，冷清女子嬌笑羞赫，美人如畫，傾倒眾生。

　　“師尊......”他叫喚著。

　　可她這次奔向的，是別人。

　　“不……不！師尊修無情道，怎么會與他人成親??！”

　　戚水眼角發(fā)紅：“不!不是！這都是假的、假的！”他揮起劍一把碎裂了這一幕幕。

　　刺啦！

　　畫面如玻璃般碎了一地，可那一幕幕還是在碎片中繼續(xù)播放著。

　　幻妖把控著他的情緒：“哈哈哈，你只是接受不了你師尊與他人成親，若那人換做是你呢？可惜啊……你選著放棄了，所以！那個身份你永遠得不到，因為你懦弱，你自己親手將你師尊讓給別人！”

　　“我沒有！”少年持劍，環(huán)視過這碎了一地畫面碎片，空蕩無人的天樞殿，眼角猩紅，邪氣翻涌：“你只不是一抹操控人心的妖識，你以為我會上當嗎？我?guī)熥鹦薜檬菬o情道，她不會愛上任何人！”

　　“呵呵呵，別自欺欺人了?！被醚倾紤械恼Z氣在虛空之中傳來：“你想看看你師尊隱瞞在內心深處的東西嗎？那些她刻意藏起來的感情……”

　　少年耳朵微動，眸中冷冽，一個轉身朝斜上方劈去——

　　“啊！”

　　一團朦朧的霧氣顯現，內里傳來一聲慘叫！

　　赤紅的火焰焚燒這這團霧氣，倒映入少年瘋狂的眼眸中。

　　“我?guī)熥鹉兀　?p>　　“哈哈哈哈哈…呃”幻妖微喘著大笑，它若有實體，此刻便是戲謔看著眼前的少年。

　　烈焰焚燒更猛！

　　戚水瘋魔的眸子，咬牙切齒：“我再問一遍，我?guī)熥鹉兀?！?p>　　“呵…莫著急呀…我這便讓你見到你那心尖上的師尊…呵呵…”

　　少年眼前一陣扭曲。

　　虛空回蕩著幻妖戲謔聲音。

　　“就讓你看看，你這高潔無暇無情無欲的師尊…是如何卑微可憐的喜歡著另一個人…愛而不得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