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河將奏疏發(fā)出去之后,就一個人在房間中陷入了漫長的等待。
然而,他雖不惹事,事情卻反倒來惹他了。
奏疏上午剛發(fā)出去,結(jié)果下午便又遇到事了。
幫他打探到龍大有前幾日所作所為的劉光弼,這次又給他帶來了一個令他不快的消息——劉光弼本人被打了。
而打人者,正是龍大有的公子。
“到底怎么回事?”郭河著惱地道。
“回主子,奴才在街上遇到有人強搶民女。奴才看不過,壯著膽子上去說了幾句話。沒想到剛一開口,就被那伙人給打了。他們還勸我不要多管閑事,然后就把我轟走了……”
“然后呢?”
“奴才看他們?nèi)硕鄤荼?,就不敢跟他們硬碰,所以就……就這樣回來了……”
“那你知道那伙人是什么人嗎?帶頭的是誰?”
“奴才后來問了,他們好像是……好像是龍大人府上的?!?p> “什么?龍大有的人?”
“好……好像是……”
“你確定嗎?”
“剛開始奴才也不太相信,后來奴才又問過了一些人,才知道,原來,那帶頭的人,是,是龍大人的公子……”
“好家伙……”郭河聽完,喃喃道。
原本,對于這種事情,郭河還想管他一管。他打算直接找到龍大有的府上向他質(zhì)詢,問一問這大同府的強人怎么這么囂張,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搶人?這不他媽相當(dāng)于逼良為娼嗎?
然而,他沒想到,這個人,竟然就是龍大有的公子!難怪他們那些人竟敢如此張狂,如此目中無人!
這樣的話,這事還真有點難辦了。
“被打的時候,他們知道你是我的人嗎?”
“回主子,應(yīng)該不知。奴才是穿著便服外出的。而且,那伙人一知道我是來為那女子出頭的,就直接把我一頓狠揍,奴才還沒來得及多說什么。待后來知道了帶頭的是龍大公子后,奴才就更不敢說明身份了,怕給主子惹來麻煩?!?p> “你考慮得倒是周到?!惫涌嘈Γ跋氩坏侥氵@小子還挺有正義感。”
郭河本是要夸夸劉光弼,哪知,他話音剛落,劉光弼便趕忙跪在地上哭道:“奴才魯莽多管閑事,惹出這等事讓主子煩心了!請主子責(zé)罰?!?p> 郭河一愣,隨即便明白了,劉光弼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剛才他那“挺有正義感”的評價,是話中帶刺。他沒想到,自己一句好話,竟能嚇得下面的人伏首求罰。
“你誤會了,不用這么緊張,快起來?!?p> 郭河怕怕劉的肩膀,劉光弼這才緩緩起身。
“來,讓我看看你的傷勢。”
說著,郭河便俯下身,撩開劉光弼的衣服。
他發(fā)現(xiàn),劉光弼的背上有好幾處淤青跟擦傷。微微一觸,他就疼得渾身哆嗦。
當(dāng)然,這哆嗦也不全是因為痛,還可能因為冷。畢竟,衣服一掀開,不由得劉光弼不冷。郭河只聽得牙齒打顫的撞擊聲時不時地傳來。
簡單看了一會兒,他便趕忙把衣服放下。
然后,他擺出一副老中醫(yī)的樣子,故作明白地安慰道:
“痛是痛了點,不過看起來,倒還不至于傷筋動骨。你現(xiàn)在快去找個大夫好好看看,抓幾味藥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p> “嗯,謝謝主子?!眲⒐忮鲞B忙道謝,就要轉(zhuǎn)身出去。
突然,郭河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又叫住了劉光弼。
劉轉(zhuǎn)過頭來。
郭河仔細(xì)地端詳著他的臉,自言自語道:“沒有傷……”
“主子,您在說什么?”
“哦,沒什么,你先出去吧?!?p> 劉光弼走后,郭河便開始想著這件事情。
現(xiàn)在看來,龍大公子一伙人未必不知道劉光弼的身份。
畢竟那么多人群毆一個人,軀干已經(jīng)被打得渾身是傷了,結(jié)果臉部卻被巧妙地避開了,幾乎沒有什么傷痕。很難說這不是有意為之。
郭河猜測,他們或許早就知道劉光弼的身份。而強搶民女的時候他又剛好為那女子出頭,且沒亮明身份,他們也就樂得裝出一副不知道的樣子,趁機把他痛扁一頓。
他們做事前,畢竟還是考慮到了劉光弼是宮里的人。因此,自然也不想在他的臉上留下什么傷疤,這樣畢竟太過扎眼。
如果真如郭河猜測,那么,這就是給他的一個下馬威。
可他又能怎么辦呢?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與龍大有之間有了諸多的不愉快,如果此時他再因為此事而向龍大有興師問罪,只怕他們的關(guān)系會徹底鬧僵。
到時候,他在這大同府,便是真正地寸步難行了。
或許,龍大有也是看到了這一點,知道凡是郭河想干成什么事情,無不需要通過他來實現(xiàn),因此也就近乎肆無忌憚地挑釁他,同時又讓郭河不得不打落門牙和血吞,吃暗虧的同時不敢與他攤牌聲張。
而且,龍大有也很清楚,雖然郭河近日在嘉靖皇帝面前搏得了一些信任,可其終究只是朝堂之上的一個小人物罷了。
而他就不同了。
比寵信,他能得嘉靖信任,委以鎮(zhèn)守大同府的重任多年,已經(jīng)證明了他在嘉靖心中的地位。比能力,他多年巡撫大同的經(jīng)驗,又豈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太監(jiān)可比的?比資歷,那就更不用說了。他進(jìn)士及第的時候,郭河那小子還不知道在哪呢!
更關(guān)鍵的是,聰明自負(fù)如嘉靖皇帝,從來就不真正信任宦官,而是始終把皇權(quán)牢牢緊握,容不得太監(jiān)插手,宦權(quán)滋生!
嘉靖的選擇既然是直面文官集團(tuán)的博弈與沖擊,那么,宦官無疑是難以真正得到如前朝王振、劉瑾那般的權(quán)勢的,至于一個小小郭河,就更不足為慮了!
他相信,在他與郭河之間抉擇的話,嘉靖帝必然會選擇前者!
因此,他根本不怕郭河日后回宮,會在嘉靖帝面前進(jìn)言,而對他造成什么負(fù)面影響。
倒是打壓郭河,進(jìn)而保持自己在大同府中的絕對權(quán)威,很有必要。
只有搞定俺答,狠狠地打那郭河的臉,那么,這大同府,將還是他龍大有的大同府。
不過,前提是,他能搞得定俺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