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坐在椅子上，把隱藏在椅子扶手里的小桌板拉出來，把紙鋪在上面開始畫鴨子
一只手伸過來把他的鉛筆搶走了，路明非有些生氣，心說楚子航這么大的人了還玩這種把戲。
路明非抬頭正準備搶過來，卻看到了一個長得很乖的男孩，腳上穿著白色的方口小皮鞋，一身黑色的小西裝，戴著白色的絲綢領巾，一雙顏色淡淡的黃金瞳，娃娃臉，有點吊眼角，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
小魔鬼路鳴澤
“夕陽，你上來啦？
路明非把他手里的鉛筆搶過來
“誰家孩子一邊玩去，我忙著考試呢。”路明非裝作不認識小魔鬼
“哥哥，你不會真的以為你重生了吧？”路鳴澤笑。
路明非轉過頭去，死死地盯著路鳴澤的臉，想從那張臉上看出點什么來，但路鳴澤還是那個樣子，總是笑著，一點也沒有別的情緒。
“你是說，我現(xiàn)在其實是在夢境里，我在重生之前的事情才是真實的，是么？“路明非的聲音有點干澀，他原本有很多期待，期待著救下老唐，葉勝，酒德亞紀，夏彌，甚至那個有點癡呆的龍芬里厄，還有那個關在紅井里的玻璃房子里的，瓷白色的女孩。
他原本也只當這是個夢境，但是隨著一天一天清晰無比地流逝，他也慢慢地有了些希望，或許他真的重生了，這是一個新的時空，他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救很多人，但是現(xiàn)在小魔鬼的一句話讓他的心跌到了谷底，感覺到身體從指尖一寸一寸地冷下去。
“哥哥，不要露出那么嚇人的表情嘛，只不過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姑娘而已，我馬上就可以給你安排一個連的漂亮姑娘，從小天女到小巫女，包你滿意?！靶∧Ч泶蛄藗€響指，諾諾，陳雯雯，蘇曉檣，柳淼淼，零，矢吹櫻，麻生真一個接一個地出現(xiàn)在路明非身后的座椅上，但，沒有路明非最想看到的那個身影。
“哎呀，看來哥哥對女色已經(jīng)有免疫力了呢，那這些呢？”路鳴澤又打了一個響指，楚子航，凱撒，芬格爾，源稚生，源稚女，烏鴉也接著出現(xiàn)在路明非身后
路明非還是沒有說話
“哥哥你太貪心啦，男的加上女的都還不夠么，那干脆連龍王也還給你好啦。”路鳴澤輕輕地招手，放映廳的門被推開，老唐，康斯坦丁，夏彌都走了進來，還有那條智障的傻龍芬里厄都從那個小小的門里鉆了進來，可惜只伸進來半個腦袋就被卡住了
“哥哥，只要你放棄那個不會說話的小啞巴，你和他們都會獲得幸福哦，雖然陳墨瞳只有一個，但是我可以讓凱撒愛上陳墨瞳的復制品，正牌的小巫女還是你的哦，這樣不是很好么？放棄掉一個女孩你就可以獲得幸福啦，小怪獸死了以后你不是也一樣對你的師姐情有獨鐘么，現(xiàn)在她就在這里等著你，只要你點一點頭她就屬于你啦，以后只愛你一個絕無二心，世界末日了她都擋在你前面?！?p> “我們是已經(jīng)開始切割了么？只要答應你的條件，我就會進入一個極樂世界，然后我的身體變成你的，你在原本的世界里繼續(xù)存在，我換一個新的世界重新開始?！甭访鞣菃柕?p> “哥哥，你把四條命交換給我的時候，我們就已經(jīng)不可能切割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之間已經(jīng)不分彼此了?！毙∧Ч硇?p> “那你讓我來這個夢境里干什么！現(xiàn)在我的四條命都交換給你了！我已經(jīng)沒什么可以和你交換的了，你想要這副身體是么？那我現(xiàn)在把身體給你，你想干什么都可以，不要再跟我唧唧歪歪！”
路明非突然暴怒起來，他突然明白了小魔鬼的想法，只要他答應用繪梨衣作為交換，他就可以進入一個新的世界開始新的生活，那個世界有除了繪梨衣以外的一切，小魔鬼獲得他原有的肉體，代替他在原來的世界活下去，但是他不愿意，他已經(jīng)放棄了那個女孩一次，絕不會再放棄第二次，哪怕死也不行。
“想不到那個小啞巴竟然改變了你那么多啊········哥哥，你終于長大了?！甭辐Q澤站起來摸他的頭，像是欣慰，又像是難過。
路明非突然感覺到一股暖流進入了自己的身體，原本瘦弱的身體一下子變得強健起來，肌肉快速地斷裂又愈合，形成新的肌腱，骨頭被肌肉擠壓破碎，碎裂地骨片又三三兩兩地重新組合到一起形成新的骨骼，柔韌性和靈活性都大幅度增加，比他上一世的巔峰時期有過之而無不及。路明非很熟悉這種狀態(tài)，這是專屬于超級混血種的“龍骨狀態(tài)”，身體內(nèi)的煉金矩陣閃爍，慢慢地隱沒進身體里。
“這是什么意思，專門幫我強化身體以后再和你打么？”路明非感受著身體的改變，充盈的力量，他的手指輕輕在墻壁上一劃，鋼筋混凝土澆筑的墻壁就像被利刃切割的豆腐一般分開，斷面像是被打磨過一般平整。
“哥哥你難道不奇怪么，為什么你的對手的戰(zhàn)力差距會如此巨大，諾頓只是一個和龍侍融合的半龍形，連釋放’燭龍‘都很吃力，耶夢加得更是弱到會被楚子航刺殺，芬里厄本質(zhì)上只是一個弱智兒童，但白王赫爾佐格已經(jīng)是最接近神的存在，比起芬里厄那種要難對付百倍都不止，而奧丁更是神出鬼沒，你拼了命也只是和他的傀儡打了個平手，而你每次都只需要付出區(qū)區(qū)四分之一條命的代價就可以解決他們，你不覺得你的命價格波動太大了么？”
路明非一下子沉默下來，是的，在他殺掉赫爾佐格之后他就隱隱察覺到了這一點，赫爾佐格跟芬里厄的難度完全不能相提并論，但路鳴澤每次都只收了四分之一條命，就把活干了。
“好啦好啦。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好啦，免得你總是覺得我對你不安好心。還把我當成是寄生蟲那種惡心的生物。真是讓我傷心吶哥哥，兄弟間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路鳴澤嘆氣
路明非沒有說話，但路鳴澤從來沒有騙過他，如果路鳴澤不是寄生蟲那樣的生物，那又會是什么東西？他和路鳴澤之間又是怎樣的關系？
“實際上，你所經(jīng)歷的一切，只是一個言靈的效果而已，就是楚子航給你看的那個言靈‘先知’。”原本暗下去的大幕重新亮起，停留在了楚子航離開前的最后一頁“言靈·先知的擁有者多早夭，鮮有壽命超過四十歲者”
“先知的代價是使用者的壽命和精神，所有的使用者都沒能活到壽終正寢，混血種四十歲正值壯年，但先知往往四十歲的時候身體就像風燭殘年的老人一樣，輕輕吹一口氣可能就會死，這是因為他們用先知這樣‘作弊’的能力修改了未來，用中國古話說，天機不可泄漏，先知泄露了天機，他們就要用生命支付代價。”
路明非沉默了，他在夢里經(jīng)歷了一切未來，那豈不是說他就是先知的使用者？或許他的壽命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
“哥哥。不用擔心啦，你的壽命好好的，畢竟先知并不是你發(fā)動的嘛，我才是那個使用者，不過我的壽命不夠你看到更遠的未來啦，真可惜”路鳴澤仿佛看出了路明非在想什么，臉上帶著滿不在乎的笑容
路明非呆住了，他從見到小魔鬼的那天開始，就不斷地猜想小魔鬼到底有什么企圖。
在他的心里小魔鬼就是個精明到死的人啊，會尋找一切機會跟他交換生命，無論是六旗游樂園的過山車上，還是日本海溝的高天原中，路鳴澤都問過他要不要交換。
所以路明非一直對小魔鬼滿懷警惕，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愿意交換，所以在紅井的那場戰(zhàn)役中，他去晚了。
可是現(xiàn)在小魔鬼突然變笨了，他用自己的壽命來換路明非這個廢柴經(jīng)歷了一次未來，可是廢柴經(jīng)歷了未來又能怎么樣呢？
對路明非而言，他自己從來都不是必須要存在的，如果他和小魔鬼注定只有一個人活下去，或許他更希望是小魔鬼活下去。
小魔鬼活下去大概對所有人都會很好吧，他既聰明又狡猾，還洞悉權與力的法則。
路麟城和喬薇尼會高興他們有一個有天賦的孩子，諾諾不必擔心他是個笨猴子，可以放心地嫁給凱撒，真正的楚子航會回來，而不是一個15歲的男孩鹿芒。
小怪獸也不會死在紅井中，路鳴澤承諾了給予她生命，就一定會做到。
明明小魔鬼活下去就會讓他愛的人都幸福啊······如果小魔鬼真的這么告訴他，他也可以放心地閉上眼，讓小魔鬼得到他的身體，繼續(xù)活下去。
可是現(xiàn)在小魔鬼要死了，他用了所有的壽命來發(fā)動言靈·先知，他可能真的是那個最愛你的人，一邊嘴上說著要你的命，一邊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把整條命都交換給了你，還不問你同不同意。
”鳴澤突然湊上來，用手擦了擦路明非的臉”哥哥，別哭啦，想不到我還能見到你哭的一天，你以前從來都只會說巴不得我早點離開你，永遠不要再回來，原來我真的回不來的時候，你也是會難過的。“
路明非張了張嘴，他想說屁嘞老子才不難過，這肯定又是你玩我的新把戲，等一覺醒來你又會屁顛屁顛地跑來問我要不要交換啦，還會給我送好多好多的免費服務，那都是你的糖衣炮彈，我們堅定的少先隊員從不吃這一套·········
可是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小魔鬼的手已經(jīng)開始變得有些虛幻了，連路明非的眼淚都沒有擦掉，那滴眼淚掉在了電影院的地毯上，消失不見。
“你為什么這么蠢啊····明明我也愿意讓你活下去的?！甭访鞣禽p聲說
“我當然知道你愿意讓我活下去啦，哥哥你是個爛好人啊，從來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每次跟我交換都是為了別人?！?p> 路鳴澤笑“可是以后我就不在啦，哥哥你自己只有一條命了，如果你死了的話你愛的人也不會有機會活下去，以后你只能靠自己去救他們啦，最終的結局就由你自己去解開好了，到時候你就會明白我這樣做的原因。臨別前告訴我一個秘密吧，你更喜歡諾諾還是更喜歡繪梨衣。”
“繪梨衣。”路明非沒什么猶豫地，脫口而出。
“終于說出來了，其實你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認而已吧，諾諾才是真正的工具人，你用喜歡諾諾來掩蓋對繪梨衣的愧疚，這樣你的心里就一直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說當時的猶豫是情有可原的，你不喜歡她自然就不必為她搭上性命，可惜你是喜歡她的，你當時的猶豫只是你擔心我會奪走你的身體而已?！甭辐Q澤一針見血
“是啊，我一直都不想承認這一點，因為自己的害怕和自私，讓我喜歡的女孩死了。繪梨衣死了我才明白有些人是值得用命去保護的，哪怕我自己會死掉，我也不能再讓她死在我面前?！?p> “所以你才為諾諾擋下了那只昆古尼爾？其實換了楚子航或者芬格爾是被鎖定的人你也一樣會擋上去，只不過那遠沒有你為了諾諾擋上去來得感人就是了?！?p> 路鳴澤站了起來，他的身影近乎虛幻，雙腳已經(jīng)消失了，像是個漂浮在空中的幽靈，他伸出手擁抱住了路明非，路明非也反手擁抱住了他。
“哥哥，其實有些東西并不只是夢而已，你的心已經(jīng)從那顆卑怯的人類之心變成了一顆龍之心啦，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你的身體已經(jīng)屬于我了?！?p> 路鳴澤在他的耳邊說話，身體卻慢慢地消散，放映廳是一個密閉地空間，按理說不會有風，但路鳴澤卻好像被風吹散了一樣，徹底地消失了。
“路鳴澤?！甭访鞣菍χ諝夂?，但沒有回應。
世界突然安靜了，路明非從來沒想過路鳴澤會以這種方式離開他，他想過路鳴澤是黑王，是魔鬼，是君臨世界的至尊，只要得到了他的身體，路鳴澤就會重臨世界，他會坐在高高的通天塔頂，俯瞰著世界，眾生在他的眼中微如螻蟻。
可是現(xiàn)在至尊消失了，留下他一個人在這個電影院里，孤獨得像是被世界拋棄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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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子航從未見過能在3E考試中睡過去的人，從畫完了幾張素描紙之后路明非就靠在椅背上睡著了，但他的表情卻不斷地變化，從猙獰到悲傷，像在經(jīng)歷一個可怕的噩夢，但一直醒不過來。
路明非突然睜開了眼睛，他回到了現(xiàn)實
楚子航從包里拿出一包抽紙遞給路明非，路明非有些奇怪，但還是抽出一張紙在鼻子上擦了擦，隨手揉成一個紙團準備扔掉，但是他看見楚子航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電影院不能隨地亂扔垃圾哈，我一會出去再扔。”路明非干笑兩聲，把紙團揣進了兜里。。
“我的意思是你應該把眼淚擦一下，不是說你亂扔垃圾。”楚子航說。
路明非這才反應過來，楚子航給他紙不是讓他擦鼻涕的。
“我靠，丟人了，師兄你千萬不要笑我。”路明非又抽出兩張紙擦擦臉。
“靈視中的人有情緒波動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背雍矫鏌o表情
“但是你的表現(xiàn)其實比大部分人好很多，畫完圖以后就睡著了，除了流眼淚之外沒什么特別離奇的舉動?！?p> 楚子航一邊說一邊把素描紙收拾整齊，又從包里拿出相機拍照，一張一張地傳輸給大洋另一端的諾瑪。
路明非百無聊賴地靠在椅子上，他很理解楚子航的認真和細致，楚子航做任何事情都很認真，他做的事情別人幾乎挑不出什么毛病來，但是相對的也會比較花時間。
路明非的屁股似乎坐到了什么東西，他伸手摸了摸，從椅子的夾縫中抽出來一條絲巾
小魔鬼路鳴澤的絲巾
路明非偷偷看了一眼楚子航，楚子航正低著頭拍照，沒有注意到路明非的動作
路明非把絲巾慢慢地裝到褲兜里，動作輕柔又緩慢，生怕被楚子航發(fā)現(xiàn)，而且他知道這個房間里并不只有楚子航，還有那個名為‘諾瑪’的超級電腦，他不想讓諾瑪注意到他的動作，所以他盡可能隱蔽著
另一邊楚子航已經(jīng)拍攝完了所有的素描，多個角度的拍攝可以保證諾瑪能夠最大程度地還原路明非的答案，防止出現(xiàn)錯漏。
楚子航掏出打火機，把素描紙點燃后扔進了垃圾桶，這是為了毀尸滅跡，卡塞爾學院不會允許任何關于龍類的信息出現(xiàn)在人類世界，所以楚子航要把路明非記錄下的龍文焚燒掉，諾瑪會在確認沒有留下痕跡后關閉監(jiān)控刪除錄像，那時候他們才能離開。
有君焰還用打火機，師兄果然是悶騷的人，深藏不露，路明非胡思亂想著
但他也知道現(xiàn)在的楚子航對于君焰的掌控還沒有到可以掌心冒火的程度，現(xiàn)在的楚子航對君焰的應用還停留在人形炸彈的層次，威力巨大，但并不能隨心所欲地控制火焰的大小，如果在這件放映廳里使用君焰，大概率只會把整間屋子點了，素描紙還不一定能燒干凈。
垃圾桶里只剩下了些黑色的殘渣，焚燒素描紙產(chǎn)生的煙觸發(fā)了煙霧報警器，淋濕了路明非的頭發(fā)和衣服，路明非下意識的摸了摸褲兜里的絲巾，并沒有被水淋到，才放下心來。
“唉，竟然把我的絲巾和鼻涕紙放在一起，真是個笨哥哥啊?！焙诎抵袀鞒鏊朴腥魺o的聲音，路明非正要推門出去，聽到聲音回頭看了一眼，但什么也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