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例錢?
梁瑋忙蹲下,伸手扶住漢子,借著門口透射進的光亮,近距離審視著。
那人的一張臉干癟麻木,一雙眼睛也沒有半點生機。
他呼出的氣息,也帶著一種難聞的味道。
甚至是他的身上,也有一種濃烈的味道。
梁瑋的眼睛濕潤了,握住對方干巴巴的手:“老哥,不要害怕,我們不是來收常例錢的?!?p> 那人的眼睛里,頓時有了些許光彩。
“你說的是真的?”那人難以置信地望著梁瑋。
梁瑋的表情很認真:“真的。”
說著,拉著那人站了起來。
那人遲疑了下,隨著梁瑋站了起來。
林沖與何清相互一望,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震撼。
“對了,老哥怎么稱呼?”梁瑋依舊握著那人的手問。
“俺姓楊,在家里排老四,他們都喊我楊阿四?!睏畎⑺暮┖竦男α诵Α?p> 梁瑋看了一眼墻角的土炕,鼻子又是一酸。
雖然,前世的時候,他便已聽人說過,在舊社會里,多少窮人家日子過得異常困苦,有時候一大家子人只有一件勉強蔽體的衣服。無奈之下,只好常年窩在家里。
但是,聽人說是一回事,親眼看見又是另一回事。
如今,梁瑋親眼看見這一震撼的一幕,頓時覺得自己的心口,好像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子似的。
“老哥,咱們出去說話?!闭f著,梁瑋拉著楊阿四走了出來。
才一出門,溫暖的陽光,頓時無私的灑落下來。
楊阿四也半仰著頭,盡情享受著日光的沐浴,臉上滿滿的幸福感。
梁瑋默默的站在一旁,擔心自己一說話,便打攪了楊阿四這奢侈的享受似的。
很快,驚覺過來的楊阿四,猛然回過神來,滿臉歉意的看了看梁瑋,憨厚的搓了搓手:“公子,俺......”
“沒什么事?!绷含|揮了揮手。
“公子,你來找俺,是不是有什么事?”
問這句話的時候,楊阿四的臉上有些緊張。
自己不過是天底下最低賤下等的人,眼前這位一身貴氣的公子竟然找上門來,老實巴交的楊阿四,總覺得心里突突的。
梁瑋的臉上掛著微笑:“老哥不要緊張,我就是閑來無事,想下來體驗體驗民情?!?p> 楊阿四聽了,略微放下心來,但神態(tài)依舊有些局促不安。
“老哥,咱們坐下說話?!绷含|說著,拉著楊阿四坐到了旁邊的石塊上。
楊阿四即便是坐著,依舊半曲著腿,顯然,面對老實巴交的底層,面對眼前這位貴公子,心里依舊充滿了戒備、疑慮、緊張。
“老哥,你平時靠什么過日子?”梁瑋問。
楊阿四嘆了口氣:“不瞞公子,俺本來是西溪村的人,原本老家也有五畝薄田......”
梁瑋心念一動,問:“西溪村?是與那東溪村毗鄰的那個西溪村嗎?”
“就是,公子也知道東溪村?”楊阿四問。
梁瑋笑了笑:“聽人說過?!?p> 又問:“那老哥怎么不繼續(xù)種地了?”
“哎,俺當然想繼續(xù)種地了??墒呛髞?,那東溪村出了個托塔天王晁保正,特別霸道,他家里又常年聚集著很多江洋大盜,整個東溪村的百姓仗著有晁保正,處處欺侮俺們西溪村。這幾年咱們鄆城干旱的厲害,兩個村的人都指望著那溪水過日子,偏偏東溪村的人把持著溪水?!?p> “我們西溪村取水方便的地,都是村里李財主家的。李財主勢力大的很,僅有的那點溪水,自然先緊著李財主家的用了。俺們西溪村不少百姓的地,就都荒了下來,苗都旱死了,一年到頭顆粒無收。全家人總不能餓死吧?便只好找李財主借些糧米度日?!?p> “結果第二年又是干旱,李財主借給我們的糧米,又都是驢打滾的利滾利。李財主倒是不急,顯得很熱心的樣子,繼續(xù)借給俺們糧米。結果,第二年依舊是顆粒無收。如此三年下來,俺們每家都拖欠了李財主數(shù)十兩銀子。這時候,李財主卻不肯寬限了,執(zhí)意要我們立刻還賬。”
“俺們哪有錢還他??!李財主便帶人,奪占了俺們的田地不說,連帶著房子也霸占了過去。俺們無奈之下,便只好跑到縣城里討生活了。”
說這些的時候,楊阿四的表情顯得很平靜,仿佛在講一個事不關己的故事似的。
顯然,多年的苦難下來,楊阿四的心,已經(jīng)徹底麻木了。
只有他那微微顫抖的手,在昭示著他內(nèi)心深處,依舊有一團憤懣之火,在緩緩的灼燒著他的靈魂。
梁瑋嘆了口氣,徐徐的問:“那老哥在縣城里靠什么過日子?”
楊阿四嗨了一口氣,繼續(xù)說道:“俺娘,俺婆娘,當年都餓壞了身子,干不了什么活了。俺閨女還小,什么也做不了。俺除了種地,又不懂什么手藝,只好每天幫忙去收糞水了”
“一年下來,能有多少錢?”
楊阿四嘆了口氣:“哪有什么錢嗨。一年下來,也就十兩八兩的銀子,俺娘、俺媳婦還要買藥治病。再加上這四口人的吃喝,哪里還能剩下錢!”
梁瑋默然片刻,徐徐的問:“剛才老哥說的常例錢,又是怎么回事?”
楊阿四嘆了口氣:“公子不知道,這條街上,有一個乞兒幫,都是一些年輕力壯的漢子。他們說什么俺們都是流民,按理說是不能在縣城討生活的,要不是他們打點幫忙,俺們早就被官府給趕到城外去了。因此,勒令俺們每個月都要上交常例錢?!?p> 梁瑋沉聲問道:“每個月多少?”
“每口人,要交一百文錢?!睏畎⑺恼f。
“老人孩子也算?”梁瑋問。
“都算,只要有一口氣的,就算。”
梁瑋狠狠地攥了攥身下的石頭。
“是不是他們這兩天又該來要常例錢了?”梁瑋問道。
要不然,楊阿四剛才也不會那么緊張,一見面就求自己寬限幾日了。
楊阿四苦笑一聲:“按理說,昨天便該來了,可能是喝多了酒,耽擱了。昨天沒來,今天一定會來的?!?p> 梁瑋聽了,冷冷一笑:“喝多了酒?既然是乞兒幫,竟然還有錢喝酒?”
“他們來了!”楊阿四忽然滿臉驚恐,聲音也發(fā)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