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還是一個膽小的人，否則也不會連續(xù)那么多年許同一個愿望。
我告訴時祺打算回去看望夢春的事情。“你要和我一起回去？我就是回去上墳......”
“不陪你一起去的話，萬一你疼暈在碑前面怎么辦？”他彎下腰認真地看著我。他怎么總是這么認真啊！
“那你怎么過去?。坑蔑w的？”突然想起來沒告訴商落票再多訂一個人的了，也沒問時祺的身份證號。想到這里不禁有些尷尬，我剛剛是不是問了一個超級蠢的問題啊。
“嗯?！彼@不以為意的態(tài)度到讓我有些迷糊了。
“你真的會飛？”我不可思議地上下看著他。
“真的。要不然你以為我每次怎么出現(xiàn)在你身邊的？該不會你以為我不是什么好人吧？”他靠的得越來越近，近到快貼上我的臉。這絕對超出了我和異性社交的安全距離，于是我下意識地往后撤了一步。
“那我還能以為你是什么好人？變態(tài)跟蹤狂不都是得先摸清目標的行動軌跡再動手的嘛！這不能怪我！”我攤了攤手，表示自己很無辜。
“不和你計較啦！幾號的票？”
“3月21號的動車。”
“那到時候見了。”時祺瀟灑地轉(zhuǎn)身離開。
“誒你真的不用買車票嗎？無座也行?。 ?p> 抵達B市的當天，情緒可并不是現(xiàn)在這樣輕松愉快。B市畢竟是北方城市，3月晚上的風還是可以吹到骨頭縫里，凍得人瑟瑟發(fā)抖。我和商落拽著行李上下樓梯，空氣里還看得到人們呼出的白氣。
“亦然你回家住嗎？”
“嗯......已經(jīng)10點了，我爸媽應(yīng)該都睡了......”
“那你先來我家住吧？我們家老房子還能住人，去那里湊活一晚吧？明天我們回家瞅一眼?！?p> “好......那麻煩你了?！?p> “別說這種見外話了，咱們這感情用不著說謝謝。走吧，出站打車?！?p> 夢春的骨灰還是回到了B市，只不過她的父母并不愿意給她出安葬的費用，最后下葬的錢是我和商落瞞著父母從生活費、實習工資和獎學金里湊出來的，數(shù)額當然不夠弄一個風光的地方。我們想等日后有積蓄了就給她換處地方，換一個陽光好、有山有水的地方。
她生于春天，死于春天，也葬于春天，最后只能在夢里遇見春天。但愿那邊的春天不冷。
到商落家的時候?qū)⒔砩?1點。商落讓我收拾收拾先洗澡，她去把水壺、桌子這些用品擦拭一下好用。商落家的老房子有兩個臥室，一個用來堆放雜物，所以我們兩個今晚擠在一張床上。我洗漱完畢便在房子里隨便轉(zhuǎn)了轉(zhuǎn)。這個房子應(yīng)該是在商落高中畢業(yè)之后就閑置了，他們舉家搬去了城南新開發(fā)的小區(qū)，那里空氣更好。書桌上還有“我要上A大”的勵志紙條以及一摞沒來得及扔的練習冊。在成堆的練習冊里夾著一本很干凈的筆記本，我以為那是商落的高中課堂筆記，心想好久都沒看過商落的字了——她寫字非常好看，便抽出來翻了翻。這哪里是商落的筆記，這分明是本信！而且還是夢春的信！
“看什么呢？怎么還不睡？”商落洗完澡走出來。
我把筆記本遞給她，看起來她也有些吃驚。“這......這是夢春的？怎么在我這兒啊......”
“會不會是你拿錯了？畢業(yè)收拾東西的時候那么亂，拿錯了也很正常?！?p> “不會的，我的東西那個時候都陸陸續(xù)續(xù)搬完了，不......你說會不會是夢春故意塞給我的？也許她本來想交給你，畢竟你是不會隨便扔舊物件的，但是你那個時候......那個時候你早早就收拾完離校了，所以她放在我這兒了？”商落努力回憶著10年前的那一天。
“我們要不先看看這里面都寫了什么吧？看內(nèi)容像是寫給我們的?！?p> 商落默許了。接下來的內(nèi)容就是讓我們兩個人徹夜未眠的內(nèi)容。
“親愛的亦然、商落，不知道你們什么時候會看到這封信，我寫的時候沒有信紙，就拿這個筆記本湊活了。我感覺就憑商落那個馬大哈的性格，這個筆記本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出土了！哪怕要被扔掉也沒關(guān)系，我還是要寫。我真的是有太多話想對你們說了。我真的不善言辭，從來沒有表達過對你們的感情，那我現(xiàn)在要說，你們就是我人生唯一的光亮。關(guān)于我的原生家庭我不想提及太多，對我來說那就是一個煉獄一般的存在。老實講，我甚至都沒想過他們會供我讀完高中......任誰攤上我這個不負責任吃軟飯的爹，和招蜂引蝶夜不歸宿的娘都會絕望的吧？催債的也不止一次在家門口堵我，我也不是第一天受皮肉之苦了......我本來想早些和這個殘酷的世界告別的，但我遇見了你們，是你們讓我覺得世界好像還是溫暖可依靠的。本來不想煽情的，寫到這里就又......不行！不能哭！這可是在晚自習，被發(fā)現(xiàn)就完了！不過，亦然，你大概一直以為是我鼓勵你學習，事實恰恰相反，是你一直讓我不放棄學習，是你讓我覺得努力依舊可以有回報。我這副差勁的身體一定讓你操了不少心吧？每次痛經(jīng)、腸胃炎你都攙著我上樓下樓，幫我打水提醒我吃藥，我都記在心里，就是不知道這輩子有沒有機會報答你了。祝愿你夢想成真，去做你一直想做的翻譯家吧！商落，你一直是大姐大，但謝謝你的保護，那幾個臭小子真的tm煩死我了！嘴真的一刻也不得閑，真的是少教養(yǎng)！你雖然看起來酷酷的，但我知道我每次生病你都會從藥箱里找到合適的藥給我，真的是哆啦A夢本夢?。?p> 和你們在一起的日子太美好了，美好到我舍不得。可我能怎么辦呢？我真的累了，盡管我知道只要活著就有希望的道理，可我已經(jīng)深陷泥淖。我下不去筆描述更多那些日子的美好，那是我不愿意也不想開發(fā)的寶礦。聽說A市國際大廈天臺風景不錯，一直想去看看，如果可以在那里結(jié)束一切就好了。我不會馬上就死的，我要先體驗兩年大學生活再死，這樣我就是一個有文化的鬼了，以后在夢里和你們聊天的時候起碼不會和你們差的太多，都是讀過大學的人。
不行了不行了！眼淚繃不住了！就寫到這里吧。明明還要寫很多東西的！我沒有什么別的愿望，只要你們兩個好好的就好。很遺憾我大概不能實現(xiàn)和亦然互為伴娘的愿望了，但如果你結(jié)婚了一定要帶新郎來看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別給他嚇著了）。
前途似錦！記得想我！
許夢春
2012年6月2日”
落款的字被暈濕了。她大抵還是哭了。
我頭抵在桌子上，邊哭邊忍著劇烈的頭痛。最近哭得太頻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