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和以前一樣,在快吃完飯的時候,沈延嘉咳嗦一聲之后,沈延易放下碗說道:“朱秀才已經(jīng)同意五兒、六兒去上學(xué)了,七兒他娘,朱秀才既然嫌七兒小,那再等等不遲,不過這牛還是得放,從明兒起,那三頭牛就都由七兒放吧!”
沈延易雖然是商議的語氣,但實(shí)際上他拖拖拉拉的說了這么多,已經(jīng)沒有回還的余地。
而沈朱氏自然不相信沈清云能賺到打銀子,并將問題的本質(zhì)看透,并打算用經(jīng)濟(jì)方式破開這個局!沈清云剛才所說的“自己請先生”那樣的話,她只當(dāng)是沈清云安慰她的。
而沈清云上學(xué)的問題如何解決,實(shí)際上作為一名不識字的農(nóng)村婦女,她現(xiàn)在并沒有什么法子,只是想著等沈延己歸來。
但是聽了沈延易的話,心里一股悶氣還是無由自來,“嗯……”她強(qiáng)行應(yīng)了一聲,然后深深的吞了一口氣。
聞聲沈?qū)O氏與沈李氏快速的對視了一眼,一抹得意之色從兩人眼中飛掠而過,卻落入了沈清云的眼中。
……
吃過飯之后,趁著月光,沈清云把雀梅和榔榆分別栽在了豁口壇子和石盆里,然后從庫房里找了些細(xì)麻繩……
沈清云找麻繩是用來調(diào)整枝條方位,野生的枝條方位并不一定能達(dá)到人的審美要求,只有調(diào)整枝條的方位才能讓盆景整體上層次分明,疏密有致。
比如這顆懸崖沈清云就只留了上中下三枝……所謂的懸崖式盆景,就是根部在上,干、枝向下,原來的枝條有些靠近主干,為了層次分明,沈清平用麻繩把枝條分別拉平,但最后端以及最下梢卻又讓枝條微微向上。
這是一個很細(xì)致的功夫,要是在后世有鋁線很容易辦到,但在這個時代顯然是妄想了!不過考慮到運(yùn)輸途中可能的脫落,沈清云也沒有把枝條坐到細(xì)致,只是把枝條的主體方向拉平了而已,剩下的他打算售賣時再做。
沈清云做這些的時候,屋子里一盞油燈亮著,油燈旁是一張織機(jī)——沈朱氏是個要強(qiáng)的人,既然借不來銀子,她就打算自己努力些。
而沈清云在她心里畢竟是第一位的,推著紡車的時候,她還不時往門口瞄上一眼,不知為何,隨著沈清云的擺弄,她感覺那株雀梅突然變得好看了起來,甚至那豁口壇子也變得好看了。
“我兒居然如此靈性!或許真能賣幾個銀子!”驀然之間沈朱氏心里一動。
而對沈清云這番擺弄沈朱氏并沒有懷疑,畢竟在她心里沈清云是她看著長大的。至于沈清云會這番操作,她只當(dāng)是沈清云在廟會上看了別人的做法。
但即使是一看就會也是需要個人的靈性的!有了這個想法之后,沈朱氏推動紡車的胳臂更有勁了……
……
修整完榔榆的枝條之后,沈清云把雀梅與榔榆都放在了竹簍里,為了定型,中間空的部分,沈清云又塞了干草。
畢竟是幼小的身子,做完這些之后,沈清云打了個哈欠。而他嘴巴剛合上,沈朱氏就一邊站了起來,一邊說道:“我兒快些睡吧。”
“嗯,娘,明天我去城里可能回來的晚,那牛你幫我看下?!?p> “嗯,我兒不必?fù)?dān)心,他們不會讓牛餓著?!?p> ……
一夜無話,第二天只是寅時,沈三兒的聲音就在外面響了起來:“小七,小七……”
穿好衣服,推門看時,只見外面星疏月暗,沈三兒正在往獨(dú)輪車上裝昨天與前天砍的松枝——他并非天天去賣柴,而是兩三天去一次。
一切收拾妥當(dāng)之后,在沈朱氏的囑咐聲中,沈三兒把沈清云抱起,放在了獨(dú)輪車的最頂端……
……
沿著秦淮河的堤岸往西走就能到金陵的西城門,有水、路兩條通道可以入內(nèi)。
秦淮楊柳,風(fēng)月無邊……坐的高則望的遠(yuǎn),但此時卻是一夜里最黑暗的時候,近處的景色反而看不清,倒是遠(yuǎn)遠(yuǎn)的可以看到秦淮河里的點(diǎn)點(diǎn)漁火,聽到隱約的槳聲。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東方破曉之時,巍峨的南京城西門呈現(xiàn)在了沈清云面前。莫道人行早,更有早行人,這時西門外賣菜的、賣柴的、賣魚的、賣糧的等等各色商販已經(jīng)在城外排成了長龍。
向守門的稅吏交了兩個銅板,兩人就入了城。而財米油鹽畢竟是硬通貨,入城之后,在西菜市場的門口沈三兒的柴就被人買走了,隨后在沈清云的建議下,沈三兒推著獨(dú)輪車,沿著秦淮河,往鈔庫街而去。
之所以去抄庫街,是因為鈔庫街特殊的位置。一水分兩岸,沿著秦淮河,北邊是貢院與國子監(jiān),南岸則是鈔庫街,鈔庫街上青樓林立……
沈清云去鈔庫街自然不是逛什么青樓,而是因為這里是才子佳人匯聚之所,這些人大多是有些藝術(shù)眼光的,可謂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沈清云覺得只有到這里才會有識珠之人,他的盆景賣出去、買個好價錢的可能性才比較大。
……
此時北岸灰瓦白墻的國子監(jiān)院子里隱約傳來了讀書聲;秦淮河里,一座座畫舫浮在粼粼金波之中,桅桿上都掛著一個長長的紅燈籠,晨風(fēng)里斜斜的飄著,仿佛浸染了江南女子的靈性,很有一股子清靈婉約的味道。
而在南岸的鈔庫街上則熱鬧熙熙,延河的楊柳下一排溜的賣包子的、賣炊餅的、賣胭脂的……小攤前霧鬢云裳,身姿婀娜的女子來來去去。
“三哥,到那邊去?!鄙蚯逶浦钢n庫街東邊的一塊空地說道。
他沒有在意國子監(jiān)的讀書聲,原因很簡單,有銀子的現(xiàn)在一定沒讀書,而是在秦淮河的畫舫里,或者在鈔庫街的雕樓玉棟里。
而在向沈三兒喊話的時候,沈清云不由的想到了歷史上著名的秦淮八艷,不知為何想到這里,沈清云心里突然有一種想一睹芳容的沖動。
但隨即他就啞然一笑——按照他所掌握的歷史知識,此時秦淮八艷大多青杏尚小。
……
到了空地,沈三兒停下獨(dú)輪車之后,沈清云從車上跳了下來,隨后沈三兒把竹簍從獨(dú)輪車上拿了下來,沈清云小心翼翼的、一把一把的把絮草從竹簍里拿了出來……
“你兩個干什么的?”
沈清云還沒有掏完,西邊就傳來了一聲斷喝,沈清云循聲一看,卻是西邊賣蟹黃包子的小攤販,此時正腆著肚子,拿著兩根粗大的竹筷子,氣勢很是熊熊。
“這是咋了?”
沈清云心里正疑惑,而這時沈三兒已經(jīng)很拘謹(jǐn)?shù)膱罅讼氯?,很質(zhì)樸的說道:“這位大哥,我兄弟是要在這賣花的?!?p> “賣花?!要賣上一邊賣去,破衣爛衫的,別讓姑娘閑臟,壞了我的生意。還想賺姑娘們的銀子!鄉(xiāng)巴佬也不拿鏡子照照!”
沈三兒話剛說完,那小攤販就揮舞著筷子說道,說完還“嗤”了一聲。
“你這人怎么說話的!”聞聲,沈三兒直接憤怒了,擼了擼袖子。
“我去!”
看著三五丈的距離,沈清云也是驚且怒,但他清楚強(qiáng)龍不壓地頭蛇,并且現(xiàn)在他哥倆現(xiàn)在只是條蟲,對著干,有九層的把握會吃虧!
“三哥,咱們別與這般人一般見識,咱們往東走走就是。”使勁拉了下沈三兒麻布直裰的底襟,沈清云說道。
沈三兒正值血?dú)夥絼傊畷r,他倒沒有沈清云的顧慮,但沈清云一拉,沈清云就成了他的顧慮……
鼻子里重重“哼”了一聲,沈三兒說道:“好?!?p> ……
收拾了一下,兩人繼續(xù)往東,東邊卻是個賣胭脂水粉的,看那女?dāng)傊鞯哪樕?,沈清云決定繼續(xù)往東走……
一直往東,找了一個絕對空白的地方,沈清云才讓沈三兒停了下來,而這時對面的建筑也已經(jīng)變了,由剛才的雕梁畫棟、飛檐斗拱的大院變成了一座座矮小但又非常雅致的小樓。
而實(shí)際上這些小樓卻是金陵名妓居住的地方。
在金陵,有才有貌的青樓女子以及世代娼家都有自己單獨(dú)接客的地方,并且她們還會請名士給她們居住的地方取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