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非要知道嗎？

　　時值隆冬，靈舟回來時就落了雪，不大，只是細(xì)碎的，像是鹽粒子，但又刮著風(fēng)，像刀一樣，金丹期修士靈力充沛時不懼寒暑易節(jié)，君清莞也沒打傘，一路走回自己住的院子，路上偶也看見幾個弟子，他們的目光隱晦探究，然后遙遙打個招呼，君清莞只頷首致意。

　　到院子前，紛亂的風(fēng)雪中顯露出個模糊的身形，并不意外，是君清則。

　　君清則穿的仍然是誅邪時的上清宗宗服，衣擺處有被劍光刺破的口子，還有混戰(zhàn)時濺上的血，他也沒有打傘，滿頭雪粒，化成水珠的掛在眼睫和頰側(cè)，如玉面頰被風(fēng)吹得有些泛紅，長發(fā)微亂，看上去少有的狼狽。

　　從他身邊過時君清莞聽見他的聲音。

　　“阿姐......”

　　君清莞略側(cè)了頭，想起無盡海崖邊赤練女妖說起的君清則喜歡自己的事，眉頭一動，微微頷首。

　　“嗯。”

　　隨即開門進(jìn)去，并沒其余的反應(yīng)，也并不打算請君清則進(jìn)去。

　　君清則喜歡誰是他自己的事情，便是喜歡的人是她，也同她關(guān)系不大，世間沒有什么法則要人一定要回應(yīng)旁人的喜歡的。

　　外面風(fēng)雪并不大，便是風(fēng)雪大，君清則也不是稚童了，受不住了自然會回去。

　　如此想著，君清莞于窗邊榻上坐下，盤起腿開始修行。

　　夜色降臨，外面風(fēng)雪漸大，很快將人埋了。

　　君清莞沉浸在修煉里，到半夜寅時過半，忽然門外傳來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

　　噗通——

　　君清莞蹙了眉，終于還是推門出去，厚厚的一層積雪踩著吱呀呀地響，門外原本君清則站著的位置多了一個雪堆，君清則倒在上面，面上面頰紅得不正常，似乎是聽見她出來的聲音，勉力睜開一點眼睛。

　　“既然醒著，便回去罷?！?p>　　君清莞轉(zhuǎn)身正準(zhǔn)備走，卻察覺到一點阻力，一回頭是君清則抓住了她的一點裙角。

　　“阿姐......”

　　少年的表情和聲音都是困惑委屈的，眼底也似乎有水霧，看著可憐不已。

　　君清莞微微閉眸。

　　“別叫我阿姐，松手?！?p>　　少年好像沒聽到，反而抓的更緊了。

　　“...阿姐......阿則知錯了...你想怎么懲罰阿則都可以，但別不理我...別不要我...阿姐...”

　　少年只反反復(fù)復(fù)的重復(fù)著這幾句話，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喜歡自己的阿姐這件事也不認(rèn)為是錯，他只是覺得這樣的方法興許能挽回，能叫他的阿姐不那么生他的氣。

　　君清莞立在原地，聽他含糊不清、顛三倒四的話語，然后皺著眉蹲下身子一探，果不其然少年體內(nèi)沒有半分的靈力流轉(zhuǎn)，渾身都燙的厲害！怕是已經(jīng)燒糊涂了。

　　若是她沒有出來，這樣的天氣興許真把這個傻子凍死在她門口也說不定。

　　一個金丹期的修士在雪夜里被凍死，說出去要被多少人笑掉大牙!

　　君清莞心中陡然升起煩躁，直接拎起君清則的領(lǐng)子將人拎進(jìn)屋里丟在她打坐時的榻上，然后靈力從君清則手腕探進(jìn)去游走過幾周，君清則身體的熱度便緩緩降下來，只是人還沒醒，君清莞丟了一床被褥在榻上又轉(zhuǎn)身進(jìn)了內(nèi)室。

　　次日卯時兩刻，外面?zhèn)鱽砀O窸窣窣的聲音，君清莞從內(nèi)室出來，君清則果然已經(jīng)醒了，此時正坐在榻上，見她出來眸光一亮。

　　“阿姐!”

　　君清莞心緒平靜，語氣也平淡。

　　“醒了便回你的院子里去，以后守些規(guī)矩，少往女修這邊來，尤其夜里，莫要越界?！?p>　　少年完全沒料到她的反應(yīng)，滿以為阿姐將他從外面帶回來了就是愿意聽說、愿意給他改錯的機(jī)會了，可迎接他的仍是冷言冷語，故而不甘心的又叫了一聲。

　　“......阿姐！”

　　“以后不要再做這種蠢事，若你死了，叔父會傷心?！?p>　　“叔父會傷心，所以阿姐才把我?guī)нM(jìn)來嗎？那阿姐呢？”

　　“你的死活，與我無關(guān)?！?p>　　君清則垮了肩膀，他們姐弟自幼親厚，到如今因著不知道是什么的理由，竟然只有一句‘你的死活與我無關(guān)’了......

　　無論是多年的手足情深，還是他的心意，全都不甘！

　　“...就因為我心悅你嗎？普天之下那么多人，唯獨我不能對你心生愛慕嗎？我們自幼......”

　　少年執(zhí)拗得緊，偏又半點猜不到重點，君清莞好不容易壓下的煩躁又升上來，甚至比之先前更加猛烈，她不耐煩打斷他。

　　“你非要知道嗎？”

　　“是，非知道不可！”

　　“好！那我成全你！”

　　君清莞三步做兩步過去，直接按住君清則的手腕將他壓在榻上，額頭相抵，驟然拉近的距離讓君清則耳根都紅透了，然而下一刻，龐大的神魂之力擠進(jìn)他的靈府，灰暗痛苦的記憶也如洪水決堤，他被裹挾其中，避無可避，待到結(jié)束時生理上極度不適，頭昏腦漲，胃中也不斷地向上翻涌著，可他顧不得這些，只抓住正準(zhǔn)備退開的君清莞的衣袖，可下一秒衣袖還是被從他手中抽離了。

　　少年紅著眼角，悔恨痛苦，連唇都控制不住的顫抖著。

　　“阿姐，對不起，我不知道為什么我會……我同檀櫻根本不熟，我沒有那么想過……對不起，我錯了……阿姐…對不起……”

　　對于少年的悔恨，君清莞全然無動于衷，直到少年翻身下來踉蹌著到她旁邊又扯住她的衣袖，唇邊溢出血跡，她才發(fā)覺似乎少年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不單純是情緒了。

　　“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阿姐、對不起……”

　　“別說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年終于出口。

　　“……我…我心口好疼……”

　　心口疼？

　　君清莞靈力探過去，反復(fù)幾遍才探到一點不尋常的靈力波動，那波動極弱，和君清則本身的靈力又很像，不仔細(xì)看根本看不出。

　　“我?guī)闳ボ乒霉媚抢?！?p>　　“阿姐…別不要我……別不要我…”

　　君清莞足下微頓，只當(dāng)沒聽到少年的執(zhí)拗，下一息已經(jīng)將人扶著御劍而起，雪亮劍光落在生塵居前，君清則已經(jīng)失了意識，氣息奄奄，沒等人通報君芷，君清莞就直接扶著人進(jìn)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