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再探案發(fā)現場
吳滿將東西塞進車里，雙手向下用力地關上汽車后備箱后，習慣性地拍了拍手，長舒一口氣。在原地短暫地叉腰站立之后，他心滿意足地朝車頭走去，正準備打開前門上車的時候，卻發(fā)現蘇寒半坐在汽車正前方——雙腿撐地，臀部抵住車頭，雙手在胸前交抱。
“怎么了，蘇隊？”他慢慢走近，在蘇寒身旁站定，再次叉腰而立，好奇地問，“從剛才開始，你的臉色好像就不怎么好，該不會是中暑了吧？現在這個天氣，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別藏著掖著！”
“我沒事……”蘇寒有氣無力地輕聲回答，“只是我自己一個小小的自私的希望，現在就要破滅了?！?p> 見蘇寒這副模樣，繼續(xù)追問似乎不妥，而且他也不一定會回答，不問又顯得自己對這件事不夠上心，對上司不夠關心，所以吳滿不知該如何回應。但他又不想表現出自己的兩難處境，于是衡量再三，他將自己習慣性的一套搬了出來，說：“那我們現在怎么辦？”
“恐怕我們要再到案發(fā)現場去看看?！碧K寒的語氣倒是有所好轉，但似乎仍然提不起精神。
“現在嗎？”
“車上還有手套鞋套嗎？”
聽到這話，吳滿立刻轉身，打開車門鉆進車內，在車上搜查起來。不一會兒，他又鉆了出來，對蘇寒說：“剛好都還剩兩套，現在去嗎？”
“去吧……”蘇寒皺眉仰頭，抬頭望了一眼湛藍的天空，便開始不緊不慢地動身朝小區(qū)走去。
站在502房間門口，二人開始穿戴手套鞋套。吳滿動作更為迅速，穿戴完畢后他輸入開鎖密碼，隨著門鈴響起一串音符，他輕輕轉動門把手，推開房門，兇案現場再次呈現在二人眼前。但和第一次相比，這次少了刺鼻難聞的氣味，少了不寒而栗的尸體，自然也沒有當時那種突如其來的震撼。
二人先后走了進去。
進門之后，蘇寒先是往死者跪倒的地方看一看，又朝大門右側的墻壁看了看，然后他緩慢地向右挪了幾步，筆直地靠在墻邊，后背幾乎與墻壁平行，左手緊緊握拳。
正當吳滿納悶兒的時候，只見蘇寒輕輕閉上了眼睛，沒過多久，他便緩慢地做出一系列動作——雙腳向前塌了兩步，右手在空中揮動幾下后，便握拳橫在胸前，而左臂與右臂交叉，左手同樣握拳橫在右臂之上，然后就保持著這個動作。
這讓原本就納悶兒的吳滿更加疑惑，他忍不住打斷蘇寒，問：“蘇隊，你……你這是在干嘛？”
“兇手應該就是像這樣，在死者進屋的時候，從身后行兇的！”說完，蘇寒漸漸恢復了正常站立的姿態(tài)。
而蘇寒這句話，讓吳滿恍然大悟，然后他激動的說：“這么說，你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嗎？”
“我現在說的是行兇手段和作案手法?！碧K寒淡淡地說，“按照武晨的說法，兇手是左手行兇，而我剛才的姿勢，就是其中一種。同時，他也給出了另一個說法，即便慣用手是右手，通過練習，左手一樣可以辦到。當時，我就產生了疑問，右利手在生活中更常見，即便作案也不會引起重視，完全沒有必要用左手，這樣反而會引起我們的懷疑，那么，為什么兇手要用左手行兇？而得到的答案只有兩個，要么兇手原本就是左撇子，要么兇手只能用左手行兇！”
吳滿眉頭緊鎖，跟著蘇寒的思路，點了點頭。
“但是，隨著案情的發(fā)展，我們幾乎把與死者有關的嫌疑人都調查了一遍，也沒有發(fā)現左撇子，無論是一度最有嫌疑的白露，還是已經排除嫌疑的胡慧，或者現在浮現出來的冷霜，都是右撇子。那么剛才說到的第一種可能性就變得很小，相反，第二種可能性就變得很大?，F在再回過頭來想想，為什么兇手要用左手行兇？我剛才試著從兇手可能作案的角度想了一下，因為他需要用他的右手，來制服死者，例如將死者的雙手固定在背后，防止死者掙扎，而在這一剎那的行動過程中，兇手肯定選擇自己的慣用手，因為對于平常人來說，右手更加靈活，力量也更為強大，這樣一來，就只能用左手行兇?！?p> “對！”吳滿點頭表示肯定。
“如果我剛才的分析正確的話，或者說可行的話，那么兇手一定是站在屋內，站在門邊，站在我剛才站的地方，靜靜等待著死者進門，在進門的瞬間將他制服，或者在進門的瞬間，用刀來威脅他。那么這樣一來，兇手肯定就知道死者什么時候進門，他不可能在這里長時間碰運氣等待，因為長時間的等待會消磨人的意志和決心，所以清楚地知道死者的每一步，對兇手來說很關鍵，因為進門的一剎那就是最佳時機。而能做到這一點的辦法只有一個……”蘇寒轉向大門，“在門外安裝監(jiān)控！兇手在屋內用手機或者電子設備顯示門口的實時畫面。”
話還沒說完，他便打開門走了出去。
一聲咳嗽，點亮了黑暗的走廊，但和外面透進來的自然光線相比，走廊仍然暗淡許多。蘇寒站在門口，認真環(huán)視走廊四周的墻壁，除了左邊的消防箱，頭頂的兩盞路燈，四周墻面都是光禿禿的，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然后他又回頭看了看密碼鎖，接著退后兩步，站在門框上，慢慢彎下腰，將頭保持在與密碼鎖大致相同的位置，隨之抬頭望去，環(huán)視一周后，他最終將視線落到左側墻壁不遠處的消防箱上。
他緩緩起身站直，一步一步走向消防箱，在消防箱前站定后，他短暫地觀察了一會兒，然后拿出手機，打開閃光燈，將手機燈光湊得很近，再次認真地檢查起來。
“小吳，快過來！”
“怎么了？”
“快拍張照！”
蘇寒指著消防箱的一角，吳滿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手機閃光燈下，一個并不怎么明顯的圓形痕跡顯露出來。吳滿快速拿出手機，將攝像頭靠得很近，輕觸屏幕，“咔”的一聲，將這個痕跡記錄下來，然后拿得稍稍遠了些，將整個消防箱也拍了下來，最后走到走廊中央，將走廊中502的房門和消防箱放到同一張照片中。
“兇手很可能就是在這里裝的攝像頭，而且這個地方，應該也可以看到死者輸入密碼時的畫面，從而可以得知密碼鎖的密碼，簡直是一舉兩得！”
“盡管兇手知道密碼，但案發(fā)當天的監(jiān)控錄像顯示，也只有白露進來過，既然不從大門進，那他知道密碼有什么用呢？還有就是，案發(fā)當天他到底是怎么進來的呢？”吳滿一連發(fā)出幾個質疑點。
“肯定有辦法！再進去看看！”蘇寒再次轉身進屋。
他先是來到客廳右側的南向陽臺，當時這里從屋內反鎖，消防員不得已才破門而入，確定沒有任何可能進出后，接著他又走到西向陽臺，從現場勘察的照片可以看出，這里也是從內反鎖的狀態(tài)，陽臺下雖說是一條非主干道，但這里充滿生活氣息，平日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而且5樓的距離并不高，很容易被人看到，想到這里，他搖了搖頭。其他兩個房間窗戶緊鎖，也不具備進出的條件；死者房間同樣的，雖說有陽臺，但陽臺的門也是鎖著的狀態(tài)。然后他來到廁所，從第一次現場勘察的情況來看，整個房屋只有這里和廚房的窗戶沒鎖，廚房是因為有防護欄，而這里的窗紗則是關上的。
蘇寒先是向下拉開立式卷簾窗紗，然后向上讓窗紗慢慢卷起，伸出腦袋往外看，他本想伸出更多軀體，但由于是單扇窗戶，而且外面窗戶打開的幅度也不大，也就沒有再繼續(xù)下去。只是站在窗邊，玩弄著卷簾窗紗，拉下來，松開往上，再拉下，再松開往上。
“蘇隊，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吳滿見蘇寒若有所思，于是開口問道。
“我是在想我們之前的分析和判斷?！碧K寒手上的動作仍在繼續(xù)，只是漫不經心地回答。
“按照我們之前的分析，兇手也沒辦法從這里進出啊?！眳菨M提醒道。
是的，按照他們最開始對案情的分析，兇手也只可能從這里進出兇案現場，但是，方法卻不得而知。原本分析的結果是，利用繩子，第一種方法是從上到下，吊一根繩子，兇手順著繩子下來，作案之后再順著繩子爬上去。但根據調查走訪的結果來看，樓上的住戶均與死者毫無瓜葛，沒有任何作案動機，頂樓倒是開放的，但二十五層樓的高度，要想從頂樓一直爬下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經過勘查，頂樓也沒有任何固定繩子的痕跡，從樓上放繩子幾乎沒有可能。
而第二種方法就是從底下往上爬，要么繩子系在樓頂，要么繩子系在死者家里，如果是這樣，那么繩子就必須一直懸在外面，因為案發(fā)當天，兇手需要通過繩子進出。而如果是系在頂樓，繩子一直懸著，很可能被發(fā)現，風險很大，當然通過勘察，已經排除了這種可能；但如果是系在死者家里，同樣會面臨被發(fā)現的危險，而且至少需要在樓外懸掛一天以上，進來可能很容易，但從案發(fā)現場出去的時候問題很大——如果提前收繩子，那么兇手如何順利下去，5樓的距離，雖然說高不算高，但也不算矮，徒手爬下去恐怕也不可能；如果不提前收繩子，等到兇手安全落地，卷簾窗紗怎么關上，因為案發(fā)時，窗紗分明是關著的狀態(tài)。
想到這里，蘇寒暗自將金哲帶入案情。
在外面懸掛繩子這一點，應該不太可能，無論是樓頂還是死者家里，因為被發(fā)現的可能性很高，而且，在裴宇飛的陽臺上，可以清楚地看見廁所的窗戶以及樓上廁所的窗戶，如果莫名伸出來一根繩子，很明顯就可以看到。
除非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室友不在家！
蘇寒臉上難掩激動，但很快，激動的情緒又平復下去，原因很簡單，兇手的作案時間是在周六下午，裴宇飛周末確實有可能不在家，但如果真是提前放置繩子，最起碼在一天以上，也就是周四周五，是工作日，裴宇飛就很有可能在家，很有可能發(fā)現繩子。
但如果不是提前懸掛繩子，那兇手又是怎么提前進入兇案現場等待死者落入陷阱的呢？
蘇寒輕輕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吳滿試探著對蘇寒說：“蘇隊，如果是你那個學弟，先看到密碼鎖的密碼，提前進來把繩子布置好，順便用細繩綁著窗紗，等到辦完事之后，再順著繩子下去，收好繩子后，再從樓下拉住細繩，這個窗紗是不是就可以關上了？你上次說的，他有作案條件，是不是指他住在樓下、近水樓臺這個條件？”
“或許是吧。”蘇寒聽著吳滿的這個分析，有一定的可能性，但這里面仍然存在漏洞和風險。
“看這整個屋子，能綁繩子的地方，估計也只有外面的不銹鋼欄桿了?！眳菨M左顧右盼、漫不經心地說。
聽到這話，蘇寒突然意識到什么，他趕緊沖出廁所，來到餐廳，認真觀察著眼前的不銹鋼欄桿——不銹鋼欄桿上面，是由兩根較粗的鋼管橫向焊接，下面則是多根較細的鋼管豎向焊接，常見的焊接方式并沒有什么特別。他圍繞著欄桿慢慢走，一直走到三級臺階處，正當他邁步下樓步入客廳的時候，欄桿側面的模樣，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欄桿有問題。當初他第一次將手靠在上面就感覺怪怪的，但始終說不出什么原因，現在聽到吳滿那一句話，瞬間就明白了，原來是傾斜的方向有問題！
在餐廳上的欄桿，位于三級臺階旁，如果沒人倚靠，肯定是處于直立狀態(tài)，而如果有人倚靠，像蘇寒那樣，則肯定會向外，也就是向客廳的方向傾斜，因為人們倚靠在上面的時候，肯定有一股向外的推力，久而久之就可能產生傾斜。而此時，欄桿卻向內，也就是向餐廳的方向傾斜，這不合常理，除非有人在那個方向用力。很可能，就像吳滿說的，兇手將繩子綁在了欄桿上，才導致了這樣一個不合理的傾斜角度。
“很可能你是對的！”蘇寒認真地看著吳滿說，“來看看這個欄桿的傾斜角度就知道。”
“蘇隊，難道真是你的學弟？”驚訝后的吳滿似乎有些愁緒。
“我可沒說這句話，”蘇寒拒絕回答這個問題，“現在只是越來越清楚兇手的作案手法，而這手法都還有很多疑點，比如他是怎么進來的？這是最大的問題，我敢肯定不是事先系好繩子垂下去。還有，這個界限分明的血跡該怎么解釋？現場其他區(qū)域也沒有任何其他的血跡，就好像兇手身上都沒有沾染血跡一樣，這不可能！除了作案手法，還有動機，現在看來，他沒有任何作案動機。要知道，冷霜和死者的關系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總不能因為別人和自己喜歡的女人談戀愛就殺人吧?！?p> “這不叫談戀愛，這叫搞外遇，包二奶?！眳菨M糾正他說。
“那又怎么樣？照你這么說，冷霜還是個小三呢！哦，你女人來給我當小三，你就把我給殺了？有這個道理嗎？”
“都已經到殺人這一步了，還有什么道理可言嘛！”
“雖然話是這么說，殺人確實沒什么道理，但有些人的動機……”蘇寒搖了搖頭，“你有時間就去檔案室多看看卷宗，大概就能明白一些。”然后他很自然的轉移話題，“再者說了，如果是這樣，還有個問題也很難解釋，他為什么會最先提醒物業(yè)，說聞到了臭味，如果他不開口說這件事，最起碼案發(fā)時間還會往后延，而越往后越有可能將監(jiān)控覆蓋掉，對他就越有利；如果他不說，甚至可能都不會有人提出來，如果是這樣，對他可太有利了，那為什么不這樣做呢？”
“那兇手可能就不是他唄！”
“說是他的是你，說不是他的也是你?！碧K寒冷靜地說，“其實，不瞞你說，根據我們到目前調查的情況，以及今天掌握的線索，金哲已經取代了白露，成為最有嫌疑的人，只不過還是有很多東西不清楚，而到現在都不清楚的話，很可能永遠都弄不清楚了，但慶幸的是，這并不影響我們破案?！?p> “那要不要傳喚他？直接進行審問？”
“現在還不是時候，還需要掌握一些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