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清晨，學生營地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起來了。經(jīng)過四天的挨餓，如今的學生們委實沒有多少力氣了。
昨天計劃的兩場狩獵完全失敗。目標為鹿的那一隊人去了前天看到鹿的地方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鹿了，他們努力了一下，按照痕跡追蹤了一陣子。不過他們追蹤能力非常初級，而且叢林里的環(huán)境潮濕多變，很多痕跡并不好辨認，因此一無所獲。
目標為野豬的那一隊人運氣倒是不錯：那群野豬昨天也去同樣的地方拱食了。然而他們狩獵的水平實在太差了：他們制造的弓箭真的只能騷擾，對野豬厚實的皮完全造不成任何傷害。盡管他們按照呂程的建議制作了一些長矛，但是這些長矛質(zhì)量也很有問題：有的刺到野豬皮上不僅沒有刺傷，矛頭反而掉落了；有的矛頭雖然很尖銳，但是一碰就碎，質(zhì)地實在是脆了。
以上這些還不是最大的問題，這場狩獵下來最大的問題是：當野豬被激怒發(fā)動豬突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敢正面對抗，甚至連側(cè)面攻擊的都少。學生們往往是試探了幾下，看到野豬轉(zhuǎn)向自己，立刻就慌慌張張地四處逃竄。一頭野豬追著好幾個學生跑的場景一再出現(xiàn)，所有參與過的學生對打獵都沒有了心氣。
一無所獲也就罷了，不幸的是：因為野豬的沖擊，狩獵隊伍里的學生有三人受傷。因為他們處置不當，再加上叢林潮濕的環(huán)境，當晚，三名傷者傷口就化膿了。最勇敢也是受傷最嚴重的那個右小腿被獠牙割開一道大口子，當晚的時候還發(fā)了高燒。而到了今早，雖然還有意識，但是身體溫度已經(jīng)逐漸轉(zhuǎn)涼了。
殘酷的現(xiàn)實給所有人當頭一棒，沒有藥物的后果展現(xiàn)在所有人眼里，全體同學都都感受到了什么叫死亡壓頭，也真正理解了野外生存的殘酷性。
許多學生就此暗下決心：下次在叢林里找食的時候可不能像之前一樣推枝拔草了，要是受傷了可真不是鬧的。運氣不好，一道小傷口就能要人命！
當然，昨天也不是毫無收獲：野外采集的人收獲了幾把青果，吃起來雖然酸澀但好歹也是食物。另外，蕭倩一組昨日花費一些功夫鋪設(shè)的魚籠收獲了兩條大魚，總共約莫5斤重，小魚也有幾條，加起來體積也就夠人一把抓的。
有魚獲和青果當然不錯，但是這里除了林行和安文兩個，還有54個人！這54人當中還有三名傷者！
最后，魚獲大部分都給了傷者，剩下的蕭倩那個小組成員分了。但是蕭倩那個小組總共有7個人，7個人分剩下來的魚獲，每個人也就吃一點肉絲嘗個味道而已。
“蕭倩，昨天咱們自己搞的魚咱們自己沒吃上多少，都給那些病號了！這樣下去我們無論搞到多少都沒用啊！”
一大早起來之后，蕭倩的組員在一旁說著悄悄話。
“是啊，昨天收獲的魚也不少，如果只是我們組內(nèi)分的話起碼能做到每個人半飽！”另一位男生也湊了過來。
蕭倩自己對此也很不滿，她抓了一下短發(fā)，不客氣道：“湊TM的，咱們努力了一下午凈給別人打工了！今天要再這樣，咱們直接跟他們分開！”
“還要看今天？要我說上午我們直接離開算了！那三個病號還活著呢！到時候其他人又會以‘人家受傷了，需要療養(yǎng)’這類扯淡的原因把咱們收成收走！我說的！”
第一個說話的男生摸了摸肚子，嘆氣道：“昨晚沒吃到魚到還好，關(guān)鍵吃了那么一小口，餓感上來了。難受啊，現(xiàn)在?！?p> 蕭倩看了一眼她的組員們，閉眼思量了兩秒鐘，然后睜眼道：“因為昨天我們做魚籠有收獲了，趙元說今天大家都做魚籠。呂程不是說了嗎，這里不比國內(nèi)，是純正的野生環(huán)境，魚的密度要遠比多內(nèi)高，個頭還大！”
“咱們姑且先看看，今天做魚籠的是所有人，不止我們組。無論如何，今天我們都需要吃個飽飯！”
“趙元算個什么東西，不就是個三好學生嗎？班主任在的時候大伙兒賣個面子給他，班主任不在他算個幾把?。?？現(xiàn)在連呂程都抖起來了，說句不中聽的：他們兩個除了學習還能干啥??？就兩個廢人！”
雖然蕭倩想暫時再看一看，其中一名男組員很不滿意，他反駁道：“這兩天趙元領(lǐng)導的結(jié)果你也看到了，昨天的狩獵結(jié)果怎樣？三個傷員，沒有一點收獲！甚至那個巨大的動物都沒能確認！”
“這叫個什么事情？他能領(lǐng)導大家嗎？就一個成天只知道學習學習學習的廢物！”
組員的聲音越來越大，整個營地清晰可聞：“還有那個呂程！我承認她每次考試第一很厲害，但是現(xiàn)在我們需要她考一個第一出來嗎？就這兩個廢物，要我們聽他們的？我們誰拎出來不比他們強？起碼我們混過圈子！打過架！不像他們一樣離開了學習就成了半廢兒童！”
“王行遠！你說誰是半廢兒童?。俊?p> 蕭倩尷尬的要死，正要拉住自己組員讓他收斂點的時候，孫不鳴已經(jīng)被他的話氣炸了。他走出來，面色陰沉地說：“怎么？想打架？出來??！”
“行啊！誰怕誰！？”
王行遠也不服輸，當即就走了出來。
“好了好了好了！都別鬧了！”
一看事情要鬧大，趙元立刻跑了出來。他站在兩人中間，拉住了孫不鳴，推開了王行遠。
他看了一眼遠處的蕭倩，這個小組的頭兒還是她。蕭倩有些尷尬，但是事情發(fā)展至此，她還是要為自己的朋友站臺。
趙元明了，他環(huán)視一周，與他對視的人不少。這一次，趙元也明白經(jīng)過這幾天，學生里對自己有意見的人有多少了。瞬間，他這幾天強提的堅持泄了氣，疲憊一下子涌上心頭。
他吐了一口氣，一個人走上前，對所有人說：“各位，我不想講當下現(xiàn)狀之類的廢話，這件事情所有人心里都有數(shù)。我只提一件事：這幾天做的決定我有哪一次沒有照顧到你們的意見？”
全場無聲。盡管趙元這幾天一直都是做決定的人，但是他確實沒有獨斷過。
趙元右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說：“王行遠說我就是個只會學習的、聽老師的話的三好學生，班主任在各位能給我一個面子，班主任不在我就是個屁！”
他抿著嘴唇深吸了一口氣，認認真真地說：“各位認為這件事我不知道嗎？我難道不知道各位平時是看在班主任的份上配合我嗎？我難道不知道自己確實不打架、不混社會，和你們相比，優(yōu)點就只是學習嗎？這些事情我不知道嗎？我是傻子嗎？我難道不知道我們到這里來了之后，我學習上的那點成績完全沒用嗎？”
“我趙元自從當這個班長以來什么時候拿著雞毛當令箭過？什么時候覺得班長身份了不起過？我哪次不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除了班主任要求的事情外，我要求你們什么了嗎？”
長吐了一口氣之后，他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緩一下呼吸。然后他側(cè)過身子直視著王行遠：“王行遠，你說我這幾天領(lǐng)導大家。我是想成為你們的領(lǐng)導才領(lǐng)導你們的嗎？”
“當初剛來這里的時候我有站出來過嗎？那個時候大家對處境還不甚了解，那個時候我有仗著班長身份為你們做決定嗎？我是什么時候站出來的還有人記得嗎？是你們餓了找不到吃的吵起來的時候！”
“我也不是嘲諷大家，但是我應(yīng)該是第一批正視現(xiàn)實，正視現(xiàn)狀的人吧？你們當時為了食物吵的不可開交，但是實際上卻沒人敢談當下的困難，更沒人敢談未來。其實你們做的不就是用小事的爭吵掩蓋對現(xiàn)實的恐懼嗎？”
說到這里，趙元嘲諷地哼了一聲：“當時我們雖然沒吃上飯，但是當時的饑餓程度遠不如現(xiàn)在吧？但是你們偏偏吵架最厲害的就是那個時候！”
“各位，我可以不管你們，可以看著你們吵架。但是如果放任你們繼續(xù)吵下去我們會怎么樣呢？”
營地依然無人回答。
“即便是我第一次站出來的時候，我做的也就是和稀泥的事情，目的也就是想緩和一下氣氛，讓你們正視一下當下的困難而已。我想領(lǐng)導你們？就這處境我領(lǐng)導你們，我閑的?。俊?p> “我只是站在一個和事老的角色上緩和氣氛，我也在等你們當中誰有能力站出來！但是！這么多天過去了，你們當中就是沒人站出來！反倒是叫我這個和稀泥的角色成了默認的領(lǐng)導！”
最后的幾句話趙元幾乎是吼出來的，這幾天領(lǐng)導這個營地真的是讓他心神俱疲。結(jié)果不光什么收獲沒有，還要被人嘲諷。
他看王行遠，平靜地說：“你說我領(lǐng)導不行，可以。正好我自己也不是愿意站在這個位置上的，誰愿意來當誰當！”
王行遠咬了下嘴唇，猶自嘴硬道：“我就是覺得你不行，蕭倩做的都比你好。”
趙元也不理他，徑直走回自己的小隊里，頭也不回地說：“那你去找蕭倩吧，反正我也不是領(lǐng)導，再說了，也沒人承認過這里有什么領(lǐng)導！”
說到最后，語氣充滿了自嘲。
“別開玩笑！領(lǐng)導我可不行！”
蕭倩最先跳起來。她深吸一口氣，萬萬沒想到事情會往這個方向發(fā)展。
她性格強勢，是個假小子。無論從外貌、體型還是性格都更接近男生，說話也是媽言媽語，為人平時也比較野蠻，因此在自己的朋友圈子里有一點威信。
但是當自己小隊里的話事人是一回事，當整個營地的話事人那是另一回事了。在她的小隊里，大家平時就常在一起玩，彼此也熟悉，她領(lǐng)頭，小隊里的大家也習慣。
但是領(lǐng)導整個班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現(xiàn)在是徹底反應(yīng)過來了：現(xiàn)在處境如此惡劣，班級領(lǐng)導這個位置不僅沒有任何好處，反而要承擔全部責任！她們自己就有事情不順就把過錯怪到趙元領(lǐng)導的先例！這種事情其他小組或多或少肯定也有！
全班56個人的生死重責！這種處境下誰敢抗？誰有底氣抗??？
蕭倩覺得此時真是她上高中以來最慫的時候了，她怕了，她怕她真的被人推上那個位置。
蕭倩這一拒絕，趙元退出之后，誰是領(lǐng)導就成了問題。班級里的學生目前也有些慌了，紛紛物色他們心中的理想人選。
孫不鳴聽到有人詢問自己的意見，連忙擺手拒絕。他身形高大，對混社會的學生有了解，也打過架，籃球也很擅長。但是總的來說，他屬于玩樂派，平時結(jié)交各種各樣的朋友，要是有有意思的事情發(fā)生，他肯定會去湊熱鬧。但是領(lǐng)導班級？他知道他擔不了這樣的重責。
所以，他明明比趙元更有人氣，大家對他的印象更好，他卻一直沒有過爭奪權(quán)威的想法。
慢慢的，就算反應(yīng)遲鈍的人也漸漸意識到了這份責任究竟有多重。除去林行和安文，剩下54名學生生死之責，沒人敢擔。
慢慢的，不少人的目光重新投到趙元身上。趙元或許不是他們最欣賞、最喜歡的人選，但是這份責任也就他能擔。
不，這份責任趙元也擔不了！但是此刻在沒人承擔的情況下，大家希望他能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