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且在這偷生，等你的消息
胤禵看著舒宜轉(zhuǎn)陰的面色，大概知道信中說了些什么，可如今這個(gè)結(jié)果已是他與胤禟商議后決定的。
舒宜那些賺錢的手段是不經(jīng)查的，若是京中埋在暗處的生意都暴露了，還不知道要掀出多少風(fēng)雨來。
朝中參奏胤禟的大罪有幾十條之多，他與胤禵說“我的罪也不差多這一條”。于是替他們擔(dān)下了在西北搜刮民糧的罪責(zé)。
舒宜將信放在一旁沒有說話，側(cè)身推窗向外看，街上楊花如晴雪，隨風(fēng)在眼前打著旋，不肯落地。
沉默良久。
“我想去宗人府看看九爺?！?p> 胤禵沒想到，舒宜不求自己去救胤禟，而是直說要去看他。
今時(shí)今日，為著胤禟所做的這些，他好像沒有什么資格阻攔。
胤禵沉聲道：“我陪你去?！?p> 舒宜回身到車中來，雙手脫力般垂在膝上，嘆了一聲。
胤禵以為她心中不悅，忙覆住舒宜的手：“我不是想去盯著你，你有什么話進(jìn)去和他講，我在門口等你就是?！?p> 舒宜的嘴角牽出一絲苦笑來：“我知道。”
她知道胤禵允許自己過去探視，是因?yàn)樨范K極有可能會受盡屈辱，慘死在宗人府中，一如往世。
這是她第二次入宗人府，第一次是以犯人的身份，那時(shí)只有胤禟來看她。而這次剛好反了過來。
舒宜叩門的時(shí)候，胤禟正靠在床邊磕著煙斗，雖說這宗人府也算是個(gè)監(jiān)獄，可囚的都是王親貴胄，比起刑部的詔獄不知好了多少。
“進(jìn)來吧，門沒栓！”
舒宜輕輕推開門，一股子旱煙味嗆的她直咳嗽，忙掩住口鼻。
胤禟見來人竟是舒宜。忙將煙斗丟在一旁的桌案上，翻身下床。
“別進(jìn)來，你身子不好，里面都是煙氣?！必范K忙將她攔在門外。
“哪有將客人攔在門外的道理?！笔嬉颂纸o他看那食盒：“那這個(gè)怎么辦?！?p> “今兒天氣好，也不冷。我將桌椅搬到院中來吧?！?p> 舒宜點(diǎn)點(diǎn)頭，沖他露了個(gè)笑：“也成?！?p> 胤禟先搬了榆木圓凳給舒宜坐，后又跑了兩趟搬桌凳和茶水。
“不想有一天還能見著九爺干這些活?！?p> 桌上擺著一套極精致的青花茶具，胤禟幫舒宜倒了一杯新茶：“今年新下來的明前龍井，你品品看?！?p> 舒宜端茶笑道：“在宗人府還能過得這么滋潤的也只有你了?！?p> 胤禟附和笑著：“不是你與我說的，任何時(shí)候有錢都能辦事，這個(gè)道理別管在哪好像都適用?！?p> 舒宜暗忖：可惜，如今在雍正這不好用了。
她面色如常，抿了口杯中的清茶：“香氣高爽，清冽甘醇，倒比我府中還要好?！?p> “你若喜歡，我差人送些到你府上吧?！?p> 舒宜見他如今這般境遇，忙道：“我想喝自己也能去采買，九爺已身陷囹圄，怎么好麻煩您?！?p> 胤禟垂下頭頓了頓：“你與十四弟何時(shí)離京？”
舒宜捋著袖口的合歡花紋，回道：“還早呢，等著弘明成婚以后再做打算?！?p> 自打舒宜進(jìn)了院，胤禟的眼神就沒怎么離開過她。
他自視為一個(gè)將死之人，心上的人這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見了，也不想守什么禮節(jié)。
“如果不急著走，那記得常來看看我?！?p> 舒宜猛然抬頭：“我？”
胤禟見她為難，忙回：“與你說笑的?！?p> 舒宜別過頭去嘆了聲氣，抿著唇半晌才開口：“你為什么要替我和胤禵扛這個(gè)罪責(zé)，我欠你的債似又多了些。”
“他們給我羅列了那么多罪名，也不差這一條?！?p> 胤禟撫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抬頭望著這院中的一方天，湛藍(lán)無云，春風(fēng)送著落花與柳絮，落在舒宜的肩頭。
舒宜抬眼看著他，眼中氤氳著霧氣：“許多都是欲加之罪，你為何不去辯駁呢，這樣下去你會死在宗人府的。”
胤禟聽她的語氣有些哭腔，不再稱他為“九爺”，而是“你”，心中竟有一絲歡悅。
“你是哭了嗎”
舒宜沒有回身，也不答話，抽出帕子來拭淚。
“這輩子讓你為我流過一次眼淚，也值了?！彼f著站起身來，走到她身后。
舒宜擦干了淚，回過身來蹙著眉吼他：“閉嘴，坐回去！”
胤禟嘴角噙著笑意回到自己的座位?？粗蜷_食盒，將帶來的菜品一一布在桌上，有八寶醬鴨、鳳尾魚翅，生烤狍肉，最底下竟然還帶了一道爆炒豬肝和一碟子豌豆黃來。
胤禟看著滿桌佳肴，整了整筷箸，夾了一塊豬肝到碗里。
“難得，你竟然專門打聽了我愛吃什么。”
舒宜靜坐著，看胤禟進(jìn)膳。時(shí)不時(shí)幫他夾些菜，腦中浮現(xiàn)起一些往事來。
她本就記得胤禟愛吃什么，哪里需要打聽。
舒宜有一世給胤禟做過幾日的側(cè)福晉，雖說是因?yàn)榕c胤禵賭氣，也沒有夫妻之實(shí)，那段日子過得也算自在了。
胤禟用完膳，接過舒宜遞來的帕子，擦了擦嘴，又另倒了一碗茶漱了漱口。
他知道舒宜要走了，叮囑道：“出去后，不要想辦法救我，和十四弟早些離京?！?p> 舒宜聽他這樣說，心里生了些不好的預(yù)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記得…你今日來，該帶一樣?xùn)|西給我的?！?p> 舒宜瞳孔猛地一震，此情此景，她確實(shí)該帶一樣?xùn)|西給胤禟的：那是一顆毒藥。
是她看胤禟在獄中被折磨的痛不欲生，才帶給他的。
可胤禟怎么會記得前世的事情呢？
舒宜抬眼看他，眼淚又像斷線的珠子一般落下來。
胤禟會問這句話，是因?yàn)樗辗磸?fù)夢見一個(gè)場景，舒宜遞給他一顆毒藥，讓他受不住的時(shí)候就吃下去了卻殘生。
他見舒宜落淚，連聲道歉：“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惹你難過！”
舒宜吸了吸鼻子，抬手打開了食盒的夾層：“其實(shí)我?guī)Я?，在這里?！?p> 胤禟接過舒宜遞過來的紅木漆金方盒，竟與他夢中的一模一樣。
難道一切都天命嗎？
舒宜抬眼看著怔愣住的胤禟，她不知道如何與他解釋。
“現(xiàn)在一切還沒有定局，不到萬不得已你不可以……請你等等我們，看看能不能救你好不好？”
胤禟將那藥盒塞進(jìn)袖中，淡淡地一笑：“好，我且在這偷生，等你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