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倫丁總管沒有回答,下意識看向尼爾森副騎長。
大概是因為范倫丁之前的辯護,尼爾森對李慎之感官大為改善。
他想了想道:“告訴你也無妨,不過,對于那座鐘來說,凡有言,必被知,一旦你知道它的特性,就要承擔相應的后果,你愿意接受嗎?”
李慎之一臉驚訝:“后果很嚴重?”
尼爾森搖頭:“不嚴重,只是有些煩人?!?p> 李慎之想了想,還是誠懇道:“達里厄斯家族世代維護這座鐘樓,既然有機會知道真相,我還是想知道它的秘密?!?p> 尼爾森道:“可以理解,那座鐘其實是一個可以影響整個城市的異常?!?p> 李慎之悚然一驚:“影響整個城市?”
尼爾森點了點頭:“鐘樓的每一次鐘鳴,都是一次對人心的大范圍驅邪凈化!雖然效果十分微弱,但足以抵御普通邪祟。不然,兩千多名治安員,三百多名鑲嵌者,怎么可能維護人口超過兩百萬的都鐸?”
“說起來,你擁有超乎想象的精神抗性,也許就與你身為守鐘人有關!時常出沒其中的你,或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受到了額外的凈化,乃至關照?!?p> “原來是這樣!”李慎之一臉恍然的點了點頭:“那副作用是?”
“它會在你夢中準點報時,除非離開都鐸。好好懷念以前一覺自然醒的幸福吧!從此你的睡眠將會被切成以每小時為單位?!蹦釥柹冻鲆荒ㄞ揶碇?。
李慎之愕然。
尼爾森的戲謔,令范倫丁心情緩和不少。
他道:“不用太擔心,休假去城外農莊補上一覺,就能緩解這種壓抑。”
李慎之聞言這才松了一口氣。
心想,難不成以后專門外都鐸城外埋口棺材,用來睡覺?
不對,這次審查過后,也許我就永遠流浪在外了。
這個副作用對我來說,可有可無。
想到這,李慎之不知該笑該悲?
在他的打聽中,四輪馬車也在督查騎士的護送下,抵達都鐸第二區(qū)治安署總督。
這是一座修建在航海教堂旁邊的建筑群。
從外面看起來,像極了某位大貴族的行宮,占地面積頗大,周圍黑鐵柵欄環(huán)繞,隨處可見的紅衣衛(wèi)兵,顯得十分扎眼。
李慎之走下馬車,環(huán)顧周圍,古井無波的面孔下,心中抑制不住泛起一絲忐忑。
在尼爾森的帶領下,一行人踏入總督大樓。
對于他們的到來,治安署并未表現(xiàn)出過激反應。
大樓里工作人員進進出出。
無人關注,無人在意。
只有一些認出尼爾森的工作人員,或止步致禮,或側身讓行。
這一幕,令李慎之松了一口氣。
很快,他便被單獨帶走,坐進了一間問詢室。
問詢室不大,只有一張書桌。
書桌兩邊擺了兩張椅子。
李慎之坐下之后,工作人員遞來幾份調查表,讓他填寫一下。
李慎之知道,這是審訊的開胃小菜。
用來過濾認知嚴重扭曲者。
他謹慎的模仿著蘭登筆跡,逐一填寫。
還好他在文字方面生而知之,筆跡模仿自然不再話下。
填好表格,工作人員便離開了。
李慎之不清楚有沒有人暗中觀察他,但他還是保持謹慎的閉眼假寐,靜靜等待。
不知過去多久,“咔嚓”開門聲傳來。
一名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你好,蘭登先生,我叫朗曼,接下來將由我對你進行催眠問詢,這是留影球,它將保證這場問詢的公正。請檢查一下,做上標記,并持有它,在催眠期間,沒人會觸碰它!”
朗曼走近,一臉客氣的遞上一枚水晶球。
李慎之聽說過這玩意兒,不過,這還是他第一次用,不得不虛心請教一番。
同時,心臟微微提了起來。
作為治安巡長,他對治安署常規(guī)審查手段,還是比較了解的。
自然猜到了催眠這個選項。
他想到了應對之法,只是不確定這個應對之法有沒有用。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待李慎之學會流影球的用法之后,朗曼隨即開始了他的催眠。
“請盯住這枚懷表!”
坐在李慎之對面的朗曼,抬手提起一枚懷表,左右搖晃起來。
李慎之目光盯緊,靈魂卻已經(jīng)縮回混沌,只余下一點保持著感官相連。
一旦情況有異,迅速走為上策。
在懷表搖晃中,一股不易察覺的力量,悄然滲入李慎之體內,附著上他留在體內的靈魂觸手,帶著微不可查的麻痹感。
李慎之心中一動,任由麻痹感麻痹那一縷靈魂觸手。
失去靈魂支撐的身軀,逐漸僵硬起來,雙眸亦失去神采,陷入深度催眠之中。
“告訴我,你的名字?”
“蘭登·達里厄斯?!?p> “你最喜歡的食物是什么?”
“炭烤洋蔥羊排。”
朗曼如同最標準的催眠師,不緊不慢的詢問起來。
他先詢問起無關緊要的小問題,在一點點卸下李慎之的潛意識防線之后,這才逐步深入主題。
值得一提的是,他始終未詢問那“未知舊日”,卻始終圍繞著這個核心目的旁側敲擊。
他詢問李慎之對艾略特的了解,對派恩的評價,對瀆神典籍的獲取,對守鐘人工作的看法?
李慎之基本有問必答,當然,對一些陷阱題目,保持警惕。
整個催眠過程十分順利。
不過,朗曼額頭冷汗卻啪啪直掉。
顯然這場催眠并不輕松。
最后,他輕輕吐了一口氣問道:“請描述一下那尊舊日的形象?”
朗曼這句問話指向其實十分模糊。
不過,在之前問題的鋪墊下,“那尊舊日”的指向其實已然十分精準。
“偉大、無窮、不可名狀……祂、祂完全超出知識和想象的邊界,我、我無法描述祂的存在,就像海中浮游無法描述藍鯨一樣……”
李慎之心中一動,模仿起人魚娜塔莉曾經(jīng)的回答。
剛剛說完,他渾身猛然顫抖一下,仿佛噩夢初醒,失去焦點的雙眸迅速泛起靈光。
他喘著粗氣,看著眼前的朗曼,一臉茫然。
半晌,才回過神來,呼吸隨之慢慢平抑。
“很抱歉,讓你回憶起不祥記憶?!崩事亮艘幌吕浜梗虑傅?。
“沒、沒關系,這是我應盡義務。”
“感謝你的理解!”
朗曼致禮,起身離開。
——他負責催眠,但并不負責判斷催眠內容。
問詢室再次陷入了安靜,李慎之則把玩起留影球。
不知過去多久,尼爾森推開房門,在他身后還跟著一名戴著烏鴉面具的黑袍人。
在李慎之注視下,尼爾森一言不發(fā)的走到辦公桌前。
雙目如炬,冷聲問道:“我很好奇,你為什么還能如此平靜?”
聲落,他身后的黑袍人陡然崩解,化為漫天烏鴉,飛滿房間,洋洋灑灑的黑色羽毛,凍結每一寸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