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山門前的孩子
“和明……”胡生暗下喃喃地重復了一聲，只感覺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聽過。
“夫光方丈，不對，和明大師。”胡生問道：“您，是不是認識一個叫和誠的大哥哥啊？他以前也是青光寺的！”
“和誠？”夫光方丈頓了頓，回答道：“沒錯，和誠小師弟，與貧僧一樣，都是青光寺和字輩的僧人……說起來，和誠小師弟，當年還是貧僧和方丈師伯一同在山門外看到，帶回青光寺的……”
……
十數(shù)年前，青光寺。
天上飄滿了鵝毛大的雪花，洋洋灑灑將一片天地都染成白色。
而山中氣派的青光寺此時也裹上一層厚厚的白衣，宛如一只巨大瑞獸，靜靜地趴伏在半山腰中。
天色已晚，可大雪仍落個不停。青光寺的方丈大師正在寺中的前院內繞圈踱步，手中的佛珠一顆顆遞下，又一顆顆入手，整個人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看上去便覺內心一片祥和。
“方丈師伯，方丈師伯！”一個看上去只有十歲左右的少年跑進前院，來到方丈大師的身邊，揚起稚嫩的小臉兒，問道：“方丈師伯，您怎么還沒睡??？”
“師伯還不困呀?！狈秸纱髱熗Ｏ履_步，和藹地沖著少年說道：“那明兒，又為何還不睡呢？”
原來，方丈大師身邊的少年，便是年齡尚小的和明，也是后來胡生面前的界音寺住持方丈，夫光大師。
和明一臉的純真笑容，回答道：“明兒也還不困啊。想著出來走走，沒想到碰見方丈師伯了?！?p> 方丈大師“呵呵”地笑了笑，摸了摸和明的小臉兒，說道：“天上下著這么大的雪，明兒快早些回去歇息吧，別凍壞了身子?！?p> “明兒不冷。明兒身上穿的衣服厚著呢。方丈師伯，明兒想和您一起走走?！?p> “哈哈，那好。明兒，就隨師伯轉轉吧！”
“嗯！”和明重重地點了點頭，跟著方丈大師，落后其半步在青光寺的前院內踱步走著。
“方丈師伯……”
“嗯？”
“方丈師伯，您說，佛道，究竟是個什么樣的道啊？”
“嗯？明兒為何如此問？”
“明兒從進青光寺做了和尚以來，有兩三個年頭了，山門前的楓葉也紅了兩三次了。這幾年來，明兒整日跟著師傅師兄他們參禪打坐，或敲木魚默念真經?！焙兔黝D了頓，繼續(xù)說道：“可是……可是明兒整日聽師傅師兄他們說，參禪悟道，只有參得了真禪，悟得了佛道，才算真正地脫離了苦海，才能徹底脫去這一身俗世皮囊，往生西天極樂之地。”
“嗯……”方丈大師邊聽邊點了點頭，說道：“他們說的，應該是沒錯的?！?p> “可是方丈師伯?！焙兔鲹P起頭看向方丈大師，問道：“究竟怎么樣做，才能參得了真禪，悟得了佛道??？”
方丈大師慢慢地走著，皺著眉頭仔細思索了一番，回答道：“師伯，也不知道。瞧不真切……瞧不真切呀……”
“怎么會呢？”和明瞪大了眼睛，滿心疑惑地看著方丈大師，繼續(xù)問道：“方丈師伯，往來我們青光寺的香客們，都說方丈師伯您是得道高僧，在世活佛。明兒的師傅師兄們也都對您尊敬有加，平日里特別愛聽您講經解惑……明兒也特別愛聽！您這么厲害，怎么會不知道呢……”
說著，和明撅起小嘴，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明兒知道了……一定是方丈師伯覺得明兒天賦太低，聽不懂，說了也白說。所以才不屑于跟明兒說的?！?p> 童言無忌，方丈大師對此絲毫不以為意，而是溫聲細語地說道：“恰恰相反，明兒佛緣深厚，天賦可是高的很吶！”
“哼！方丈師伯一定是騙明兒的，明兒才不信呢！要是明兒佛緣深厚，方丈師伯怎會不說？”
方丈大師解釋道：“師伯不是不說，而是真的不知道。明兒之前也說過了，參禪悟道嘛。只要參得了真禪，悟得了佛道，便會往生西天極樂，修成正果?？墒敲鲀耗憧纯?，師伯現(xiàn)在，不還是在青光寺里好好地呆著呢嘛。如果師伯什么都知道了，早便證道升天了?！?p> 和明聽懂了方丈師伯的話，點著頭低聲說道：“哦……”緊接著，和明似是仍不死心，又問了一聲：“方丈師伯說的都是真的？”
方丈大師一直和藹地笑著，回應道：“當然是真的，出家人從不打誑語。明兒，師伯怎會騙你？”
和明這才終于不再細究這個問題，跟著方丈大師繞著前院又走了一圈之后，冷不丁地問了句：“方丈師伯，您知道，到底有沒有哪位前輩真的證道升天了嗎？”
方丈大師思索了一番，說道：“應該……是有的吧?！?p> “方丈師伯，出家人不打誑語。什么叫應該有??？”和明略有不滿地抱怨了一聲，而后立即察覺出自己的語氣似乎對方丈大師有些不敬，低頭歉聲道：“我錯了，方丈師伯……”
“不礙事，不礙事的。明兒說的對。”方丈大師的態(tài)度仍舊沒有絲毫變化，繼續(xù)對和明解釋道：“是有的。不然，那么多的佛祖菩薩都是如何來的？只不過……方丈師伯也沒有親眼見到哪位前輩真正得以證道升天罷了?！?p> “哦……”和明輕輕地點了點頭，終于不再說話，安靜下來，只跟著方丈大師繞著青光寺前院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著。
又走了半晌，方丈大師柔聲對和明說道：“明兒，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去歇息吧，明日還要早起做晨課。”
“嗯?！焙兔鞴郧傻攸c了點頭，便停下腳步欲要回屋睡覺，對方丈大師說道：“那明兒回……”
和明正說話的時候，好像聽到了什么聲音，突然止住言語，看向方丈大師。
方丈大師正在踱步前行的腳步也陡然停下，而后向山門看去。
和明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確實是從青光寺的山門外傳來了兩聲叩門的聲音。
方丈大師沒說話，腳下卻動了起來，向山門處走去。和明也連忙從后面跟上方丈師伯的腳步。
“吱呀……”伴隨著一陣厚重的開門聲音，青光寺山門裂開一個小縫。
和明的小腦袋從方丈大師的身后探出，透過不斷變大門縫，看到門外的雪地上存留下一條深深的腳印。腳印一深一淺地一路通向下山的路，和明順著一拍腳印望去，發(fā)現(xiàn)一道黑影在前面的林子里一閃而過。
和明是一個急性子，眼疾手快，看到黑影便抬腿想要追上去，看看到底是個什么人。
“等一下?！辈涣虾兔鲃倓偺鹜龋瑓s被方丈大師攔了下來。方丈大師明顯也看到了躲入林子中的黑影，卻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并未有所動作，而后低頭往青光寺山門的門檻后面看去。
和明看著方丈大師的動作，才發(fā)現(xiàn)有什么貓膩，便跟著探上身子往山門在望去。
“這……”看到眼前的景象，和明忍不住低呼出聲，急忙抬頭看向身子前的方丈大師。
原來，在青光寺山門的門檻之后，放著一個嬰兒。嬰兒被嚴嚴實實地裹在襁褓之中，只留下一雙烏黑透徹的小眼睛，襁褓上面落滿了雪花。
方丈大師連忙伸手將孩子抱起，和明則是繼續(xù)盯著閃過黑影的樹林，盯了半晌仍沒有絲毫異動，只好作罷。
“這……”方丈大師將襁褓稍微拉開，露出孩子的整張臉龐，突然發(fā)現(xiàn)孩子的額頭上閃過一道微光，而后歸于寂靜。方丈大師似乎知曉了什么，卻沒說出來。
方丈大師將孩子抱入青光寺內，和明將山門重新關上，也跟著湊到方丈大師身邊看向襁褓中的嬰兒。
孩子長得十分可愛喜人，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看著方丈大師，又看了看和明，接著又看向方丈大師，狀若透明的微小鼻翼輕輕扇動著。
“嘿嘿……嘿……”孩子沖方丈大師笑著，發(fā)出獨有的笑聲，一只胳膊也從襁褓中艱難地抬出，向方丈大師伸過去。
“哦，哦……”方丈大師輕輕晃動著襁褓，略顯蒼老的面容上滿是笑容。眼前這個可愛的孩子似乎讓方丈大師極為開心。
和明也將腦袋湊到襁褓旁邊，驚喜地看著方丈大師手中的孩子，由衷地贊嘆道：“真可愛……”
方丈大師滿眼都是手中的孩子，回應道：“是啊?！?p> “也不知是誰放在咱們青光寺山門前的……這么可愛的孩子竟然被拋棄了，真狠心?！焙兔飨肫鹬岸闳肷搅种械暮谟?，憤憤地說道。
“他不是被拋棄的……”方丈大師輕輕地說了一句，而后繼續(xù)說道：“這個孩子，既然來了，就是與我們青光寺有緣。以后，這個孩子就是你的小師弟啦！就叫你……和誠吧。愿你此后一生真誠無悔?！?p> 襁褓中的孩子又“嘿嘿”地笑了起來，小手再次伸出來，摸向方丈大師的臉。
方丈大師連忙將臉龐湊上去，感受著孩子稚嫩小手的溫度，臉上滿是寵溺的笑容。
“哇！我也有師弟啦！”和明開心地叫了一聲，而后對方丈大師說道：“方丈師伯，我們快回去吧？天氣這么冷，別凍著和誠小師弟?！?p> “嗯?！狈秸纱髱煈艘宦?，抱著孩子向回走去。和明也急忙跟了上去。
一位老人，一名少年，一個孩子，就在這雪夜之中，相識青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