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鬧事

　　四月芳菲盡，一場夜雨沖散了滿地殘紅，雨后的墨云堆疊在空中，緩緩挪動著，正如遠處那輛緩緩駛來的囚車。

　　禁衛(wèi)軍將囚車圍在中央，銀白的鎧甲泛著冷色的光，讓人望而生畏，不自覺退避至兩旁。

　　囚車里的男子被陰影籠罩，看不清他的神色，那副沉重的鐐銬將他滿身傲氣挫滅，眾人曾經(jīng)仰而望之的人，如今卻以負罪之身回到了京城。

　　去年此時，景王凱旋而歸，全城百姓歡呼相迎，而今依舊是百姓相迎，只是沒有了歡呼，甚至連一絲低語也未曾聽到，街上沉寂得可怕。

　　眾人靜默地注視著傅明訣，眼神或得意或痛恨，但更多的卻是冷漠。

　　曾經(jīng)為大兗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景王，今朝成了謀逆的反賊，事情來得太突然，卻又在意料之中。

　　街邊的茶樓里，蔡琦負手立在窗前，望著囚車穿過人群，嘴角勾起一抹嘲弄：“往日我卑躬屈膝向他跪，今日他困于牢籠，寸步難行，還真是風水輪流轉(zhuǎn)啊......”

　　他低低笑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景王好歹為大兗立過不少戰(zhàn)功，他如今歸來，怎能這般安靜？去，讓他們好好迎接迎接。”

　　手下得了令，即刻出了茶樓。

　　囚車從人群中駛過，衛(wèi)岫騎著馬走在隊伍前方，他感受到周圍百姓投來的目光，不由得回頭看了眼安然坐在囚車里的傅明訣。

　　圣旨只說將景王帶回京城，若他不從，再將他關(guān)進去押回來，而且上面也未說要帶著他游街。

　　衛(wèi)岫覺得傅明訣奇怪，明明能坐著馬車低調(diào)回來，誰想快到京城時，他非要坐著囚車進城，還把動靜搞得這么大，這不是坐實了自己的罪名嗎？

　　顧柏言騎馬走在衛(wèi)岫身旁，道：“衛(wèi)將軍不必擔心，很快就要到大理寺了?！?p>　　他冷嗤一聲：“若不是他非要鬧這么一出，我們早該到了?！?p>　　“話是這么說沒錯，”顧柏言呵呵一笑，“但王爺從未坐過囚車，他想嘗試一下也在情理之中?！?p>　　衛(wèi)岫無語，旁人對此都是避之不及，唯有傅明訣上趕著進去。

　　隊伍快要行過長街時，人群中突然爆發(fā)出一聲哀嚎：“景王殿下一定冤枉的！他怎么可能謀反？他擊退韃靼，收復南疆，這些年為大兗立過多少功？他不可能謀反！”

　　一人而動，其他人紛紛加入進來，皆是高呼：“景王絕不會反，請陛下明察！”

　　這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喊響徹云霄，帶著為忠士蒙受不白之冤的憤怒，努力嘶喊著，似要告訴坐在明堂里的天子：他冤枉了一個忠臣。

　　傅明訣聽著這些話，眸色極冷，對季書禹說：“去把帶頭的人抓住，別讓他跑了?！?p>　　“是！”季書禹拉著韁繩策馬快速往那邊趕去。

　　最初喊話的那人見季書禹朝自己沖來，連忙轉(zhuǎn)身鉆進了人群。

　　周圍百姓擁堵在一起，隊伍困在人群中，動彈不得。禁衛(wèi)軍不敢對百姓對手，只能厲聲怒喝著讓他們退后，可有些不怕死的人拼命地往前撲，喊得嘶聲力竭，兩眼緋紅。

　　“還不快讓他們安靜下來！”衛(wèi)岫暗罵一句娘，策馬回身，走到傅明訣身邊，“你早料到會這樣？”

　　傅明訣理了理衣袍，淡聲道：“你有空來問我，還不如想想辦法，該如何讓他們安靜下來?！?p>　　“你......罷了！”衛(wèi)岫冷哼一聲，拔刀沖到隊伍前，“此案自會查清，再有阻攔者，斬！”

　　百姓們相互推擠著，壓根聽不見他的話，仿佛失去理智般，不要命似的沖上前。

　　蔡琦看著這熱鬧的一幕，冷笑道：“如此才算真正的迎接，若是再見點血就更好了......”

　　話音剛落，底下人群中突然爆出一聲慘叫，鮮艷滾燙的血在滿目灰色中顯得格外刺眼。

　　有人撞到禁衛(wèi)軍的刀上，死了。

　　那灘斷了氣的血肉宛如平地一聲驚雷，讓本就沸騰的人群瞬間炸開：“殺人了！殺人了！朝廷殺人了——”

　　慌亂的百姓四處逃竄，尖銳的叫聲震耳欲聾，似要將這天地顛倒。

　　衛(wèi)岫回頭看向那倒在血泊中的人，雙眸一點點變得猩紅，手背青筋暴起，心里的火不可遏制地涌上來。

　　顧柏言及時攔住他：“衛(wèi)將軍，事已至此，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將此事稟明陛下吧！”

　　今日這一出，明顯是有人在暗中搗鬼，挑動百姓鬧事，以此離間君臣之心，不得不說背后之人用意歹毒。

　　陛下暫未廢除景王，如今鬧成這般，明日的三司會審只怕會更加艱難......

　　當街慘死的那人為這場鬧劇畫下了句號，傅明訣被押回大理寺后，衛(wèi)岫和顧柏言沒有片刻停歇，當即進宮面圣。

　　百姓散開后，街上恢復平靜，全城禁嚴，方才那些鬧事的人卻像是蒸發(fā)了一般，搜遍了全城也沒找到人。

　　凌清晏目睹了全程，氣得拍桌：“功高震主，民心所向，他們這是想逼陛下殺了王爺！可惡，簡直太可惡了！”

　　沈序淮目光落在窗外，道：“貪一時之快，毀了這盤好棋，實在愚蠢。”

　　凌清晏一愣：“你什么意思？”

　　“三司會審后，傅明訣便會被定罪，就眼下掌握的證據(jù)而言，想要翻案很難，不管陛下是否會處死他，他想要回到從前，幾乎是不可能的。他特意坐著囚車回京，正是為了讓那些人放松警惕，如他所料，果然有人跳出來了，如此一來，原本的死局也有了一線生機。”

　　沈序淮收回目光，唇畔帶起一抹淺笑：“雖然我看他不順眼，但不得不承認，他很聰明?！?p>　　凌清晏像見鬼了似的看著他：“你還會夸人呢？”

　　“難道我沒夸過你嗎？”

　　“有有有，”凌清晏不想糾結(jié)這些問題，“那依你看，接下來該如何？”

　　沈序淮思忖著，而后道：“傅明訣現(xiàn)在被關(guān)進了大理寺，圍在景王府外的禁衛(wèi)軍還未撤走，我認為，你應(yīng)該想辦法把瑤兒接出來，不然以她的性子可能會翻墻闖進大理寺?！?p>　　凌清晏覺得也是這么回事，可細想過后，又有猶豫：“可沒有陛下旨意，禁衛(wèi)軍怎會放人？”

　　“所以啊，”他攏著廣袖起身，“我才讓你想辦法?！?p>　　凌清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