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表白（傅云綽篇）

　　謝淵亭在公主府里待了多日，卻遲遲未敢相見。

　　傅云綽在拂衣園里睡著時，他趴在墻頭看著她入夢；傅云綽將他的床搶走后，他便在庭中那棵樹上睡覺。后來，傅云綽進宮，他尋思著練練琴，以便哄她開心，誰想問青放風(fēng)不及時，險些叫他被抓住了。

　　不過最后，還是免不了一頓罵，謝淵亭認命了。

　　等傅云綽教訓(xùn)完，他才笑著湊過去，擦去她眼下的淚水，道：“殿下，你說了這么多，是不是也喜歡我？”

　　傅云綽一愣，望進他盈滿笑意的雙眼，面上忽的一紅，生氣道：“你胡說什么！本宮怎么會——”

　　“我知道的，”謝淵亭打斷了她，眼中笑意愈發(fā)濃厚了，“殿下喜歡的從來都只有我這雙眼睛而已?！?p>　　明明是傷心至極的事，他卻說的如此輕松，傅云綽心里有些沉悶。

　　“此次回來，我只想看看殿下而已，待明日過后，我便會回鹿山了?！?p>　　傅云綽愣住，沒想到他會這么快離開。

　　謝淵亭繼續(xù)說：“這幾日我見殿下心境安寧，想來是已放下了紅塵過往，如今我與殿下約定的時間已過，也時候該走了?！?p>　　他自顧自說著道別的話，絲毫沒有注意到傅云綽眼中隱隱閃動的怒氣。

　　“我沒有告訴殿下我的身份，也是怕殿下為難。當(dāng)日我不告而別，是我的錯，只是未曾想我的死也會讓殿下傷心，”他看向書架上那些經(jīng)書，勾唇笑道，“殿下的收留之恩，我銘記在心，但我——”

　　話音未落，手上忽的一重。謝淵亭一時不穩(wěn)，被她拽了下去。

　　“殿下？”

　　他看見傅云綽眼中尚未完全退去的淚水，還有幾近爆發(fā)邊緣的怒火，忽然意識到自己玩笑太過，今天大抵是沒法安然走出這里了。

　　傅云綽聽著他一口一個“殿下”，很不高興！

　　拽著他的衣襟，惡狠狠道：“那日在佛光寺，你躲在暗處看本宮笑話也就罷了，后來你不告而別，明明就在宮中養(yǎng)傷，本宮卻毫不知情！如今回來了又要走，謝淵亭，公主府可不是外頭的客棧，任你想來就來。何況......你當(dāng)初分明說過，若本宮記得你的名字，你便會一直留在公主府。”

　　謝淵亭眉梢微揚，眼里浮上幾分愉悅：“我一直以為在殿下心里，只是將我當(dāng)做故人來思念，卻不想，原來殿下也是想我留下的？”

　　傅云綽不自然地別過頭，沒有回答，可拽著他衣領(lǐng)的手卻不自覺往自己這邊拉近了些。

　　謝淵亭留在公主府五年，又怎會不知道答案？

　　“那日在佛光寺，我沒有立刻與殿下相見，并非有意，而是怕殿下見著我會更失望。我知道殿下心里一直牽掛著那個人，也知道殿下從未放棄過等他回來。留在宮里養(yǎng)傷那段時日，我顧及著姐姐的身體，又想著故人已歸，殿下大概不需要我了，便獨自離開了?！?p>　　“至于，現(xiàn)在為何會回來——我想，大抵是我喜歡上殿下了?！?p>　　他嗓音不疾不徐，如同在說著“今日天氣如何”“待會兒該吃些什么”一般，這樣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表白，聽上去一點誠意也沒有，仿佛只是在闡述著一件極為尋常的事實。

　　傅云綽有一剎那間，甚是覺得是自己聽錯了，愣愣轉(zhuǎn)過頭來，不確定的又問了一遍：“你方才說什么？”

　　謝淵亭難得見她怔愣、迷糊的模樣，唇畔的笑容更深了：“殿下若是沒聽清，我可以再說一遍，但殿下聽完后，能否給我一個答案？”

　　問出這話時，其實他心里也沒底，但還是不甘讓自己帶著遺憾離開。

　　拂衣園里靜悄悄的，好像連風(fēng)也停了，只剩下彼此之間的心跳。見她遲遲未答，謝淵亭眼里的笑意逐漸被酸澀取代，輕輕拉下她的手，道：“既然殿下還未想好，那便——”

　　突如其來的，他感受到一個溫軟的吻落在自己唇邊，還未來得及細想，肩上一重，身體順勢往后倒去，放在書架上的經(jīng)書嘩啦啦散了一地。

　　彼時，春風(fēng)穿堂過，青絲垂下，在他呼吸間流連。風(fēng)停，心卻不止。

　　謝淵亭半撐起身，兩人的距離更近了些，意外撞進她半含幽怨半含欣喜的眼里，心倏然一頓——這樣的眼神，正如當(dāng)年在佛光寺初遇時......

　　傅云綽跨坐在他腰間，本想端正了嚴肅的態(tài)度，可想到他的喜歡，心間便盈滿了溫溫的暖意?；蛟S是身邊人相繼離開，經(jīng)受了漫長的孤獨后，終于叫她看清了自己的心。

　　雖然她不想承認自己是有點在乎謝淵亭這件事，但此時此刻，的確是不想放他離開的。

　　這么想著，她也就這么做了。

　　抬手解下發(fā)帶，束起的烏發(fā)從肩頭散落，明媚春光在她發(fā)梢輕盈地跳躍著。

　　往日傅云綽一人在府中時，如云的青絲總是散著，比起盛裝明艷的她，這樣的她更令人心動。

　　謝淵亭呼吸一滯，看著她將兩人的手熟練地用發(fā)帶綁在一起，而后聽她說：“這次，本宮不會再放你離開了。”

　　“殿下......”他有一絲恍然，分不清這話是對他說的，還是對另一個人說的。

　　最后，傅云綽只用行動證明了：這話是對謝淵亭說的。

　　......

　　問青在院外候了多時，也沒見謝淵亭出來，眼看著太陽就要落山，可拂衣園里卻沒有一點動靜。

　　他正尋思著想進去看看時，曼冬攔住了他，面色略顯不自然道：“公主殿下不會為難謝公子的，你不必擔(dān)心，此處有我看著，你且回去吧。”

　　謝淵亭此時在里面“生死不明”，問青當(dāng)然不會就此離開，道：“曼冬姑娘，長公主不會一氣之下殺了我家公子吧？現(xiàn)在鹿山就剩公子一人了，長公主可不能——”

　　“不會的，”曼冬十分肯定，“謝公子能回來，殿下很是高興，不會對謝公子怎么樣的。”

　　“可公子他已經(jīng)進去了這么久，為何還沒出來？”他暗自嘀咕著，忍不住伸長了脖子朝里張望著。

　　從門縫里望去，正好看見凌亂的經(jīng)書上垂下一只瑩白玉足，淺吟低沉的聲音揉散在風(fēng)里。庭前修竹影動，輕輕柔柔地搖曳著，叫人不敢多看一眼。

　　問青羞紅了臉，連忙轉(zhuǎn)過身去，心里卻是在想：老爺夫人在天之靈，若是知道公子委身于長公主，想來應(yīng)該不會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