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周圍人看安眉依的眼神,如同看個傻子,也如同看死人。
得罪喬連決不說,還敢大言不慚讓他下跪磕三響頭,并叫她姑奶奶,這女人要么是活膩了,要么就是腦子有坑。
與女人四目相對間,喬連決的臉色愈發(fā)難看。
“王二,既然她敬酒不吃想吃罰酒,就別怪本少爺不憐香惜玉了?!?p> 王二得令立刻招呼車夫一起上,還不忘用袖子捂住口鼻。
安眉依眼神倏地一冷,靈活躲過兩人的同時,迅捷閃到喬連決身后。
“我倒要看看,喬大少爺這杯罰酒到底敢不敢倒?”
待喬連決反應過來,腹部已經(jīng)被兩根手指重重戳住,隱隱作痛。
更讓喬連決不敢輕舉妄動的,是來得又快又急的尿意,讓他不得不夾緊雙腿,別扭極了。
“死村姑,你是不是真的想死……”王二見自家少爺被個女人挾持,忍不住怒呵。
喬眉依抿了抿嘴,無聲加了分力道。
喬連決立刻對王二道:“閉嘴?!?p> 周圍人也被這一幕搞懵了。
“趕緊給老子松開,否則……”
喬連決的威脅在一滴暖流竄出的剎那戛然而止。
“否則什么?”安眉依歪頭,笑盈盈看著他憋得通紅的側(cè)臉。
“你到底想怎樣?”他看著這張白凈漂亮的臉蛋,眼中燃起怒火。
喬連決自詡朝陽小霸王,以為這輩子都只有別人害怕他的份,誰知今日竟然陰溝里翻船,被個女人拿捏得死死的,真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我要你答應我三個條件?!卑裁家朗种杆闪它c力道。
喬連決想掙脫,不料她的手指更快一步,下面又滴出幾滴尿液。
“你說!”喬連決這下真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第一,歇業(yè)整頓永安堂,別再禍害老百姓;第二,讓他為上次巷子里的事向我道歉;第三,你的人害濟世堂的大夫和梅先生受傷,要么派人登門道歉,要么賠償兩人各五十兩醫(yī)藥費和誤工費。”
她每提一個條件,喬連決的臉就更黑一分,周遭的倒吸冷氣聲就高一分。
“這個女人是瘋了嗎?”吃瓜群眾已經(jīng)不覺得她是傻子了。
指定是瘋了,不然怎么敢挾持臭名昭著的喬連決,逼喬連決道歉賠償?
要知道這不單是侮辱喬連決,更是不把整個喬家放在眼里。
等著瞧吧,今兒這事要能善了才怪。
“你再不放開我們少爺,你信不信,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王二不知少爺哪兒難受,竟是站著一動不敢動,看得他直上火。
安眉依挑了挑眉,聲音已逐漸失去了耐性,“我說喬少爺,到底想好沒有,我還想早點賣了草藥回家給孩子做午飯呢?!?p>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喬連決早已把她殺死千百遍。
兩個選擇對他來說都是天大的恥辱,以后在朝陽鎮(zhèn)都別想抬頭挺胸了,注定被人嘲笑一輩子。
可是比起當眾尿褲子,他還是覺得一時的低頭比較能接受一點。
“好,我答應。”喬連決的每一個字都似從齒縫里擠出。
“大家伙都聽見了吧,喬少爺答應我提的三個條件了,我姑且相信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不會做食言而肥的事?!卑裁家勒f完才慢條斯理的松開手指。
可就在松開手指的瞬間,喬連決轉(zhuǎn)身就掐住她的脖頸。
“你知不知道,你是第一個敢威脅本少爺?shù)娜?,我相信,也是最后一個?!彼麗汉莺莸氐芍?,手指用力縮緊。
“你……卑鄙!”安眉依艱難地擠出三個字。
她猜到姓喬的不會兌現(xiàn),可沒想到他竟然一點臉面都不顧,轉(zhuǎn)眼就報復起來。
既然如此,就別怪她不客氣。
安眉依從袖子里取出銀針,快準狠地扎進剛剛的按過的水道穴。
痛并著尿意襲來,喬連決臉色劇變,抽手轉(zhuǎn)身,以一種夾著腿的爬行姿勢鉆進馬車。
“走,走,快走。”他催命似的大喊。
除了安眉依,大家都沒弄明白,喬連決是中了什么邪,看著跟失魂兒似的。
王二不敢耽擱,只愣了一下就趕緊跳上馬車,趕車離開。
話說從這兒走到濟世堂也就半盞茶的功夫,安眉依到的時候明哲都已聽說了此事。
“聽說你讓喬連決吃癟,狼狽逃離了?”明哲的大眼睛里滿是不可思議。
“果然古話誠不欺我,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卑裁家罒o奈笑笑,將背簍放下,“這一場耽誤了一天,沒采到多少,你看看成色還行不?”
“師公?!泵髡艹T口叫道。
安眉依回頭,看到一身白衣的梅長卿,整個人看上去如同天山雪蓮般干凈出塵,清新淡雅。
唯一有礙觀瞻的就是受傷的手。
“梅先生,對不起,是我害您平白無故遭的這罪?!卑裁家勒Z氣誠懇,內(nèi)心充滿了歉意。
梅長卿搖了搖頭,嘴角揚起一抹淡笑,“不怪你。”
他走過去看了眼今天的藥材,想起這幾日明哲總在耳邊念叨那日她救人的事,便忍不住問了幾句。
安眉依把病因和救治原理大致說了遍。
梅長卿不由得很是欣賞她不驕不躁、不卑不亢的性格,便再問起她兒子的身體狀況。
安眉依如實道:“一直在喝藥調(diào)理,只是效果微乎其微。”
梅長卿又問起藥粉的進展,以及施針的事。
安眉依就趁機提出,可不可以借濟世堂的地方炮制藥粉,因為家里實在沒條件,而且在這里制藥粉有問題還能向他請教。
梅長卿還在考慮,一旁的明哲忍不住幫腔道:“師公,您不是說很欣賞她的醫(yī)術(shù),不如就幫她這個小忙如何?”
明哲把梅長卿的心思當面揭露,梅長卿只是象征性斜他一眼,倒也并未生氣。
在安眉依渴望的眼神注視下,梅長卿短暫的思慮后便欣然答應下來。
其實他也有私心,他從小便立志做一位揚名天下的好大夫,對他而言,任何一種對病人有幫助的法子,都值得他去探索。
“謝謝梅先生?!卑裁家腊l(fā)自內(nèi)心的感謝他們,“明哲小哥,也謝謝你。”
說定此事后梅長卿主動提出,讓她以后只管多采藥材,濟世堂全部照單全收。
第34章
“其實我想挑戰(zhàn)更有難度的藥,比如蜈蚣毒蛇之類的,畢竟難度大的貴一些,我需要錢。”安眉依毫不避諱地說出想法。
對她的坦然和努力梅長卿表示欣賞,雖然不免有些許懷疑,但話說得很是隱晦,“安全才是長久之計?!?p> 安眉依看破不說破,正想說點其他的,從門外進來一四十左右的莊稼漢。
他卷著褲腳,一雙赤腳上全是泥,看樣子是病發(fā)得急,直接從田里來的。
明哲第一個迎上去,“您是買藥還是看診?藥材都有,要是看診就得去別家了?!?p> “我是聽說濟世堂有免費義診大夫才來的,要是沒有就算了?!?p> 疼得一滿門汗的男人捂著肚子,滿臉失望地轉(zhuǎn)身離開。
看得出來,他并非不想治,實在是手里沒錢,無可奈何。
梅長卿薄唇張了張,想叫住他,可一看自己的手根本無法把脈,便只好作罷。
安眉依看在眼底,自告奮勇道:“這位大哥請留步,我?guī)煾凳植环奖?,我倒是可以代勞,就是不知道你是否信得過?”
“師傅?”
在場三人皆是一臉驚訝。
尤其梅長卿,眉頭緊擰地看著她。
“師傅,權(quán)宜之計,我您不會怪我罪我吧?”安眉依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梅長卿就懂了,她若不說是他徒弟,別人恐難信她。
明哲想說什么,最后卻什么都沒說,還把那天安眉依救活一個假死病人的事說了翻。
原本雙目黯然的男子眼前一亮,“我知道,我聽說過這事,只是沒想到……”
男子腹痛如絞說不下去。
安眉依趕緊上前扶他去診臺前坐下,然后便安靜把脈。
“我沒錢的。”男子痛苦的臉上多了一絲訕訕。
“義診,不要錢?!卑裁家赖?。
“可是,女子行醫(yī)聞所未聞。”聽聞是一回事,親身試驗又是一回事,男子不免顧慮道。
面對質(zhì)疑,安眉依面色不改,肅嚴端正,看上卻頗有幾分醫(yī)者的沉穩(wěn)氣度。
“反正您也沒錢去別家,若是我說錯了你也不損失什么,你說是吧?”
男子一聽是這么個理,便任由她把脈。
梅長卿安靜站在一旁,看著這個與眾不同的女人,若有所思。
見識過安眉依本事的明哲一半信任一半忐忑,見師公都默許了,便安靜等結(jié)果。
安眉依探清脈象后道:“是不是每隔一小會兒就感覺腸子被人使勁絞著一樣疼,每次只痛四五個呼吸的時間?”
男子不可思議地點頭,“沒錯,你怎么知道?”
“我是大夫,望聞問切是最起碼要會的基本功。”安眉依從七歲開始學把脈,八歲開始背病歷,這種屬于吃壞肚子的急性腸胃炎不過小兒科罷了。
絞痛再次襲來,男子坐不住,難以忍受地蹲在地上。
“快給他開個藥方?!泵髡艿哪c子仿佛也跟著痛起來,急道。
“我身上就這點,您看著隨便給點藥就行?!蹦凶右а缽难澭锩鏊奈鍌€銅板。
安眉依自己過得不富裕,卻也看不得別人的心酸,轉(zhuǎn)頭對明哲道:“有可以躺的地方嗎?我給他扎針,可以快速止痛?!?p> 明哲看向梅長卿,得到默許后便趕緊把人扶到后面的木板上躺下。
“把他上衣脫了?!卑裁家赖?。
明哲瞪大眼睛,“男女授受不親,這……”
“大夫面前無性別?!卑裁家滥贸鲢y針,用火折子給消了消毒。
男子除了不好意思在女人面前袒露上身,還擔心錢不夠,別扭地抓住衣角不肯脫。
“上午免費的,過了中午可就要收錢了?!卑裁家赖?。
男子一聽不要錢立刻開始解衣服,而且痛起來太要命,什么男女有別通通顧不得了。
安眉依的手指在男子腹部上找穴位,從而穩(wěn)準地扎針,從她的臉上,除了鎮(zhèn)定自若和自信,再無其他情緒。
梅長卿在心中贊許,醫(yī)者當如是。
取了銀針,男子好一會兒都沒再絞痛,解脫的同時很是高興,“我以前也得過這急病,足足吃了三副藥才好,痛得我死去活來,你這一針下去我沒就事了,這也太厲害了?!?p> “多謝……”男子不知如何稱呼安眉依才恰當,畢竟沒有女子當大夫的,便把目光轉(zhuǎn)向一看就是高人的梅長卿,“謝謝大夫,您的徒弟都這么厲害,您的醫(yī)術(shù)豈非更加高明,朝陽鎮(zhèn)有您是大家的福氣。”
梅長卿搖了搖頭,否認道:“我并非他師傅,并且她的醫(yī)術(shù)……”
不待梅長卿自謙的話說完,安眉依打斷道:“師傅,您就是厲害,何必妄自菲薄。”
當著病人的面,梅長卿沒再說道。
明哲送了男子兩副草藥,把人送走后第一件事便是跟安眉依理論。
“我叫他師公,你卻叫他師傅,擺明了比我高一輩,你這不是存心占我便宜嗎?”
“我本來就比你大,再說了,輩份在我這兒沒那么重要,只要相處融洽,大家都是朋友,沒有高低之分?!卑裁家佬v如花。
明哲嘉著腮幫子,把目光投向梅長卿,“師公,您給評評您?!?p> 梅長卿沒有理會明哲,看著安眉依嚴肅道:“我雖然好說話,卻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利用的。”
言下之意是,你想當醫(yī)者,別拿我當墊腳石。
安眉依收起笑容,恭恭敬敬朝他鞠一躬,“抱歉,我剛剛確實利用了您的身份,但這也是無奈之舉,還請您海涵?!?p> 大夏朝因沒有女子行醫(yī),故而大家都覺得女子行醫(yī)是件十分荒唐的事,更不會輕易相信。
但如果她頭上有一個有名望的師傅加持,她的行醫(yī)之路便能踏出關(guān)鍵的第一步。
梅長卿見她如此坦然承認,誠懇道歉,心頭的不快便自發(fā)消散不少,語氣不再那么生硬,“濟世堂不是我開的,你想留下來還得問過掌柜?!?p> 安眉依一聽有戲,眼睛亮得跟星辰似的,笑眼彎彎地朝他又鞠一躬,“多謝師傅?!?p> 她一口一個師傅叫得順口,梅長卿卻是深感別扭,眼神躲閃。
換了誰突然多出一個徒弟,還是個硬賴上的女徒弟,恐怕都有些不適應。
明哲見輩份已成定局,氣不過打擊道:“你別高興得太早,掌柜的不一定收你當大夫?!?p> “先給你打下手也行?!卑裁家赖?。
只要能進濟世堂,就算是入這行了。
要想讓大夏朝的子民接受女子行醫(yī),她還有一條很漫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