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p> 一聲雷鳴之后,江城下起了暴雨。
雨勢如傾盆,很快便讓城市街道積起了水。
江城復(fù)雜的地形,本就不利于排水疏導(dǎo),加上雨勢太大,雨水沖刷出的泥沙和異物,堵塞了排水溝,一些路段開始形成小股河流。
路上來不及躲雨的人們,在瓢潑的大雨中踩著水,急切的奔跑著。
有人已然全身濕透,卻依舊奮力的向前奔跑,執(zhí)拗的想要回家。
家,是永遠(yuǎn)的避風(fēng)港。
“本臺消息,本輪強降雨將持續(xù)到后天,氣象局提醒市民做好防護……”
電視上播放著新聞,周然卻在沙發(fā)上呼呼大睡。
臥室里,林姑娘正抱著腿坐在窗臺上,看著窗外的雷雨發(fā)呆。
轟隆?。?p> 又是一聲驚雷,打在窗邊,把窗臺上的林姑娘嚇了一跳。
“周然!”
林姑娘大叫了一聲。
“鬼叫什么?”
周然被吵醒,臭著臉嘟囔了一句,接著發(fā)現(xiàn)電視開著,又皺眉道:“誰教你開電視的?”
林姑娘此刻正安靜的坐在沙發(fā)邊上,吃著一牙西瓜,含糊不清的說:“這又不難,還需要教嗎?”
實際上她是在無意中坐到了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她一開始覺得特別有趣,盯著電視看了大半天,后來內(nèi)容漸漸不那么有趣了,但她又不知道怎么關(guān)電視,于是就自顧自的跑到臥室窗臺上發(fā)呆。
“你餓不餓??!周然!”
林姑娘貌似隨意的問著,卻沒聽到任何回應(yīng),轉(zhuǎn)頭一看,發(fā)現(xiàn)周然正盯著電視,目光專注。
于是,她也轉(zhuǎn)頭朝電視望去。
“本臺消息,前日參與南區(qū)山火撲救而犧牲的四名消防官兵,已經(jīng)正式被批準(zhǔn)為烈士,追記一等功,追悼儀式將于明日舉行……“
周然目光死死的看著這則新聞播放完,才輕嘆了一口氣,然后從沙發(fā)上坐起身來。
“想吃什么,我給你做!”
周然雙手捧著臉,似乎是想讓自己更清醒一些。
林姑娘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語氣柔軟的說道:“世事無常,有些事,即便是你也是沒有辦法的?!?p> 周然沉默片刻,忽然抬頭振作了一下精神,扭了扭脖子道:“吃什么,你還沒說!”
林姑娘這才笑著說道:“你做什么我都愛吃!”
周然點點頭,起身走到廚房,拉開冰箱準(zhǔn)備做飯。
……
黃昏時,大雨漸歇。
周然一邊收拾著殘羹剩肴,一邊看著旁邊吃瓜的林姑娘,說道:“你不是說我做什么都愛吃嗎?怎么就吃這么點?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喂貓呢?”
林姑娘吞下口中的汁水四溢的西瓜,說道:“我吃了挺多的啊!”
“是吃了挺多瓜的!”
周然呵了一聲,轉(zhuǎn)頭道:“這飯基本都是我吃的,你就吃了幾根菜葉?!?p> “我不愛吃肉嘛!”
林姑娘說著,捧著瓜吃得特別香甜。
“不過說實話,這瓜真甜,以前我都沒吃過這么甜的瓜!”
對于現(xiàn)在的西瓜,林姑娘說不出的喜愛。
“世道好,瓜就特別甜!”
周然說著,轉(zhuǎn)頭看了看窗外,又道:“我要去店里了,你就在家里好好呆著??!”
說完,便去換衣服,準(zhǔn)備出門。
“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林姑娘有些撒嬌般的說著:“還能幫你干干活兒呢!”
“得了吧你!”
周然翻了個白眼,說道:“你這身驕肉貴的千金大小姐還能干活?”
“周然,你瞧不起人!”
林姑娘生氣的說道,繼而又臉色一變,開始抽泣道:“我就知道你瞧我礙眼,先前說得那般好話,如今卻來揶揄我,嗚嗚嗚!“
周然懶得理她,換上衣服就出了門。
房門一關(guān)上,林姑娘就止住了啼哭,坐在沙發(fā)上,認(rèn)真的看起了電視。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
晚上八點,周然的小面館開張營業(yè)。
暴雨后的城市,異常清新,空氣中帶著濕潤的氣味。
街邊已經(jīng)開始有市政人員在清理積水。
現(xiàn)代的城市,效率永遠(yuǎn)的是人們在意的東西。
周然泡了一壺茶,坐在店門前,看著忙碌的人們,思緒飄散。
城市如此鮮活。
“小周老板,今天也照常開門了??!”
馬路邊走過來一個笑容滿面的中年男子,他些微有些禿頂,身材圓潤,卻是在旁邊擺夜市燒烤攤的邱老板。
邱老板名叫邱廣義,是從東北過來重慶做生意的外地人,老家是遼沈旁邊一個叫錦城的地方,那個地方的燒烤特別有名。
邱廣義年輕的時候在燒烤店里學(xué)了技術(shù),很快開了自己的燒烤店,生意也還行,但是東北生意難做,在錦城做燒烤更難。所以五年前,他決定到外地開店,最終選擇了西南的江城。
江城雖然美食眾多,但錦城的燒烤獨樹一幟,很快也吸引了不少本地顧客。
于是,邱廣義這燒烤店也就存活了下來,并且生意興隆。
每天晚上,邱廣義的燒烤店都是人滿為患,忙得不可開交,但是他的心情確實極好,因為按照這樣發(fā)展下去,不出兩年,他就能將店面擴大,將錦城燒烤在江城做大做強。
然而天有不測風(fēng)云。
三年前,邱廣義老婆被查出肺癌,為了給她治病,邱光義四處求醫(yī),幾乎花光了積蓄。
后來病情雖然得到了控制,但是昂貴的醫(yī)藥費還是拖垮了這個家庭。
無奈之下,邱廣義只能尋找地方再開燒烤店,打算以拼命干活來換取老婆的醫(yī)療費用。
然而此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沒錢租下哪怕再便宜的店面,只能尋找地方擺燒烤攤,做一天算一天了。
最終,邱廣義找到了周然旁邊這個地方,開始擺起了燒烤攤。
大概是因為手藝好,又或者真的天無絕人之路之路,重新擺上燒烤攤的邱廣義,生意依然非常不錯,不過一年多的時間,不僅負(fù)擔(dān)了老婆治病的錢,還存下些本錢,距離他重新開店的夢想,也在一步步靠近。
對此,后來成為朋友的周然曾經(jīng)稱贊過邱廣義有眼光,會選地方。
邱廣義倒也沒當(dāng)真,只說是運氣,還開玩笑說周然是在夸自己,畢竟他面館也開在這里嘛。
周然當(dāng)時也是笑著回應(yīng),說“確實是專門看過,這里是一塊風(fēng)水寶地”之類的話。
對此,邱廣義則全當(dāng)玩笑了。
“邱老板今天不出攤?”
周然看著邱廣義滿面紅光,笑著問道。
“哪兒能呢!”
邱廣義指了指旁邊已經(jīng)在搭雨棚的老婆,說道:“你也知道的,這賺一天算一天唄?”
周然看著不遠(yuǎn)處忙碌的中年女人,對邱廣義道:“你們夫妻這么拼,后半輩子是有福的。”
邱廣義憨直的笑了笑,然后又看著周然道:“小周老板,其實我也蠻佩服你的!”
周然便笑著問:“這如何說起?”
邱廣義嘆了口氣,說道:“當(dāng)初我在你這個年紀(jì)在老家開店,那是手忙腳亂,每日里憂心忡忡,擔(dān)心店面位置不好,擔(dān)心同行競爭,擔(dān)心生意不好,后來生意沒問題了,又開始擔(dān)心原材料供應(yīng),擔(dān)心生意沒辦法長久?!?p> 說完,喝了一口周然遞給他的茶,繼續(xù)道:“我后來之所以會來了江城,其實也是因為我那時候女兒剛出生,我怕錦城的競爭太激烈,才會想要去外面闖一闖?!?p> 說到這里,邱廣義放下茶杯,看著周然道:“說起來是出去闖蕩,好像很威風(fēng)的樣子,其實我心里知道,我就是擔(dān)心,就是害怕,就是膽小,我怕給不了老婆和女兒一個安定的生活,怕他們受苦,怕他們被人瞧不起?!?p> 周然靜靜的聽著邱廣義的話,只是給他杯添茶,沒有說話。
“可是小周老板,你這么年輕,便可以把這間店打理的井井有條,每日生意好或是不好,你都?xì)舛ㄉ耖e,絲毫沒有擔(dān)心?!?p> 邱廣義難得和周然聊到這些,當(dāng)下也有些不吐不快,繼續(xù)說道:“老實說,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家里有靠山,出來做生意玩的,可我這看下來,又發(fā)現(xiàn)不像,哪個有錢人家的孩子,能對這些事情那么熟練,干起活兒來那么順手?”
說到這里,邱廣義將杯中茶一飲而盡,嘆道:“我自己就是做餐飲的,我能不知道嗎?我心里就不愿意女兒以后做這行,這一行太苦了,我希望她能好好念書,考個好學(xué)校,將來找份輕松一點的工作?!?p> 周然聽到這里,不由點了點頭。
這全天下的父母,大抵都是如此心態(tài)吧!
“所以我才說,我佩服小周老板你!“
邱廣義又主動倒了一杯茶,看著周然道:“我老邱讀書少,沒什么文化,但這么多年見過不少人,眼力還是有的。小周老板不是普通人?。硪欢ㄊ悄苡幸环笞鳛榈?!”
“呵,邱老板太客氣了,我就開間小面館,哪有你說得那么厲害!”
周然笑著擺了擺手,接著又正色道:”邱老板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你們夫妻經(jīng)歷那么多事都走過來了,將來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邱廣義聞言,點了點頭,然后又笑著對周然道:“好了,我也該過去幫我老婆了!”說完,他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已經(jīng)開始生火的妻子,轉(zhuǎn)頭對周然道:“今天我話有點多了,小周老板可別見怪?!?p> “哪兒的話!”
周然擺了擺手,說道:“邱老板當(dāng)我是朋友,朋友間說話不就是這樣嗎?”
邱廣義笑著點頭,接著又道:“那我去忙了!回見!”
說完,便小跑著回去了。
周然看著不遠(yuǎn)處那個一邊笑著安慰因為一個人干活有些生氣的老婆,一邊熟練燒炭點火的中年男人,臉上泛起了笑容。
忙碌的生活每天都在繼續(xù)。
這樣的雨后夜晚,無論是交淺言深,還是暢所欲言,都是難得的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