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兄

　　吃過飯，我就把見到皇后與皇上的事說了一遍。父親聽著聽著臉色一會晴一會陰一時笑，聽到那幾個大字“山河無恙”時，不禁說了聲“好”。

　　母親奇怪，問道：“大字你又沒看見，說什么好不好的？”

　　父親笑笑，道：“這幾個字太對應(yīng)現(xiàn)在皇上的心情了。所以說好。錦兒，你為什么在皇上面前不說在父親書房看到過什么書？”

　　我想了想道：“因?yàn)楦赣H書房的書樣子太多，我不知道哪本好哪本又不好，如果皇上不喜歡的書，他知道咱們家有，會不會怪罪父親？又想起“女子無才便是德”，所以干脆說不記得了，”

　　父親連連點(diǎn)頭，道：“錦兒越發(fā)精明了。呵呵。你大哥這幾天就要班師回朝，你們都聽著，無論皇上多少封賞，多大的恩德，我們更要行事低調(diào)，不敢逞強(qiáng)好勝。出了事我打你們一頓事小，連累了滿門后悔就來不及了。聽到了嗎？”

　　父親越說越嚴(yán)厲，大家點(diǎn)頭說“是”。父親又道：“皇上說那副大字誰寫的了嗎？”我搖頭，道：“沒說，說是書院的學(xué)生?！蔽也恢罏槭裁催@樣說，只是沒說真話。

　　父親那里點(diǎn)頭道：“這個后生怕是前途無量啊?！蔽倚睦餁g喜，不敢表露出來。

　　吃過中飯，大家各自回房休息。我剛躺到床上，母親又上樓來，仔細(xì)問我宮中之事，我也一一仔細(xì)回答。

　　忽然母親嘆了口氣，道：“樹大招風(fēng)，難保有人覬覦，你大哥回來后誰知道皇上怎么封賞呢？”

　　我勸道：“母親不用擔(dān)心，大哥的功勞可是自己血汗掙來的，皇上封賞也是應(yīng)該啊。母親不要太多顧慮。這要是別人家，早就出去親親家顯擺一番了?！?p>　　母親拍拍我的肩膀嘆道：“我和你父親一樣的想法，越是烈火烹油的體面，越是要居安思危。事事都要越發(fā)謹(jǐn)慎。還是你好??！小孩子們，什么也不用愁。”

　　母親走后，我也越來越覺得父親的話有道理了。

　　下午，我剛睡醒午覺。忽然二哥屋里丫頭櫻桃上樓來，道：“姑娘，二爺說讓小姐去我們那，馬上就去?！?p>　　我笑道：“是不是給我做了好吃的？你告訴他，我這就過去?！?p>　　看她下樓去了。我換了件紫色馬面裙，披了一件淺粉色柔柔軟軟的長衫。一路搖搖的從長廊上踱步過來。到了二嫂院子的東角門。

　　就看見二哥在門口，我笑道：“二嫂做了什么好吃的，這么早就熟了？”

　　二哥拉著我的袖子，道：“我在這等你半天了，快跟我進(jìn)屋?！?p>　　他的樣子有點(diǎn)神秘。被他拉著下了長亭，轉(zhuǎn)過白墻就是靜亭。剛轉(zhuǎn)過來，就感覺有個人從靜亭上奔過來。一把拉住我的手。

　　我這才看到，是表哥鄭子佩。我的心狂亂的跳著，被他拉著的手也在顫抖?？粗┌椎拿嫒荩缧堑捻?。離得他這么近，我都聽到了他的呼吸聲。

　　他長長的睫毛有點(diǎn)潮濕，高聳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有點(diǎn)顫抖。

　　我已經(jīng)愣住。子佩顫聲道：“錦兒，嚇?biāo)牢伊恕Ｎ乙詾?，你會被留著宮里了?！?p>　　竟然輕輕拉我入懷，擁著我輕輕啜泣。他的懷抱，溫暖如這三月的風(fēng)，直直的吹入我的心房，暖暖的疼痛起來。

　　我道：“表哥，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不要擔(dān)心，沒事了?！?p>　　他松開我，再三打量，道：“我今天被叫到御前，皇上把那副大字給我看了。還夸你夸了半天。我一看字，就知道是你寫的。錦兒，我的魂都嚇沒了?！?p>　　說著又擁住我。我笑笑，道：“皇上確實(shí)很贊賞我，別的也就沒什么了?！?p>　　我悄悄抬頭看他。他的臉上有淚水。表哥，是為我流淚了嗎？

　　這時，二哥故意咳嗽一聲，道：“表弟，咱們坐下說吧。”

　　他急忙松開我，臉一紅，拉著我上了靜亭。又迫不及待的問了寫大字的事。我都一一跟他們說了。

　　但是子佩依然沒有舒展開眉頭。滿臉的不放心。我忽然想起了艷珍，不對，是辰貴妃。

　　我看著子佩，道：“表哥，我見到艷珍姐了?！蔽揖湍菢涌粗蚁胫?，他的表情，他還在乎不在乎她。

　　但是，他并沒有展開眉頭，依然滿腹心事的道：“錦兒，我不在乎什么辰妃，我在乎的是你。你這么出挑，我怕……”

　　怕什么呢？怕我也被皇上納入宮中嗎？我苦笑道：“表哥，皇上是個很不錯的男人，艷珍姐過得很幸福。整個皇宮除了皇后，她是最好貴的女人。你放心了嗎？”

　　于是。我把那晚上的事大概的說了。道：“艷珍還向我問起你?！?p>　　子佩一邊聽，一邊眉頭寧德更緊。嘆氣道：“有時候，我真的很慶幸她入了宮，我才有機(jī)會和我的錦兒相遇。這種想法，我又覺得自己很殘忍，但是聽你說了她的現(xiàn)狀，我反而釋懷了。原來，老天爺為了讓我們在一起，才安排了這樣的結(jié)果?！?p>　　他又緊皺起眉頭，道：“可是，我們畢竟還沒有婚約，我不能讓你被他搶走，錦兒……”

　　他又緊緊捉住我的手，我笑笑，道：“不要擔(dān)心了，我已經(jīng)出宮了不是嗎？其實(shí)，如果真的從那里出不來了，我一定死在他面前，讓他知道，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愿意進(jìn)宮的?！?p>　　子佩看著我，濕了眼眶，道：“若是那樣，我一定緊跟其后?！彼哪肯鄬?，滿目的柔情。

　　二哥也嘆氣，道：“艷珍當(dāng)初是自己設(shè)計，跟皇上在城外偶遇，又坐上了皇上的車。她是鐵了心要拯救家族的?；噬喜皇莻€見到誰家女孩都納的那種人。艷珍為了家族，能有這樣的結(jié)果也不錯。”

　　子佩又再次問了宮里的事。夕陽懶散的投下樹影。子佩才依依不舍起身告辭。我送到角門口。他忽然回身對我道：“錦兒，保重。表哥回去就求了父母，找媒人過來?！?p>　　我點(diǎn)點(diǎn)頭，看到他眼角的淚水，笑著抬手用帕子為他擦了，道：“表哥，我等你的消息。你也保重?！?p>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來報，大哥已經(jīng)進(jìn)城，皇上命文武百官到午門迎候。

　　這是多么高的禮儀。

　　父親和二哥也早早隨著文武百官出了城。母親命大嫂收拾收拾，道：“你女婿晚上就回來了，趕緊去準(zhǔn)備吧?！贝蠹叶夹ζ饋?。

　　這樣忙忙的，一直到傍晚。侯府上下從大門到內(nèi)門一開到底，闔家大小都站立在大門口，迎接這位沙場歸來的將軍！

　　忽然，有喝道聲傳來，街口出現(xiàn)一匹駿馬，賀俊，賀云生，三十開外，高大魁梧，面色潮紅，劍眉鳳眼，長面短須！這就是我的大哥，多年戍邊，久經(jīng)沙場！

　　大哥下馬，扔了馬韁，父親也隨后下轎！大哥上前一步撲通跪倒，連著三個頭！咚咚山響！大聲道“不孝兒子叩見父親，父親可安好？”！跪伏于地，父親強(qiáng)忍著淚！矮身去扶，卻見兒子全身顫抖，父親不覺老淚縱橫！“我兒，起來，快起來！父母都安好！都安好！”

　　在場之人無不落淚！大哥慢慢起來，父親為他擦淚！父子兩位互相攙扶著來到大門前！此時母親已經(jīng)哭的說不出話來！大哥重又跪倒！母親卻不像父親那樣能忍住，抱著大哥坐地放聲大哭！

　　終于，父親上前拉住兒子。兒子扶起母親！這時我們擱府上下一起跪倒！“迎接大哥凱旋歸來！”

　　大哥扶起眾人，一家人方才一邊擦淚一邊進(jìn)了屋！

　　大哥換了衣服！出來，大嫂二嫂親自做的佳肴，父親從酒窖拿來最好的酒！一家人圍坐一起！父親親自斟酒三杯，道“兒啊，父親為我兒敬酒三杯！這第一杯：為國家而敬，敬英雄！”大哥接過，轉(zhuǎn)手撒在地上，道“此酒敬與我浴血奮戰(zhàn)長眠于地下英雄，我們一起干！”滿面的莊重！父親點(diǎn)點(diǎn)頭道“好！”接著斟上第二杯“第二杯，為我賀家敬我兒，敬我兒光宗耀祖！”大哥接過一飲而盡！父親又斟了第三杯杯！還未說話，滿眼淚光！“這第三杯，為全家敬，敬我兒全身歸來！”說著聲音已哽咽！大哥接過！道“沙場之上，兒每思有父母在堂，一刻也不敢懈??！”說著和淚而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