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阻攔
賀蘭部眾人向北而行,一路上蘇祈月見到了成片的胡楊林,還有一處湖泊,此湖長逾千里,一眼望不到邊際。
瞧著那蔚藍的大湖,鳥飛魚躍,無數(shù)禽獸俯首在湖邊喝水,這般景象十分壯觀,蘇祈月簡直看得目眩神馳,在馬背上拽了拽賀蘭夙的衣角,興奮道:“娘,你快瞧瞧這湖,它可真美!”
賀蘭夙微笑道:“這是滄瀾湖,也是我們的母親湖,它發(fā)源自離此百里之外的滄瀾雪山,養(yǎng)育了草原上千千萬萬的生靈?!?p> 這時,旁邊的賀蘭明朗戳了戳蘇祈月腰間,蘇祈月一陣發(fā)笑,努嘴道:“二舅,你干嘛呢?”
賀蘭明朗滿臉笑意,擠眉弄眼道:“小月,你知道么,咱們賀蘭部的成人禮便是去滄瀾雪山狩獵一只雪狐,當(dāng)年你娘沒成人之前便吵著鬧著要跟我們?nèi)ァ!?p> “我與你大舅、二舅經(jīng)不住她哭鬧撒潑,只好帶著她一起出發(fā),結(jié)果你娘爬到半山腰便累了,死活也不肯走,導(dǎo)致我們幾個全被風(fēng)雪困在山中?!?p> “被她耽誤了行程,我們又冷又餓只能把雪狐烤了吃,不料她一個人就吃了好幾只,吃完仍覺不夠,又把你三舅的雪狐也烤了,最后害得我們幾個都沒能完成儀式?!?p> 賀蘭夙聽完白了他一眼,氣惱道:“二哥,這都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你怎么還記著?”
蘇祈月俯身大笑,問道:“原來娘她這么能吃么?”
賀蘭明朗小心心翼翼伏在蘇祈月耳邊,竊竊私語:“這你算說對了,別看你娘個子小小,她可是咱們賀蘭部出名的大胃……”兩人正在放肆談笑,忽覺賀蘭夙幽怨的目光掃來,蘇祈月當(dāng)即閉上了嘴,而賀蘭明朗則抬頭望天吹起了口哨,仿佛什么也說過。
見二哥老大不小還是這般頑皮模樣,賀蘭夙臉上雖有薄怒,但心里卻十分欣慰,三位哥哥當(dāng)中也只有賀蘭明朗一向調(diào)皮,小時候常常要捉弄自己,如今他好像也沒什么大變化。
一旁賀蘭明以始終不茍言笑,騎馬獨自走在最前頭,他就跟以前一樣,大家在一塊兒玩耍,那他就是始終站在旁邊看著的那個人,他從未忘記自己身份,他的娘是陪嫁個丫鬟。
賀蘭明朗忽然加快了速度,與賀蘭明以并排騎行,兩人沉默半晌,還是賀蘭明朗率先開口:“離開家這些年,你在外過得還好么?”
賀蘭明以想了想,回憶起這十年來的點滴,頭幾年師父藏紅雪帶著他跋山涉水練武游歷,那段時日無比開心,可從她失蹤之后,賀蘭明以也跟失了魂一般,眼下他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有選擇了沉默。
對于他這般模樣,賀蘭明朗習(xí)以為常,自顧自道:“二娘的衣冠冢,我和大哥已經(jīng)做主遷到了白狼山,她永遠都是我們賀蘭部的人?!闭f著拍了拍賀蘭明以的肩膀。
他口中的“二娘”便是賀蘭明以的生母,提及生母之事,饒是賀蘭明以定力深厚,但還是忍不住渾身顫抖了一下。
白狼山,這是賀蘭部族的祖地,人死后都要葬入祖地,否則就不能算是賀蘭部的人。
賀蘭明以的娘并不是草原上的人,而是來自遙遠的漠北十國,年幼的她被馬匪抓獲,幸得賀蘭明朗的娘親“納蘭珍珠”所救,之后便成了她的貼身丫鬟改叫“碧云”,其后隨她陪嫁到了賀蘭部。
有一次,賀蘭德光酒后失態(tài),將她侵犯之后便有了賀蘭明以,本來碧云身份卑微模樣普通,按理說不可能有什么名分,此事還多虧了納蘭珍珠幫忙,她與碧云名義上為主仆,私底下卻情同姐妹,實在不愿碧云受苦就勸說賀蘭德光娶了她。
雖然得了名分,但是碧云在賀蘭部的日子并不好過,賀蘭德光從那次酒后失態(tài)之后,從此便再沒碰過碧云,直到賀蘭明以出生,他才來看過碧云幾次,因而在賀蘭明以記憶中,母親總是郁郁寡歡終日以淚洗面,他那時便對父親賀蘭德光滿懷恨意。
再到后來,漠北十國之一的“黑沙國”入侵賀蘭部,賀蘭德光率眾迎戰(zhàn),部族領(lǐng)地被火箭射中燃起來大火,慌亂中碧云為保護兒子被大火活活燒死,連具完整尸首也沒剩下,最后只能草草做了個衣冠冢。
原本賀蘭德光本欲將她葬入白狼山,可是部族中的老人死活都不答應(yīng),賀蘭德光別無他法只能妥協(xié),他的懦弱與無情,使得賀蘭明以對于他這個父親心灰意冷,也就在那時悄悄萌生了離開的念頭。
之后恰逢遠征大郢,賀蘭明以巧遇藏紅雪,便在那時借機離開了賀蘭部,這一去就是十年,此番若不是為了追查師父的蹤跡,他也不會打算回家,沒想到回來才知賀蘭部居然發(fā)生那么大變故。
從滄瀾湖畔再行數(shù)十里,便可可看見成片的白色氈帳,無邊無際,放眼望去全是白色,那里便是賀蘭部的營地,他們歷代以白色為尊。
胡人部族三大草原分別是“烏克臺”、“雅木臺”和“察善”。
雅木臺臨近東邊大郢,原本來戰(zhàn)事不斷,自從奪了臨州六郡之后便有了屏障,而這里便是察善草場,雖然地大物博,但卻要時時刻刻防備漠北十國的入侵,而烏克臺便是處于二者中間,十分安全,歷來由實力最為雄厚的龍圖部掌控。
眾人浩浩蕩蕩向賀蘭部營地進發(fā),賀蘭明朗遣散手下戰(zhàn)士,這些騎兵平日無事便在族中照顧家眷,若有戰(zhàn)事召之即回,一路上撞見他的人都紛紛前來行禮,并且恭敬地叫了聲:“副首領(lǐng)。”
賀蘭明朗點了點頭示意,正要喚仆從前來接應(yīng),忽聽前方傳來陣陣馬蹄聲,一隊人馬正朝著他們奔來,為首之人是位頭發(fā)花白的老者,此人面色不善,盯著蘇祈月等人發(fā)出一聲冷哼。
賀蘭明郎嬉皮笑臉道:“哈隆叔叔,有何指教?”
這老人名叫“賀蘭哈隆”,乃是族中元老,出于對賀蘭部安??紤],他一向堅決反對賀蘭夙重歸部族,而且此人十分頑固,并不是出于私人恩怨,而是怕有人別有用心借故動手,如今賀蘭部表面實力強勁,可是暗地里已經(jīng)大不如前,被元卜奪了首領(lǐng)“賀蘭明思”的王爵不說,又在邊境損失了大隊人馬,形式已然十分嚴峻。
賀蘭哈隆冷哼一聲,氣鼓鼓道:“別叫我叔叔,老頭可受不起!”
賀蘭明郎道:“怎么會呢?賀蘭部能維持今日局面,那還多虧了哈隆叔叔,小子心里還是無比尊敬您的。”
“你還知道???”賀蘭哈隆說完便下了馬,然后徑直躺在蘇祈月娘倆兒的馬前,一言未發(fā)緊閉雙目,那模樣好似在說今天不把他踩死,那就休想進去。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賀蘭明朗嘆道:“叔叔,你這是干嘛?”
賀蘭哈隆嗤之以鼻,冷笑道:“明朗小子,我老骨頭一把自知也管不住你們年輕人,如今賀蘭部算是隨你們折騰,可是我部族元老,那便時刻要為族人考慮,不能眼睜睜瞧著你將族人帶上絕路!”
賀蘭明朗憤憤不平,他早知今日有不少族人反對,可卻沒料想有人敢于這般公然對抗,根本不把他這個副首領(lǐng)放在眼里,隨即大聲道:“我妹妹她只是一介婦人,難道全族中興亡要壓到一個女人頭上?堂堂賀蘭部數(shù)萬男兒,這未免也太無恥些了吧?”
聽完這話,兩旁眾多戰(zhàn)士都垂下了頭,賀蘭哈隆嘆道:“你話雖說的不錯,但你知不知道,今日之事若是傳到元卜耳中,他借故對我們賀蘭部用兵,副首領(lǐng),你該當(dāng)如何?”
沉默良久,賀蘭明郎冷聲道:“他若是敢來,那便魚死網(wǎng)破?!?p> “哈哈哈哈,好個魚死網(wǎng)破,莽夫!”賀蘭哈隆仰天大笑,老臉上只是寫滿了無奈。
一旁的賀蘭夙見狀,神情十分凄涼,轉(zhuǎn)頭向著賀蘭明朗道:“二哥,你別為難哈隆叔叔了,能再看賀蘭部一眼我便已經(jīng)心滿意足,我還是帶著祈月走吧……”她心里十分清楚元卜此人小肚雞腸,睚眥必報,當(dāng)年他能沒能娶到自己,現(xiàn)在大好機會肯定要來報復(fù),賀蘭哈隆的顧慮并不無道理。
原本元烈膝下有數(shù)位子嗣,其中當(dāng)屬長子“元光”與次子元卜最為出色,遵循長幼有序的原則,賀蘭部一直是支持元光繼位,而且元光為人和善深得賀蘭德光喜愛,他本已取得各部族支持,已然是名正言順的大汗,奈何最終敵不過陰謀詭計。
元烈離世之后,元卜聯(lián)合和碩與那土魯兩部突然發(fā)難,將他哥哥元光殺死登上了汗位。
繼位之后,他便開始對哥哥昔日的支持者進行打壓,首當(dāng)其中就是賀蘭部與眾多小部族,大大小小爆發(fā)數(shù)次規(guī)模不小的摩擦,賀蘭部領(lǐng)地極速銳減,在賀蘭德光去世之后,這就導(dǎo)致情勢雪上加霜,眾多原本依附賀蘭部的小族紛紛投靠了元卜,大有樹倒猢猻散的勢頭。
賀蘭夙也不想讓哥哥們?yōu)殡y,就在她轉(zhuǎn)身之際,賀蘭明朗一把拉住了她,急道:“還要走哪里去?這里就是你們的家,我做不了的主事情還有大哥呢,你別將他給忘了?!闭f著又沖幾名戰(zhàn)士厲聲道:“愣著干嘛?還不快將哈隆族老抬下去!”
見副首領(lǐng)發(fā)令,幾名戰(zhàn)士不敢猶豫,七手八腳想將人往旁邊抬開,這時賀蘭哈隆突然睜眼,惱羞成怒:“誰敢動我?我斷了他們家一月口糧!”賀蘭哈隆掌管族中食物分配,聽他這么一說,幾名戰(zhàn)士瞬間僵住不敢行動了。
賀蘭明朗道:“別聽他的,老子才是賀蘭部的當(dāng)家,將他抬下去,我賞賜你們各自牛羊一頭?!贝搜砸怀?,戰(zhàn)士們喜出望外,蜂擁而上將罵罵咧咧的賀蘭哈隆抬走了。
賀蘭明朗總算松了口氣,正欲走進大營之時,營外忽又傳來震耳欲聾的馬蹄聲,數(shù)千鐵騎舉著那土魯部與和碩部的王旗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