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先苦而后甘者，謂茶
“不急？”
陽信公主眉頭緊皺：“酩兒你是不是傻？”
“本來就打算以此牟利，現(xiàn)在田蚡那邊阿母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你說不急？”
她現(xiàn)在是真的有些想不通他究竟想干什么了。
不過對于自家老娘的疑惑，曹酩倒也不甚意外。
雖然商業(yè)手段大多也是脫胎于政治手段和心理學(xué)，但若是真要說過來，這年頭連政治手段都還沒有形成一個具體的體系……更別說心理學(xué)了，這一學(xué)科在他上一世活著的時候攏共也沒活多少年。
就這樣的情況，讓自家老娘去理解他想玩的這些商業(yè)手段？那不是扯么！
別說自家老娘，就是讓劉徹去看，在沒有具體看見這些手段每一步的運作方式時，也還真未必能有所明悟。
當然，要真是劉徹，說不準他連具體了解這些的興趣都不會有……而且這個概率極大。
那些所謂的政治平衡之類的東西，從劉邦到如今的劉徹，別說用了，就是看他們都懶得看一眼。
終西漢一朝，老劉家的皇帝，都算得上繼承了始皇帝創(chuàng)立下來那種根正苗紅皇帝制度的人。
那是真正掌國權(quán)柄的唯一。
雖然也有勢弱的時候就是了……
“確實不急！”
再度點頭確認了這個意思之后，曹酩才咂著嘴緩緩開口：“阿母，這個問題咱們暫且不提……”
“我換一個問題問你?！?p> “有一件東西，你知道很好也很喜歡，但是那個東西隨處可見的話，你會有多在意那件東西呢？”
陽信公主連考慮都未曾考慮，當即開口道：“何必在意？若是掉了，再買來就是……”
話剛說到一半，她就反應(yīng)了過來。
“可是我并沒有那么喜歡茶啊！”
這是真話！對此曹酩自然很清楚。
對比于發(fā)酵出來帶著純粹甜香的酒水來說，茶水就算是加了蜂蜜也始終還是帶著些微的苦澀，雖然不重，但也已經(jīng)足夠影響到很大一部分人了。
這也就很好解釋為何后世大多喜歡喝茶的都只是男性，而大多女性寧愿去選擇奶茶了。
而陽信公主之所以會喝茶，更多的就是現(xiàn)階段剛接觸之下出于對新鮮事物的好奇。
畢竟現(xiàn)如今物資并不豐沛。
“阿母……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也清楚你并沒有那么喜歡茶？”
買方為主的日常用品市場，或許還有喜歡與否。
而現(xiàn)在他盯上的是以賣方為主的奢侈品市場……這個市場向來的宗旨就不是說買方喜歡不喜歡，而是賣方用什么樣的方式去給買方創(chuàng)造‘喜歡’。
“反過來，既然別人都如同阿母你一般，并不喜歡茶……”
“既然如此，那能不能讓他去‘喜歡’茶？去推崇茶呢？”
真要說后世那些所謂的奢侈品有多高端？其實還真不見得！很多市面上普通人能夠見到的奢侈品，大多都是一些原本就極為普通的東西，真正賦予它們‘奢侈品’意義的東西，更大程度上其實也就只有一些扯上了某段歷史、某個人物的故事。
而這種也還是比較良心的，至于那些沒多少良心的……也就只能靠著資本去創(chuàng)造凌駕于普通百姓之上的所謂意義了。
所謂的創(chuàng)造奢侈品，也就不過于此了。
聞言，陽信公主嘴巴就無聲地張合了幾下，最后只能選擇長嘆一聲。
“酩兒……你這又是自己瞎想出來的？”
曹酩毫不客氣地咧嘴一笑，隨即大言不慚道：“是??！”
“阿母，你又不是不知道，從小除了給我啟蒙的先生外，其余時間可都是我自己讀書的！”
“怎么可能有其它人來教我這些？”
雖然，這些東西都是重生前他無聊的時候看著書瞎琢磨出來的……
雖然，其中琢磨的東西還都是以前人的研究為基礎(chǔ)的……
但，那又怎么不能說是他自己的所得呢？
“唉……”
再度輕嘆一聲之后，陽信公主就伸手將她落下的發(fā)絲重新攏到了耳后。
“阿母若是猜得沒錯，酩兒你這樣是想賺高門豪商的錢吧！”
“他們沒反應(yīng)過來還好……若是他們反應(yīng)過來了呢？你可有考慮過會有什么事情發(fā)生？”
會有什么事情？
曹酩眉頭挑起。
還能有什么樣的事情？無非就是被一群連局都看不清的蠢貨惦記上？
至于說那群蠢貨會不會群起而攻之？當然會！
但他們的本事其實也就僅限于群起而攻之了……這種人需要擔心的點不多，而想要擊垮他們的短暫聯(lián)盟也很容易，拉、打、壓三招便足以覆蓋全員。
這一套手段下來，剩余的那些敵人甚至都不用太在意，若是沒有敵人，那才需要在意！
在這個皇帝擁有絕對權(quán)力的年代，沒有敵人就是最大的敵人！
這一點，曹酩比很多人都清楚。
“阿母，最大不過他們?nèi)ヌ侍竽莾?、去舅舅那兒攻訐我……?p> “再說過來了，去了太皇太后那兒，我又沒有官職在身，不過就是賺點私房錢，她總不能禁止我吧？長安城里經(jīng)商的高門大戶可是不知凡幾的?！?p> “若是他們?nèi)チ司司四莾骸?p> 說著他就咧開嘴角湊到了陽信公主身份，拉起她的袖子撒嬌：“我不是還有阿母你呢么……”
“阿母肯定不會忍心看著舅舅隨意處罰我的對吧！”
下一刻，陽信公主就已經(jīng)伸出食指來點到了曹酩眉心，似笑非笑道：“合著酩兒你這是已經(jīng)將所有事情都算計好了是吧？”
“竟然連阿母都算計進去了……真是該打！”
“嘿嘿……”
曹酩只是笑著，并未去接話。
只是他也清楚，事情若是真發(fā)展到了那一步，或許那時候劉徹早就盯上他手里割韭菜攢下來的錢財了……
歷來下有所出者皆為上意，朝堂上就是如此。
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曹酩還不能提前明悟，那接下來真正開始動手的劉徹可就不會這么婉轉(zhuǎn)了。
這還得是他跟劉徹之間已經(jīng)積累下如此厚重感情基礎(chǔ)的情況下，若是沒有這些感情基礎(chǔ)，劉徹動手根本就不會給出這樣的一個預(yù)告……畢竟……正史上還有那么多案例放著。
笑了一陣，曹酩便再度開口：“不過，阿母，我確實還不打算先得罪那么多高門的人……”
“雖然對他們下手足夠輕松……但怎么說呢？”
“他們也確實太煩人了?！?p> 雖然蒼蠅基本上傷不到人，但若是被他們圍起來那確實有夠煩人……更重要的是，一只蒼蠅好趕開，一群蒼蠅真的很難趕走！
更重要的一點是……從那群蠢貨身上真的刷不起來逼格！
如果他真的想要將綠茶這個東西作為奢侈品的逼格在短時間內(nèi)刷起來，那最適合的無疑只有具備某種身份的人，權(quán)力貴族這個身份絕對不行！
劉徹可以，太皇太后可以……但是這兩人的身份太具備唯一性了。
奢侈品不是貢品，換一句話來說，去主動推廣這個東西的人，內(nèi)里身份一定要高于普通百姓、權(quán)貴，更重要的是，推廣綠茶的人，不能具備皇權(quán)那種唯一性。
綜合考慮，那就只有從另一重身份上下手。
也就是讀書人，華夏千年，從上古起，掌握了學(xué)識的一直都未曾落入凡俗，因為這是一個種族的根。
但他們又不像皇權(quán)一樣，當世獨一。
于百姓而言不至于說高不可攀。
但他們又只能看著，卻沒法去接觸……這不就是奢侈品三個字的意義所在？
純渣男/女。
吊著人，不讓人離開太遠，又不讓人接觸。
這樣格調(diào)不就起來了？
“哦？”
陽信公主當即坐正：“那酩兒你打算從什么地方下手？”
雖然曹酩現(xiàn)在各種找事，各種打算……最終他還是不能出門，這就是致命的點。
換一句話來說，他找的所有事情，最終都還是要陽信公主去實際操作……
曹酩自然明白這一點，再加上這是自家老娘，所以也就沒有什么可隱瞞的了。
略作沉思，他就繼續(xù)開口道：“阿母，你昨天喝純茶水的時候有什么感受？”
陽信公主繡眉微挑，隨即就一邊回憶著那股子味道一邊咂嘴道：“先是微苦，水也柔了不少……等吞下去后又有著些微回甘……”
隨著她聲音落下，曹酩臉上就已經(jīng)布滿了笑容。
“舜發(fā)于畎畝之中，傅說舉于版筑之間，膠鬲舉于魚鹽之中，管夷吾舉于士，孫叔敖舉于海，百里奚舉于市。故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默誦完一半，而后他就笑著轉(zhuǎn)移了話題：“阿母，你覺得先苦而后甘，于前面這幾人如何？”
“是不是很配？”
隨著他聲音徹底落下，陽信公主臉上當即就布滿了不知是氣還是樂的笑容。
“酩兒，你這是氣還沒過？所以又把主意打到了魯儒身上？”
那批自喻為儒家正朔的魯儒，本來就將孔孟二人所著奉為圣典。
若是再有這樣一段話傳出去……那群魯儒必然會主動將茶葉這種東西奉為上品……
有他們作先鋒，茶葉想要打入百家之中完全沒有任何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