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茲拉晚上開回了大姨家,路上把面具和兇器都處理了,只是為了再看孩子們幾眼,他還順便買了一些零食。
他不能和妹妹們住在一起,那女孩死前說了自己會被追殺,想必有萬分兇險,若是牽扯了她們,他真的無法承受如此悲痛。
“哥哥!”
開門的是凱茜,她眼淚汪汪地抱著自己的小熊玩偶。
“凱茜有很努力的不想哥哥,凱茜不想麻煩哥哥,可是,可是凱茜還是想要見到哥哥……好想你,好想你,我想要見媽媽,我不想待在這里了?!?p> 伊茲拉感到歉意,他抱了抱凱茜,知道自己沒辦法達成對方的愿望,看起來大姨和布蘭琪都睡熟了,只有凱茜聽見了門鈴。
他知道凱茜是個內(nèi)向脆弱的小女孩,因為布蘭琪活潑,會討人歡心,大家都更關注她一些,也讓凱茜變得更加渴望被接受,但愈加內(nèi)向。
只是他自己身處軍隊,不能多給凱茜一點關注和認可,然而現(xiàn)在也沒辦法補償對方。
甚至,他不知道謊言和現(xiàn)實,究竟對她來說哪個更好。
“凱茜,我的小寶貝,來,這是我給你買的好吃的。我沒辦法陪你很久,很抱歉,但我希望你快樂健康的長大,我就不打擾了,這些錢你給大姨,讓她給你們準備點好的,乖。”
伊茲拉心疼又哀傷地親了親凱茜的額頭,幫她擦去了眼角的淚,把錢包里的錢全都拿出來給了凱茜。
“凱茜如果一直快樂的生活下去,媽媽也一定會看到,媽媽會為你感到驕傲,對吧?凱茜,你要幸福?!?p> 伊茲拉不敢傷心,只是笑著和凱茜揮揮手道別,然后駕駛著有些不給力的埃塞克斯離開。
“哥哥……”
凱茜想要追出去,她想和伊茲拉一起走,但她意識到自己不能任性,也感覺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fā)生了。
幾日后。
伊茲拉距離托金漢姆還有不到五英里,身后慢悠悠的傳來警笛聲。
回頭一看,只見一輛黑色警車緊隨其后。那車開到他旁邊,車里的巡警示意他停到路邊。那位警官長了張令人舒心的紅臉,眼睛的顏色如冰塊般澄澈。
“我沒超速?!币疗澙f。
“對,”那位警官表示同意,“你確實沒超速。”
“我也沒開錯道。”
“不錯,你是沒開錯?!本僬f。
“那你要干嗎?”伊茲拉有些困惑。
“就是看你不爽,”警官說,“你的駕照呢?”
“我也看你不爽,”伊茲拉不客氣地回敬道,“我沒駕照?!?p> “好吧,”警官的語氣十分溫和,“我想你也不需要?!?p> “就算要我也不會辦的?!币疗澙f。
“聽著,”警官陡然轉(zhuǎn)變了語氣,“你介不介意把車開到那山頂上?我想讓你從那上面往下看,那絕對是你看過的最美的景色?!?p> 伊茲拉聳聳肩,不過還是發(fā)動了汽車。如果有必要的話,他倒不介意跟那巡警干一架。
他把車開到山頂,警車緊隨其后。
“現(xiàn)在掉頭對著路堤,”警官叫道,“那樣看得更清楚?!?p> 于是伊茲拉便調(diào)轉(zhuǎn)了車頭。
“或許你現(xiàn)在還是出來為好,”警官說,“我想你出來還能看得更清楚一點?!?p> 伊茲拉下車放眼望去。
只見路堤縱深而下大約三十英尺,都是飽經(jīng)沖刷的紅色黏土,下面是片被燒了一部分的草地,一頭矮小的奶牛正躺在水塘邊。不遠處有一個單間棚屋,屋頂上站著一只聳肩駝背的禿鷹。
警官來到埃塞克斯后面,把它從路堤上推了下去,那頭奶牛被嚇得跌跌撞撞地爬起來,越過草地逃進了樹林。禿鷹撲騰著飛到草地邊緣的一棵樹上。
那輛車四腳朝天落了下去,僅剩的三個輪子還在那兒轉(zhuǎn)個不停,連馬達也彈出來滾到了遠處,滿地都是各種零件。
“沒車的人,也就不需要駕照了?!本僭谘澴由喜亮瞬潦?。
伊茲拉看著這一幕,呆了幾分鐘。
他的臉仿佛反射出了前方整個壯闊的畫面,從眼睛到灰蒙蒙的遼闊天空,不斷地深入,一直到漫無邊際的太空。
然后他雙膝一軟,兩腳懸空地癱坐在路堤上。
警官站在那兒瞪著他說:“你要去哪里,要搭我的車嗎?”
過了一分鐘,他又湊近點問:“你要去哪里?”
見他依然沒反應,警官把手按在膝蓋上彎下腰,著急地問:“你不是要去哪里嗎?”
“哪兒也不去?!币疗澙f。
警官蹲下身,把手放在伊茲拉肩頭,不安地問:“你不要去哪里嗎?”
伊茲拉搖搖頭,臉上的表情一成不變,都沒把頭轉(zhuǎn)過去正眼看那警官。他似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廣袤無垠的宇宙中去了。
警察站起身,回到車邊,在車門口回頭看著伊茲拉的背影。
他說:“好吧,那再見吧?!比缓蟊沣@進車里開走了。
過了一陣,伊茲拉站起身,他花三個小時才走回城里。
在一家雜貨店買了鐵皮桶和生石灰,拎著這些東西往他住的地方走去。
走到家門口,他在屋外的人行道上打開袋子,倒了半桶生石灰,并在臺階前的水龍頭上把桶灌滿水,然后拎著走上臺階。
女房東安妮卡正坐在門廊上逗貓。
“你回來啦,你手里提著什么?你用那干啥,伊茲拉先生?”她問。
“把自己弄瞎?!彼呎f邊進到屋里。
女房東又坐了一會兒。
安妮卡不是那種喜歡咬文嚼字的人,對每個字都按字面意思來理解,似乎每個字的分量對她來說都差不多。
她不知道伊茲拉先生出去的這幾天經(jīng)歷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讓他產(chǎn)生了這種想法。
但在她看來,如果真絕望到那種地步,與其把自己弄瞎,倒不如自殺,但有些人就是不這么做,這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會干脆把腦袋塞進烤爐,或者吞下大量沒有絲毫痛苦的安眠藥,就這么一了百了。
像她這種視力正常的人,絕對無法忍受自己變瞎。她寧愿死也不要變成瞎子,可她突然又想到如果死了同樣會看不見。
安妮卡死死望著前方,剛剛伊茲拉的身影還留在那里,她第一次冒出這種想法。
她想起布道師都會說的那個詞:“永恒的死亡”。
不過她很快就把這種想法拋諸腦后,像那貓一樣面不改色。她既不迷信宗教,也不精神變態(tài),為此每天都慶幸自己命好。
不過她總能認出有此類毛病的人,伊茲拉先生就是其中之一,不然他也不會變成布道師。
也許他真會把石灰弄進眼里,她對深信不疑,說實話他們的腦子都有點不正常。
還有什么別的理由能讓一個健全之人決定不再好好享受生活呢?
她可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