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疫病

　　高懸樹干的官兵們一聽嚇得瞪目張嘴，心道這地兒怕是十天半月也撞不見個人影，吊著這里不就活活等死嗎！于是連連道：“各位大、大哥你們行行好……噯別別、別走??！喂——”

　　鄭鷹飛大打一個哈欠，將后方那群人自求饒至謾罵的聲音全部聽在耳朵里，卻懶得再理會，只快快擺手含糊道：“困困困！弟兄們今晚上都辛苦了，速速回去呼呼睡一覺！”

　　下屬們聽罷紛紛起了話頭：“頭兒，不辛苦，我們活該的。”

　　“嘿！”鄭鷹飛一巴掌拍過去，笑罵：“小鯉魚，你跟魏昭待久了，也變得油嘴滑舌了是吧？”

　　小鯉魚“咻”地躲開，只咧嘴想要說話，卻在這時聽前方馬蹄聲響起。

　　鄭鷹飛槍上寒光一現(xiàn)，迅速帶領(lǐng)手下埋伏，他伏在草坡上，只露出一雙有如鷹隼般敏銳的黑眼睛，見那一人一馬越來越近，待看清來人后，面上緊繃的肌肉才放松下來，道：“是自己人?！?p>　　說著一面走出來喊住那匹快馬：“葉文！”

　　馬上那人早已察覺到有埋伏，這下看清鄭鷹飛后也松了一口氣，勒馬下地走來，急匆匆道：“鄭都尉！出事了?！?p>　　鄭鷹飛驟然橫眉，打斷：“出什么事？！”

　　葉文：“今天晚上醫(yī)館突然患者大增，一探診，他們的癥狀居然都同下午那例病患別無二致！山行兄弟讓您速回?！?p>　　“這么著急？莫非不是普通風(fēng)寒……”鄭鷹飛低頭思索一陣，急道：“難道說！葉文，借馬一用，你帶弟兄們后來?！闭f罷一躍踏上馬鞍，背影很快便消失不見。

　　“等等！鄭……”葉文慌亂追了幾步，奈何馬蹄聲蓋過了自己的喊叫，于是只得回頭向一臉緊繃的隊伍擺手，煩躁道：“跟我走！”

　　“駕！”鄭鷹飛一路揮鞭，沿路都是滿目瘡痍，心里憂慮更甚。

　　待行至醫(yī)館，只見滿地遍躺著人，眼窩凹陷面色發(fā)黑，活人死人已難分得分明。個個的手腳都是皮包骨頭，看起來極其駭人。

　　鄭鷹飛利索地翻下馬，迅速捂起嘴鼻走向館內(nèi)，喊道：“山行兄弟！”

　　山行聞言從一堆湯汁藥罐中抬起頭，他眼里遍布血絲，臉上蒙了一塊白布，二話不說地將他扯過，道：“可算來啦！”說著又往外看了看，訝然問：“就你一個人？”

　　鄭鷹飛直白地點點頭，心中奇怪地昂了一聲。

　　山行盯他一會兒，再次看了看外面：“葉文呢？他沒跟你說多帶些人過來嗎？”

　　鄭鷹飛恍然大悟，一拍額頭道：“原來……”

　　“無礙！你到時再折返一趟叫人?！鄙叫幸幻娣抑裁?，一面道：“此次病癥來勢洶洶，極有可能是城中尸體腐爛引發(fā)的尸瘟，恐怕不好遏制……目前熬制出的藥湯雖不可全然防患，但好過不作為。”

　　接著將滿滿一袋子物什交給他，迅速說：“我這里人手不夠，需要借你的人去給城中百姓發(fā)放藥湯。這些布料我淋了藥材，你們接觸患者時務(wù)必戴嚴(yán)！藥湯去藥房取，記住，你們每人都要先喝一碗，萬不可掉以輕心?！?p>　　鄭鷹飛接過布袋，皺緊眉頭：“城內(nèi)的人可不少！哪有足夠的藥？”

　　“還是那句話，總好過不作為?！鄙叫袚u搖頭，又匆匆道：“一個夠喝是一個，否則等不了幾天醫(yī)館恐怕就要堆成亂葬崗。還有，如若發(fā)現(xiàn)有形體異樣的人，速速帶回醫(yī)館，切不可叫他們隨意走動，不然感染的范圍擴大事情只有更麻煩！”

　　鄭鷹飛給自己戴上面罩，聲音透過嚴(yán)實的布料變得悶悶的：“行了，我知道?！?p>　　說罷轉(zhuǎn)身就要走，卻被山行又叫?。骸暗纫幌?！”

　　鄭鷹飛回頭問：“還有什么要注意的？”

　　山行道：“周姑娘想必已經(jīng)在路上了吧，正好有一件事……”

　　“將軍一直都被你們軟禁，我怎么會知道她的行蹤？！”鄭鷹飛聞言神色躲閃，緊張打斷他。

　　“鄭都尉，都到這個時候了，你也不必再偽裝。”山行面色肅然，道：“實不相瞞，你自北野傳信鄴京的事情我早已了然，信上的內(nèi)容也是殿下過目后才能到周姑娘的眼里?！?p>　　鄭鷹飛立刻驚眼怒道：“你說什么！？”

　　“都尉生性闊達(dá)，我心有信任才將實情和盤托出，還請你先不要計較這些得失?！鄙叫朽嵵乜纯此?，又道：“疫病急發(fā)，我們雖早有推測，卻低估了它感染之迅猛，傳去鄴京的信止于幾日前，所以殿下和周姑娘只知事況的大概，怕是不知如此緊急突然?！?p>　　鄭鷹飛強壓下心中怒火，恨得牙癢癢，磨牙道：“將軍是在路上不錯，你待如何??？”

　　山行：“疫病來勢迅猛，其中主要緣故是甘州回溫……你生在南越，恐怕不清楚這個季節(jié)回溫會多農(nóng)田有多大影響。

　　黃水冬季凍結(jié)，回溫后低段干道融冰，但是高段水流仍然固若磐巖，融化的碎冰便會逆流阻塞河道。若不加以疏通修堤，低處的農(nóng)田住房恐怕會盡數(shù)遭遇澇災(zāi)。”

　　“——你！”鄭鷹飛聽罷怒目指著山行，啐道：“我南越的上將軍為何要因你們這群素不相識的人，去攬那些個粗活苦差！”

　　山行眼神淡漠，陳述道：“城外二十里處甘水村，那里是最容易發(fā)水的，到時百姓遭害食不果腹，必將舉旗進(jìn)城，城內(nèi)尸瘟橫行，而我們又要斗戰(zhàn)官兵自顧不暇……”

　　他見鄭鷹飛神色似有猶豫，凝眉又說：“再說城內(nèi)的境況你沿途也瞧見了，讓她冒險進(jìn)城，你也放不下這顆心吧？”

　　鄭鷹飛很快抬頭斜蹬他一眼，壓低聲音輕喝道：“我觀你處事直爽利索，才稱你一聲兄弟。不曾想你竟在背后算計利用我，實在是叫我心寒！不過各為其主各謀其職，我鄭鷹飛并不是個婆婆媽媽感情用事的人，你截我們信的事情我無話可說……但是，你休想把我們靖北軍當(dāng)奴隸使喚！蕭其還真把自己當(dāng)主子了？”

　　見山行面無表情，他憤懣地轉(zhuǎn)過身，頭也不回拋下一句話：“甘州城內(nèi)危險，我叫將軍回鄴京便是。想要讓她給你北齊筑壩挖泥？想也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