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卓遠拿下京都,刻碑記功之后過去一個月時間。
這一個月大軍并非全無舉動,除了安排在京都鐵心投靠自己的官僚到地方任職,協(xié)助治理以外。
就是大軍四下出擊,掃蕩各地零散的反抗勢力。
這些由武士組成的反抗勢力,個人戰(zhàn)斗力極強,又零散藏于荒野山地,極難清剿。
所以范卓遠和部下商討了一個辦法,利用日本山地極多平原稀少,且每個平原都是重要產(chǎn)糧經(jīng)濟區(qū)的特點。
先嚴格控制平原產(chǎn)糧區(qū),然后利用惠民之策,拉攏平民與商人,并以此基礎建立脫離武士階層的民兵,控制扼守平原的山間據(jù)點。
再以各大據(jù)點為要,以范家軍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士卒將校為骨干,率領熟悉地方的本地民兵進山掃蕩,往往能收獲奇功。
畢竟游擊戰(zhàn)這種戰(zhàn)術(shù),十分依賴當?shù)匕傩罩С?,沒有百姓悄悄提供的情報資源和食物補給,游擊戰(zhàn)打到最后能把自己給餓死。
范卓遠這一招釜底抽薪,徹底斷絕了地方武士階層的基礎,即便各地還有不少武士依舊堅持抵抗,卻也難成氣候,成為了如同山匪野盜一般的勢力。
而朝廷特使也在這個月和范文虎自九州來到了京都……
特使是個蒙古人,名叫玉昔帖木兒,穿著傳統(tǒng)的蒙古貴族服飾,留著髡發(fā),類似地中海的造型,額角兩邊梳著長辮引下。
身型極為敦厚,典型的倒三角臉型,上窄下寬,皮膚黝黑,胡須濃密,看起來依舊保持著樸素的游牧風格,并未被大都的奢靡生活所腐蝕。
玉昔帖木兒本非任外交一類官職,而是御史大夫。
雖為文官,卻有著卓越的軍事才能,至元二十四年,宗王乃顏發(fā)起叛亂,忽必烈親征,玉昔帖木兒曾率領先遣部隊戰(zhàn)勝了乃顏。次年,又在HLJ流域同叛王哈丹作戰(zhàn),頗立戰(zhàn)功。
此番南下高麗,順道前往日本,也是因為他剛剛平定叛王哈丹,就遇到東路軍敗兵,聽說了東路軍覆滅于臺風的消息。
因此奏報朝廷的同時,率領親信南下,趁著臺風停止,直接前往日本,有著極強的行動力和政治敏銳度。
自范卓遠徹底拿下京都,控制日本局勢后,登陸九州島的玉昔帖木兒反倒沒有最初的急切到前方爭奪軍權(quán),將滅國之功攬入自己之手。
因為他知道已經(jīng)來不及了,雖說江南軍統(tǒng)率范文虎是個草包,但一到九州島,四下稍微打聽一番,玉昔帖木兒立刻知曉軍中真正說話算數(shù)的人是范文虎的兒子范卓遠。
此人的種種事跡,聽來就知是個殺伐果斷之輩,若與之爭權(quán),恐有性命之憂。
更何況在九州島一行,玉昔帖木兒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范卓遠已將地方經(jīng)營得鐵桶一塊,政治軍事雙管而下,民心依附,依附于南朝降軍的新利益集團已經(jīng)漸漸成型。
自己就帶著幾十人的團隊是絕不可能爭得下權(quán)力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順便多打聽一番在前線領軍作戰(zhàn)的范卓遠的能力。
結(jié)果不打聽倒也罷,一打聽,即便見慣朝中名臣猛將的玉昔帖木兒,也不由為之震驚。
雖說日本本土軍隊實力不足,可畢竟有絕對數(shù)量上的優(yōu)勢,還有逃亡于此的故宋老兵相助。
而范卓遠卻能數(shù)戰(zhàn)大勝,原本大勝也算不了什么,敗軍一旦隱入山林,范卓遠下屬兵力稀少的情況下也難以奈何。
然而他依舊是利用政治與軍事雙管齊下,占領一處地方就能輕易掃蕩當?shù)氐牡挚箘萘?,再聚兵一塊進攻下一處地方。
玉昔帖木兒見過太多能打仗的將領,但是能將政治和軍事結(jié)合運用的將領卻十分稀少,大多將領安定地方的唯一方法,就是屠城。
在朝中,能有此能力的,也只有兩人。一為丞相伯顏,征服南朝便結(jié)合了政治攻心之法,以少殺甚至不殺,招降了大量南朝軍隊,迫使多地不戰(zhàn)而降。
二為漢將郭侃,曾隨旭烈兀遠征西亞,獨自在西亞屢破綠教軍隊百二十余城、破十字軍百八十余城,討伐了諸多國家其足跡越過KS米爾,為其征服之地的人們所畏懼,乃至對手驚呼“東天將軍,神人也”。
不過這樣一員震動世界的名將,自脫離旭烈兀歸國后,并未得到忽必烈重用,多只用于地方平叛,攻宋之時未得重用,已于前年病逝。
在玉昔帖木兒看來,范卓遠的能力或許比不上以上二人,但他有一個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年輕!
如今才二十二歲,便已具滅國之功,將來若得任用,完全有很大的機會比肩甚至超過以上二將。
唯一可惜的是……他是南人!
似郭侃這種自幼在蒙古軍營長大,被蒙古人視為一體的名將,卻因為非忽必烈嫡系,縱然滅國屠城無數(shù),也未得大用。
而范卓遠身為蒙元政權(quán)最為忌憚的南人,自然不可能得到大用,甚至還有可能大加防備控制。
不過玉昔帖木兒并不因此可惜,他作為忽必烈的嫡系,思維跟忽必烈是一致的,南人桀驁不可重用。
如今玉昔帖木兒正在宮城門口的記功豐碑前觀看,他已聽說一個月前范卓遠所作所為,那等殺人誅心之法,絕非魯莽之輩可用。
玉昔貼木兒看似在看豐碑銘文,實則在想范卓遠征日以來所作所為,無一招不打在日本要害之處。
分裂統(tǒng)治階層與百姓,又在統(tǒng)治階層當中再做分裂,拉攏一派打擊另外一派,又提拔民間勢力以制衡舊的統(tǒng)治階層,以征服者姿態(tài)居中調(diào)和。
種種手段,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個二十二歲的年輕將領能玩得出的。
想著,玉昔帖木兒看向旁邊一臉討好笑容的范文虎,意味深長的笑了一聲。
心道:都說虎父無犬子,可若是犬父能生出虎子來嗎?
對范文虎這個當初一箭不發(fā)就主動投降的降將,玉昔帖木兒是從未瞧得起過的,不過這次他懂得放權(quán)給兒子,倒是做了個明智的決定。
范文虎道:“帖木兒特使,犬子不知規(guī)矩,正在大殿處理政務,未能及時出迎,范某必定好好教訓!”
玉昔帖木兒看向大殿,只從此人明知自己會來卻不出迎,便知其為人何等桀驁不馴,就算有滅國之功,也斷不可重用!
他昂首闊步走入大殿,范卓遠就坐在上首,遠遠看著闊步走來的玉昔帖木兒,微微瞇眼,而后離座相應。
“末將政務繁忙,未及遠迎,請朝廷特使勿怪!”
范文虎惱火的上前道:“恒武!你怎么連這點規(guī)矩都不懂,特使代表的是陛下,是朝廷權(quán)威!你本當出城相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