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悠悠高山前,看著高聳的墓碑,悲楓從他身邊起,忽然跪下,青絲沾染塵埃,誰念西風獨自涼。
枯爛的樹葉,不斷腐朽,圈了一圈的年輪,無法見那自古的樹根。
他仍記他見他的模樣,徐暀起初是驚詫,一是驚于他的身份,二是他與徐契的關系。待他道清過往之后,徐暀將徐契從前之事一一道盡。
“唉,小江,你應知曉徐契此行目的,大涼日復不如一日,我恐牽連于你,畢竟從前,有愧于江家太多了?!?p> “阿七這人,看著懂事很,感覺心事沉,其實她最簡單,最容易明白。她有時候只需一個梅子便能哄好。”
記憶中的徐暀笑了。
“我不知道你對她如何,她對你怎樣,我只愿她在那里一切安好,她如今是我的一切,你應知道她的分量?!?p> 徐暀慢慢從細微之舉看出他的用心,從心中接受了他,“小江,你一定要對她好,你帶她出來后,再也不要讓她回宮。屆時,我回去見你們?!?p> 彈指一揮間,徐暀便和江懷信交談起來,“其實,我這一生敗了,看似是個皇帝,卻一事無成。國,守不住,心愛之人,也想著他人,甚至連至親之人也不能保護在眼前?!?p> “前二者也許是某不配,可阿七是我血濃于水的妹妹,既然她認定了你,我一定支持,一定。我希望她能與心愛之人共度余生,而非為了所謂的家國,大義,我很吝嗇,我舍不得,也許我真的做不了皇帝?!?p> “你在做選擇時,勿要棄她,若你也認定她是你的意中人,那便成為她的蓋世英雄吧,拯救她,呵護她,心疼她,不希望她那么堅強,要她知道,不管風來或雨至,你也許不能與之抗衡,可你能陪她度過一切。”
如今墓碑雜草了卻,有人新修整了番,他知道,是她,她一定來過,曾經(jīng)來過,她踏過的雪。
“阿兄…”
“如今亂世,鄙人身份難證,多遇殺手,怕夫人亦遭此劫難,加上自身筋骨皆廢,一身武藝空得,又恐家父從中陷害夫人,故自作聰明,讓夫人去尋你,可從未考慮夫人內心,兄長,我錯了。”
“我錯了…”
從前不可一世,自詡天下惟一之人彼時在墓碑前跪下,任憑風吹雨打,浮萍故人永不見。
有情人心道不契,女娘此時何談好受?可惜秋雨起,葉打梧桐,舊夢不斷,微醺到不舍分離,縱如此,也不敢遵從內心。
姑娘思量的人已變成追憶。
秋風蕭瑟,她的手不停顫抖,卻仍強忍激動,可額角打濕的青絲隱不住。
她此時才知曉,段銳的野心不可從言語捕捉,心思細膩到不可置信。
他早已借當年先帝之錯與朝中武將結好,謀策復仇之計。他從前偽造好自己的身份后便主動打探徐暀那個太子,慢慢接近,他從前對徐契著實動了真情,喜歡了她數(shù)年。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他從始至終對她只是喜歡,感恩,并沒有深刻到為了她放棄大好前途。
他先是制造混亂,將矛頭指向貪污官吏,而后自己籌備軍隊,一發(fā)開戰(zhàn)。他自早就買通了徐暀的宮人,在他的膳食,起居之程大量投毒,他卻以為是他天生身子弱。藥到一定之時,便是大限將至。他接著則是為了皇權,他將她娶過來一是為了不擾亂自己計劃,二是彌足年少心愿。
他此時軍隊已修整完全,就等段銳一聲令下,及可攻城稱帝。
徐契可笑,屆時,自己是公主,還是皇后?
自己嫁過來是為了大涼無戰(zhàn),如此卻事與愿違。確實,她承認,起初她在賭她的分量,看來是輸了。她嫁與不嫁意義在何?一切倒是為他做了嫁衣。她看完便放回原處,不等自己一解心中愁,便有個宮人來了。
他在窗下,正巧他側處有蒼樹,將他遮的很好。
徐契嚇了一跳,可她還是不得不當作無事發(fā)生,她走進,企圖看清他的容貌。
“小夫人。”
徐契徹底呆住了,起初只是站在那不動,而后她的眉頭皺的緊,比她心還愁。
人間非幻,楓葉彌散。葉解芭蕉,不欠余年。這一聲稱呼,她不敢聽到,即使心中奢求萬千。若知他在,何懼牢囚。
此三字,她等了好久,好久,久到她不敢相信,她害怕等。
誰知道她多想聽到此三字,又多怕這三字的出現(xiàn)。
她等不起,她不配等,她已是淤泥之螻蟻,千萬人藐視,再無從前風光??尚闹袇s又有一顆隱隱萌發(fā)的種子。她期盼,可殘余的理智告訴她家國尚未定,怎談兒女情長?
可這一封信,又打破了她能護國的所有幻想。她比不上一個國,可在他那里,一個國比不上她。
今非昔比,她不敢,不敢再聽他的癡言,不敢再撫他的眉眼,他們天差地別,最好的便是不再相見。
她恢復從前的冷漠,可誰曾想,不等她回話那人便道,“小夫人,您放心,我能帶你走。”
“我叫景一,是江大人的人,現(xiàn)在是個廚子,因我手藝好,下人基本都知曉。”
“剛剛那信,是我截到給您的,千真萬確。”
“少主讓您勿憂,我就是來通知一下夫人您,明日,您會收到承陽郡主的請?zhí)?,一定要應,三日后,您去武華街東南處的華裳鋪,說您要做一件水青色帶白鶴紋理的袍子,那時便可。”
“期間我會一直跟在夫人您身后,可不能出聲?!?p> “少主讓我跟您說,他很想你,一定等他?!本耙坏哪樇t透了,笑嘻嘻的,一轉眼,又不見。
她心神不寧,要不要走。
她懂江懷信,他如此做定是有充足準備,若她不應,他定前功盡棄,自己也會栽進去。
可他明明給他留信了,他不知道嗎,她不是要他不要來救他嗎。如今也不知他又受了多少傷,經(jīng)此一行又要有多少代價。
可他做了。
他既然這樣做,她為何負他?
他不怕,那她也不怕。
她只想見他,只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