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會兒,我們來到一處山谷,烏云就是聚集在這片土地的上方,紅色的閃電也愈發(fā)頻繁起來,整片云層就像散發(fā)著某種奇異紅光。
伴隨著這些紅色光芒,我們看清腳下山谷的情況。重巒疊嶂、高聳入云的密林里似乎藏著一塊不大的沼澤。
叢林是幽暗的,沼澤吸收著僅有的紅色光芒,淤泥、河流、植物、腐葉、枯枝,悉數交雜在一起,構成一片黝黑濕潤的土地,沼澤下仿佛有著無窮無盡的黑暗。
天空中閃電不斷落下,一個不小心就劈開一顆參天大樹,樹枝斷裂倒在沼澤地中,截斷面黑如焦炭,冒著些許黑煙。樹枝發(fā)出吱呀聲,仿佛是臨死前的嗚咽,不一會兒就徹底歸于寂靜。
就是這樣一處黑暗和妖冶互相交匯的地方,一個臉色蒼白的小男孩正深陷泥沼無法自拔,周圍沒有樹木可以讓他逃離囹圄,手邊唯一一根樹枝是早已壞死變得焦黑的枯木。他眉頭深鎖、看神情似乎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弱小的身軀微微發(fā)顫,瞧得人心頭很是一緊。
“那是......”
小男孩頂著一頭凌亂的銀色長發(fā),儀容雖不如往日整潔,年齡也十分不符。可這獨有的特色令不相熟的太平都忍不住直接脫口而出,不過大約是怕對方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情況,所以還是謹慎的只道了個開頭。
后半句就由我來補全:“沒錯,那就是天式。”
大約是魔怔了。陷入夢境后被這里的魘擾亂了心緒,就會發(fā)生失去心神和意志,忘記自己是誰的情況,時間一久,就徹底出不去了!
“好了,快松開我!”,我轉身沖太平道。
平時裝得嚴肅深沉的模樣,實則黑烏鴉是個小心眼的。我想他大概一早察覺出姑奶奶是真的,不過是為了夾帶私仇才一直綁住我,還像牽狗似得那么牽著。
上一次姑奶奶被這么牽還是天式呢,這樣一想,果然表面寡淡無言不多話的人,暗地里都一樣的不干人事!
這不,意識到事情嚴重,太平分分鐘就把綁住姑奶奶的金絲線給斷開了。
這會兒關鍵時候反倒放心的很~
我們從山谷的最高處飛身下去,太平可以用飛的,我則拿著兩把大砍刀,對著腳下的大樹咔咔就是一頓砍。
樹一根根倒下,我也就有了落腳之地,最后一根“當”的一下,正正倒在天式跟前,“啪嘰”濺起一水的泥巴,都飛到了小天式的臉上和頭發(fā)上,銀色的頭發(fā)瞬間被染成一頭黑,人也被埋得更深了幾分。
看了看離他只有幾十公分的樹枝,我抿起嘴巴,心懷愧疚地笑了笑,隨后發(fā)現不妥,又趕忙拿手擋住。
太平白了我一眼,念出一句凈身訣來,給小天式弄干凈后,這才從半空中飛下,掐住對方瘦小的胳膊,將他從沼澤中拔起,放在我身邊腳下的樹干上。
隨后太平又在嘰里咕嚕念著凈身訣,小天式倒在我懷里,如玉雪白的小臉蛋精致秀氣,令人忍不住想捏一把。不過一想到我們現在關系尷尬,未免他醒過來后想殺死了我滅口,本姑娘還是忍住了。
“天式,天式......”,我輕輕搖晃著他,不斷喊著他的名字,希望他能有所反應。
小天式嘴里嘰嘰咕咕說著什么,我側耳細聽。
對方好似是在說:“母親,我錯了......母親,不要扔下我......”
母親?認識天式這么多年,從未聽提起過他的母親。據我所知,天式和天薇乃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天薇是出生昆侖丘的大妖,說明其父母都是獸神之身;而天式是半妖,那他母親必定是個凡人,與妖相比,凡人的年歲不過彈指一揮間。
或許他的母親并不是真的想扔下他......看著眼前可憐弱小的天式,我不禁生出一絲同情來。
不過這份同情也并未能維持多久,因為不多時小天式就睜開了他的雙眼,一雙綠色的幽瞳死死瞪著天空中的云層,隨著他的目光凝固,下一刻一條巨大的螭龍穿破云層,盤旋在我們的頭頂。
一身黑色的鱗片鎧甲仿若堅固厚重的城墻,烏黑的云層在他巨大的身軀下都仿佛成為了踏板,妖異的紅色閃電與雷鳴不斷發(fā)出轟響,在這一刻仿若成為迎接它的某種儀式。
一雙黑綠色的瞳孔像是天式的放大版,里面黝黑扭曲的紋路清晰可見,眼珠里倒映出整片大陸以及矮小的我們。遠古神獸自帶的壓迫感撲面而來,似乎拔干了大地上所有的空氣,令人感到強烈的沉重和壓抑、禁閉和窒息。
給它當指甲蓋都嫌小的這么一條龐然巨物頂在頭頂,還緊緊地盯著你,任誰都會覺得窒息吧。雖然知道這只是天式的夢境,我和太平還是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你說如果告訴黃鼠狼他們,他們會信嗎?”,盡量保持情緒上的冷靜,我悄聲問著太平。
太平盯著頭頂的螭龍,不敢有片刻的分神,牛頭不對馬嘴的回了我一句:“夢里死了,也會真的醒不過來的?!?p> 這個問題似乎比我方才問的要重要一些,我忙接過話茬:“它應該......不會弄死我們吧~”
“快叫醒你前男友?!?,太平道。
雖然我很想和對方解釋,姑奶奶懷里抱著的并不是自己的前男友,但考慮到時機與場合的問題還是暫時先略過這一步。
天式并沒有清醒,只是愣愣看著天空,失去了主觀意識。
“天式,天式......”,我不斷呼喊著他。
螭龍似乎正打量著我和太平,我自然是不敢輕易挪開目光,只能依靠肢體語言,不斷搖晃拍打著手里的小天式。然而越拍打一分,頭頂的螭龍就越靠近我們一分。對方緩緩游動軀體,身上油光發(fā)亮的黑色鱗甲交疊舒展,任誰都能看出這是要蓄勢待發(fā)的意思。
“天式,天式......”,情勢逼人之下我喊得越發(fā)大聲,然而對方卻依舊像個木頭,只知道愣愣地盯著某處高空看著。
直到最后一刻,螭龍俯沖下來。
往日稱霸一方的我和太平,面對這種等級的遠古神獸時就屬于幾乎沒有任何戰(zhàn)斗能力的小垃圾了。這一瞬間我們都以為自己死定了,埋頭抱住天式,我最后一遍喊出他的名字......
隨著姑奶奶嘶吼般的一聲“天式”,周遭突然變得漆黑一團。所有的腐枝枯木、泥水沼澤、深溝密林,包括那條......和我懷里的小天式,轉瞬間都統(tǒng)統(tǒng)消失不見。
這是遇著場景轉換了?不敢多想,深怕連太平也不見了,趕忙起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果然,不一會兒畫面一轉,我們從方才既焦枯又粘膩的原始森林眨眼間又切換到了另一個森林。
雖然還是一副天黑的模樣,與方才不同的是現下這塊地界空氣清新了許多,草木也很正常,郁郁蔥蔥,生長茂盛。
隨著森林里四通八達的地徑,我和太平又踏上了漫無目的尋找天式的道路,只是越走便越有一種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森林么,瞧上去都是差不多的,而令我能感覺到熟悉的林子這世上僅有兩片。一片是山神婆婆住的那片,另一片就是云滇之城天式天薇家后頭的那片。
兩片山頭都是我常玩耍過的,而眼前腳下走的地界正像極了天式家后頭的那片。這里是天式的夢境,他夢見自己的后山,倒也是情有可原。
“想什么呢?”,走在路上,太平問我。
“想當初和天式他們分道揚鑣時就是這片樹林?!?,我笑著回答。
“打小三不成,反被逼宮了?”,對方坦言。
我擦!這么直接了當的嗎?!雖然加入過程后,情況其實不是這樣,我和天式的感情也沒到過那一步;可反過來省略過程以后,無論怎么看好像還真TM就是這樣!
R了狗了?!澳阊具€是太平嗎?黃鼠狼上身吧!”,我反吠他。
正在姑奶奶打算也測一測眼前這個太平的真假時,對方突然伸出一個胳膊擋住我的腳步,下巴沖著某個方向點了點。
順著他下巴的方向望去,一對正吵架的男女陡然出現眼前。
竹葉如針,隨風飄零;微風席卷,奏葉鳴曲。林間野路,一個黑衣,一個玄袍;一個幽瞳,一個綠眸;一個舉著砍刀怒目而視,一個垂著睫毛不言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