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年年有余(下)
窗外午陽攀落房檐頂上,屋里的人推杯換盞聊著開心,佳釀入喉沁人心脾,誘人美食開人胃腸。
俞彥僑、葛尤等人本就是心思活泛之人,客來主迎喝的痛快,吃的也是酣暢淋漓。
“哎~僑子,別倒了,下午,哥哥還有事,實在喝不了,你這心意我領(lǐng)了,下回,下回,哥哥好好陪陪你!”
趙保剛、葛尤兩人都是點到為止的人,對吃喝的度拿捏的很死,基本時刻保持大腦清醒。
反觀,馮曉剛就像是江湖草莽,清醒的時候還算在調(diào)子上,特別到了酒桌上,就開始“裝腔作勢”、拿拿喬。
非要跟俞彥僑這小老弟掰掰手腕,確定一下江湖大哥的地位。
俞彥僑也是來著不懼,不搞什么酒令游戲,直接硬橋硬馬、赤著胳膊亮著刀子硬剛。
俗話說,酒品看人品,在這張桌子上,甭看人俞彥僑跟幾個老哥聊著火熱,但真真的有沒有把他放在心里面,人不說誰也不知道。
僑子這人,能說會道、不裝、性子夠硬,這就是桌子上的幾人在心里,給這人定了調(diào)子、刻了烙印。
飯店外。
趙保剛攙扶著馮褲子,眼眶醺紅的葛尤插著兜嘬著煙,跟一旁同樣面頰微紅的俞彥僑打趣道:
“今個,老趙和曉剛兩人可是推了人朋友的宴會,直接殺到你這來了,你們這關(guān)系夠瓷(鐵)的?。 ?p> 被外面的冷風(fēng)一吹,嘿,亂糟糟的腦子稍許清醒一些,俞彥僑掏出煙幫直立不起來的馮曉剛點著道:
“這都是三位哥哥愛著弟弟呢,受之有愧??!”
“扯淡呢!你丫的夠酸的,咦~”
“哈哈…”
俞彥僑跟三個老男人閑聊片刻,把幾人送上了車,返回了店里。
進(jìn)了鋪子,走到收銀臺翻找自己那桌的賬簿,過去倒茶水的徐春紅撇了眼道:
“僑娃,搞啥子?”
“你把那四號桌的賬算完沒有,看看多少錢,不要算店里,按我個人的算?!?p> 徐春紅抿了口茶水,放下杯子,口里說著搞那些干什么,但手還是翻著賬簿,道:
“一共一百五十二,那兩瓶蓮花白九十二!”
“嗯?!?p> 俞彥僑從身上掏出幾張票子遞了過去,又道:
“再拿兩瓶蓮花白,我等會帶走。”
老京城現(xiàn)在還沒有喝茅臺的習(xí)慣,現(xiàn)在都喝本地的如華都、京城大曲、通州老窖,后世的紅星、牛欄山二鍋頭在如今還排不上號。
以上所述的老牌子就是跟不上時代的步伐,才被無情的拋棄。
九零年代正是廣告效應(yīng)的時代,貴州茅臺在那個不重視廣告效應(yīng)的年代,眼光獨特花了個小價錢得了個大便宜,
其茅臺的廣告每天在央視新聞末輪番投放,從地區(qū)品牌一躍至國酒行列,也開啟了茅臺的王者之路。
……
俞彥僑記得以前看過一部特冷門的電影,小眾的似乎只有那么幾只雀兒把自個關(guān)在籠子里嘰嘰喳喳。
他們說我們現(xiàn)在不得不裝孫子,因為以前的我們都是“雜*種”,時代的變革下,容不得從前的那幫自我放逐的混蛋。
東大門籃子巷19號。
俞彥僑和張元、王曉帥兩人得有好幾個沒見了,關(guān)系還是從前的關(guān)系,并沒有因為時間變得不一樣。
還算整潔的院子里,三人坐在屋內(nèi)烤著爐火,說是喊俞彥僑過來聚聚,結(jié)果等他過來發(fā)現(xiàn)特么的啥也沒有。
那兩個孫子眨巴著眼睛,還想烤著爐火干喝燒白,沒辦法,俞彥僑只得跑到外面的菜市場提了些蔬菜鹵肉回來。
嗤嗤……
鍋里冒著煙,俞彥僑提著勺子將辣子炒雞蛋盛了出來,又拍了個涼拌黃瓜,把切好的鹵肉倒進(jìn)盤子。
“老張,還寫呢,特么的吃飯了!”
王曉帥端了張平板凳子擱在火爐旁,又從廚房拿了幾雙筷子,扭頭朝里屋還在寫作的張元喊到。
溫?zé)岬幕馉t旁,幾人圍在周邊,俞彥僑悶了口酒,呲了口,道:
“喊你們?nèi)ノ夷?,就特么的犟,一個二個的,槽性!”
王曉帥夾了筷子雞蛋嚼了嚼,伸著筷子指了指身旁木著臉安靜吃飯的張元,道:
“你丫的別跟我呲,老張?zhí)孛吹母还沸芩频?,一到冬天就不愛動彈?!?p> “呵呵……”
酒越喝越多,俞彥僑越覺得張元現(xiàn)在像是個病入膏肓的病人,他麻木的像是他筆下寫下的每個角色。
荒誕、放逐、墮落、混亂……
酒足飯飽后,三人繼續(xù)窩在火爐旁,似乎這里就是他們的生命源泉。
“呼……”
俞彥僑微黃的食指夾著燃燒的煙卷,深深的呼出一口白煙,雙目微微有些失神的看著火爐里被燒的赤紅的煤塊。
“僑子,明年過來幫我,這是我才寫到一半的劇本,你看看!”
張元那張肉乎乎的臉龐似乎很少笑,從而使得他面部的肌肉會僵硬,他木然的跟俞彥僑說,也沉默的抽著煙。
啪啪咔……
火爐里燃燒的煤塊或許是因為質(zhì)量問題,燒的跟木頭似的,在安靜幽暗的屋內(nèi)發(fā)出幾聲脆響。
時間在三個男人間的沉默中消逝,看完最后一頁,俞彥僑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
此時,他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有一塊碩大的石頭壓在他的胸膛,壓的他踹不過氣來,感覺自個的氣管都要被掐斷了。
“大概幾月份?我那邊接了個劇本,不過是一配角,挺快的,大概二月底開拍?!?p> “時間還早,到時候我扣(呼機)你!”
張元隨口撩下一句,指間的煙蒂扔到了火爐里,霎時飛快的燃燒殆盡,沒有絲毫的殘留。
看著他寬大的身軀,俞彥僑卻覺得顯得那么單薄,張元拾起他手里的劇本又回到了里屋。
爐火前的王曉帥扭扭屁股,拿著火鉗無意識的捅著火爐里的煤塊,淡道:
“之前那部片子在國外獲獎后,再拿回國內(nèi)去廣電,結(jié)果人家不搭理,只是撂下一句影片主題與現(xiàn)實不符,駁回了他公映的需求?!?p> 說著,王曉帥神色突兀的變得有些昏暗,嘴角露出似有似無的譏諷,唏噓道:
“我勸過他要不算了,老張說:他只是在記錄這個時代留下的腳印,并沒有其它的想法,
就算沒有影片,那還有文字,我在做大家都知曉的一件事,可有人就是不愿意去看見它,甚至把它掃進(jìn)一個看不見的角落,讓它埋在土里!”
聞言,俞彥僑神色平淡,彈了彈指間煙灰,緩道:
“張哥,這么喜歡搖滾?我覺得片子干脆叫《崔建日記》得了!”
“呵呵……”
王曉帥淡淡的笑了笑,火爐的紅光映照在他的臉上,似是映照他的內(nèi)心,年輕、熾熱。
“你是知道的,也是能看見這背后的故事,只是你也選擇蒙上眼睛,當(dāng)一個瞎子。”
俞彥僑掏出煙散給對方一個,偏著頭點著煙,眼簾稍稍低著,沉聲道:
“人們都喜歡花綻放的美麗,而它腐朽之后,誰會在意!人嘛,別把自己搞的那么累,
我從來不會自欺欺人,所以,我只是個旁觀者,未來?誰知道呢!”
……
大年三十,夜。
我們長大后總是抱怨,現(xiàn)在的年味不如小時候那般濃烈。
那么,恭喜你,你長大了,也成熟了。
隨著電視機里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的主持人的倒數(shù)聲響起……
10、9、8……3、2、1、0……
咻咻咻……
漫天的煙花爆竹在黑夜里綻放出五顏六色的絢麗煙花,大街小巷的孩子手里揮舞著仙女棒,猶如一個個精靈似的穿梭在黑夜中。
站在漠旗大盤雞門口的俞彥僑雙手插兜揚著頭看著天空,驟然用肩膀撞了撞身旁的許卓英,賤笑著:
“哎,不回去過年,反而留在我這,說,是不是想給跟我一起過年?”
許卓英的眉毛很好看,兩道秀眉如纖美彎月眉不畫而翠,只是人看著有點冷淡。
“呵呵……我還想爬上你的床呢,德性!”
她目如秋水的眸子翻了個白眼,自顧自的看著頭頂上的煙花,此刻的她不似平常那般英姿颯爽,多了些哀愁。
“別介!”
俞彥僑點著根煙,單手插兜扭頭戲謔
說完,俞彥僑轉(zhuǎn)身溜進(jìn)了店里,霎時,許卓英俏眉立豎,“噌”的追了上去。
大廳內(nèi),徐春紅和他丈夫五子、還有菊紅以及廚師、服務(wù)員,還有跑過來蹭飯的斗哥,
見俞彥僑還有后面的許卓英進(jìn)屋后,徐春紅從兜里掏出一疊紅包,朝眾人說道:
“從明個起,連放七天,所以,新年紅包我就先發(fā)了!”
“謝謝老板娘……”
“祝老板娘年年有余……”
“祝老板娘身體健康……”
“祝老板娘永遠(yuǎn)年輕漂亮……”
團圓飯,這是俞彥僑新搞的項目,當(dāng)晚也是火爆的很,把這間小店坐的滿滿登登。
每個人一張五十元的紅包,也讓每個沒有回家過年的工作人員稍稍有那么些安慰。
“僑娃,來年再接再厲?。 ?p> “要得,老板娘?!?p> 俞彥僑跟徐春紅兩人相視一笑,又見她很是貼心的也給許卓英發(fā)了個紅包,說道:
“姑娘,這是你的紅包,既然是僑娃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拿著嘛!”
“謝謝您,祝您來年生意興隆。”
等徐春紅發(fā)完手里的紅包,俞彥僑又從兜里掏出一疊紅包,舉起道:
“過年好!”
霎時,見又可以領(lǐng)紅包的工作人員,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笑容,齊聲道:
“過年好!”
一九九二年,猴年,蹦蹦跳跳的結(jié)束。
一九九三年,雞年,伊始于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