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威,金刀門第六代掌門人,身高七尺,闊而不肥,雄而沉穩(wěn),面如古玉,寸髯如林,有儒雄之風。年輕時曾孤刀入林,七進七出,每出必有所獲,或大蟒,或白虎,或巨猿,或黑熊,身披數(shù)創(chuàng)而不倒,陷入死地而再生。
“諸位,我金刀門已傳承六代,百年有余,先祖幾代奮戰(zhàn),才在這惡草黑林間殺出一片安居之地。自四代掌門起,就只有我金刀弟子殺進黑林、而沒有那群蠻獸殺出來的道理!
一個月前,雪狼群夜襲后山馬房,咱們死了兩名弟子,馬匹無一生還。這叫什么?這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本掌決定,金刀門子弟,凡有血性者,提刀入林,不斬狼王,誓不回山!”
“殺——”
“殺——”
“殺——”
“斬下雪狼王首級者,賜斬月刀!此刀由二品鑄刀師陳鐵手所鑄,用的是通天火山的鋼石,又經過了一年零兩個月的精心打磨。據(jù)說,此刀出世時是一對兒,本掌此次出行,僥幸得到其中一把。勇士們,想要嗎?”上官威將斬月刀高高舉起,在日光之下,通體銀白,凜凜如霜。
“想——”
“想——”
“想——”
修武場上聲浪滔天!
“廢話真多!”戴著面具的二爺咕噥一聲!
唐野卻是心動,他手里的落日刀,不正跟那斬月刀是一對兒嘛!想到這,對于斬下狼首這件事,他要與二爺好好商量一番。
狼皮作襖,狼首換刀,都給安靜,豈不快哉!
上官威仍在講話:“除雪狼王外,斬殺平常雪狼,一只狼首,一百紫幣。”
“好!”
“好!”
“好!”
場上弟子又是一陣歡呼,畢竟憑借大多數(shù)人的本事,斬殺雪狼王,還是異常艱難。
有人問,“若是不要斬月刀,能換多少龍幣?”
上官威笑笑,笑罵道:“沒出息的家伙,不要刀,倒想要錢,行,可換一萬紫幣!”
眾弟子說笑一陣,聽到這筆數(shù)額,直夸掌門闊氣。
“孩兒們,此行兇險萬分,黑林里,除了雪狼,還有各種兇獸。我知道你們不怕,更知作為一名刀武者,必須經歷生死,才能成為真正的高手。
我想告訴你們的是,要珍惜生命,命只有一條,要想辦法,不要魯莽行事。兇獸的體型比咱們大,力氣比咱們大,但智慧,它們連當我們的學生都不配!
你們,金刀門的好兒郎們,記住,不會動腦子的刀武者,不配成為一個高手!”
上官威這一頓語重心長,將眾弟子心頭的浮躁之氣摁下三分。
唐野聽得起勁,安靜的爹爹不愧是一派掌門,講的話有力量,有層次,有重點,既可以鼓舞士氣,又不至于讓大家浮躁輕敵。正欲與二爺分享時,發(fā)現(xiàn)他竟然睡著了!
上面是他親爹哎!
“你爹說得很有道理呀,二爺,你怎么睡著了?”
“誰睡著了!我是在思考。野獸不見得比咱們蠢,雪狼王就很聰明,狼群在它的組織下,分工明確,而且執(zhí)行力強。狼王讓沖,全都沖出去了;狼王不退,誰也不退!論這個,咱們做不到。
人是會害怕的,害怕又是會傳染的,最怕的莫過于死。所以如果遇到什么危險,咱們陣容肯定會散,會死很多人?!?p> “嗯,我明白你說的道理。但我就是想懟你一句,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看二爺又欲張嘴,唐野連忙道,“打住,不用懟我,我認輸。你們兄妹倆,嘴巴一個比一個厲害。”
“知道就好!”二爺對唐野及時認慫的表現(xiàn)很滿意。
關于行動方面的細則,則由副掌門進行補充。此次行動,兩人一組,五組一隊,弟子自由組合。各隊選出代表,抽簽決定入場時間。狩獵為期兩個月,超過時限,不做獎勵。若遇著緊急狀況,自救無力,可發(fā)射信號彈,七刀會輪流進行營救。但只要求救,所有收獲都不得結算獎勵......如此等等。
七刀,是金刀門的底氣,只是歷年來,廝殺不斷,或死于勢力爭奪,或死于仇殺,或死在兇獸嘴里,如今只剩三刀。一是險刀上官威,一是狂刀陸海,再一便是之前提過的無傷刀秦東——安靜的七叔。
他們皆是身負五重龍魂,已達到真武級的巔峰。有他們支撐,也給了弟子們巨大的勇氣。
一上午過去,除卻被強行留下的護院弟子外,其他弟子都一一組隊完成。在他們當中,備受矚目的有三支隊伍。
第一支,自然是少掌門上官安民的隊伍,他的副手是成天將迎娶安靜大小姐掛在嘴邊的山貓。
第二支,是二爺上官安心的隊伍,副手是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狼屠書生唐野。對于這個外號,唐野甚是滿意。
第三支,是狂刀陸海之子陸錚,副手是已故血刀王文山之子王仇!
誓師大會結束后,上官威允許每名弟子回家探親,好好陪一陪父母妻子,這是金刀門的傳統(tǒng)。無家可回者,或領些錢財,去鎮(zhèn)上瀟灑一夜,或留在山上,酒肉管夠。
出過多次任務的老手往往顯得平淡,他們經歷過生死,能活下來,除了膽大心細、武功高強之外,多少也有些幸運的成分。他們會格外珍惜這最后的時光,不會吃太飽,也不會喝太醉,微微熏的時候,就開始磨刀。一邊磨刀,一邊想過去的事情。
那些鬧得十分痛快的,大多都是頭一次出任務的新手。他們笑得大聲,喝得大醉,只當這是一場游戲,一點也不害怕。初生牛犢不怕虎,說的便是他們。這些人,將希望寄托在野獸的弱小上,將生命寄托在那臨死前的信號彈上,他們敬佩七刀那種層次的高手,以為身后有人,便可以狐假虎威。
二爺回到府里,派人將最后一名女子——花衣遣送回家。他厭倦那個自己。與雪狼王一戰(zhàn),壞了他的臉,卻也喚醒了他的心。過去的事情他沒有辦法改變,他也沒有辦法報復自己的父親,只有在死亡的凝視下,他才能忘掉一切。上官安心永遠記得雪狼王那雙幽亮的青眼,恨不得剜出來吃進肚子里去。
唐野早就與阿爺說過進山的事,阿爺沒有反對,默默點了點頭。唐百戰(zhàn)沙場一生,自然明白,本事都是拿命換來的。但他也明白,上了戰(zhàn)場,有九十九條路都是死路。只有堅持到底,才能殺出一條生路來。作為戰(zhàn)王府的后人,唐野,他的孫兒,必須要走上戰(zhàn)場,去創(chuàng)造他自己的榮耀。
不知怎么走的,唐野轉到了學堂門口,見里面亮著燈,便往里走去。安靜坐在地板上,手里捏著東西,見唐野突然出現(xiàn)來,下意識就往身后藏。
“師妹,怎么不去歇息?”
“不困,你們吃飽喝足了?”
“沒有,你二哥心情不好,早早回去了,我誰也不認識,就溜了出來?!?p> 安靜嘆了口氣,她很少這樣。
“二哥他出過很多次任務,可是,每出去一次,身邊就少一個弟兄。他把自己當成個災星,后不愿意跟人搭伙兒。要么就獨來獨往,要么索性不去。”
唐野聽到一慌,本以為是二爺照顧他,有個人搭手,總會好些,他心里還感激一陣。沒想到啊沒想到,居然是這樣。
唐野真想去找二爺好好說道說道,好好“謝謝”他的抬舉。
“哎呀,師哥,開玩笑的,看把你嚇得?!卑察o小指頭點著唐野,笑話他不經嚇。
“什么?沒有沒有,我命硬,不怕他。”唐野也只是裝作慌亂,他才不信這些無稽之談,倒隱隱更喜歡二爺一些,“師妹,放心,師哥我肯定把二爺平安帶回來。”
“就會吹牛!”
唐野吹噓一陣,沉默之際,又開始沒話找話。
“師妹,你的佩刀是什么?我怎么都沒印象?”
“我的呀,太多啦,數(shù)不過來,紫霞刀,紫煙刀,紫云刀,什么什么的,就是太多啦,每天出門還得挑半天,后來就索性不帶了?!?p> “也是,以你真武級的身手,還有那紫焰刀法,用不著帶!”唐野恭維道。
“你諷刺我?!”
“誤會誤會,我只是想,算了,回來再說。”唐野想把斬月刀當成禮物送給安靜,又怕說得太早沒做到讓她失望。
“什么嘛!吞吞吐吐的,受一次傷還矯情上了?!卑察o撇過臉去。
“那我說了,你可不許臉紅?!?p> 安靜微微怔住,眨眼工夫就胡思亂想得不著邊際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臉一熱,就要變紅。
“算了算了不說就不說這個給你我困啦要回去休息走啦走啦明天我要睡懶覺就不送你啦和二哥啦?!毙“察o噠噠噠噠胡亂說上一通,隨即將捏在手心的東西塞到唐野手里,不等對方反應,就往家奔去。
唐野端看一會兒,是個平安福,字繡得方方正正整整齊齊,跟印出來的一般。
第二天清晨。
二爺推門出來,門口站著本該昨夜就回去的花衣,嚇得他又退回門里。
“你怎么還沒走!”
“我等你回來?!被ㄒ抡f完,也不理他,徑直離去。
唐野吃完早飯,跟阿爺告別。
阿爺只說了一句話,“小心點?!?p> 出門時,唐野看到墻角有踩過的一地煙灰。他回頭一望,見阿爺又點燃了煙袋。
安靜起得很早,趴在山坡坡后面的草地上,看著金刀門的弟子們陸續(xù)集合,又看著他們慢慢離開。
“一定要平安回來!”
“爹爹答應我了,等我十五歲,就可以——”
行進途中,唐野問二爺怕什么。
二爺說:“我怕你拖我后腿!哎,你脖子上掛的什么玩意兒,晃得二爺我眼疼?!?p> 唐野把平安福往領子里塞塞,抬眉道:“不告訴你!”
“小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