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夏天至1993年夏天之四
參觀完蘇卓然的架子鼓后，阮慶帶著他們?nèi)チ诵↓埻鯊R附近一家小餐館吃午飯。
“上學往返的時間太長了?！眳^(qū)曉華吃完了桌前的大排面，抬頭看著低頭吃餛飩的蘇卓然。
話不多的阮慶到門口抽煙去了。
“嗯，是很長。”蘇卓然看了一眼站在門口抽煙的阮慶。
“為什么不住到你外婆家?！眳^(qū)曉華早就在地圖上查過了，離蘇卓然外婆家所在的莒仙路不遠，有公交車可以到她就讀的學校附近。
“曉華，你提醒我了?！碧K卓然眼睛一亮。
蘇卓然終于要去市區(qū)外婆家了。區(qū)曉華自然沒想到自己略帶私心的提議會促成這件事。
第二天，區(qū)曉華按照事先約好的時間來到蘇卓然家門口，他和張琴說還要拍照片，在去的路上他也確實拍了不少滾地龍的照片。
關于上學期間住在外婆家的提議，蘇卓然昨晚做了母親一晚上的工作，她說的理由很充分，最直接的好處，便是節(jié)省了大量往返時間。
此外，她住外婆家，肯定有利于緩和她母親和外婆之間的關系。因為不喜歡她繼父，外婆和她母親很多年前就吵翻了天，甚至鬧到要斷絕關系的地步。這么多年，除了過年外，她母親很少帶蘇卓然去外婆家。外公早逝，外婆七十了，常年一個人住，家里只有她舅舅每周去探望一次。她小時候外婆一直非常喜歡她，現(xiàn)在外婆年紀大了，作為外孫女，也應當陪伴在她身邊，盡晚輩的孝心。
最后的理由便是外婆家很寬敞，是一幢帶小院子的兩層平房，既方便居住，也非常適合她作畫。
“我媽答應了！”蘇卓然高興地舉起手里的茶杯，朝著坐在餐桌兩邊的區(qū)曉華和阮慶歡呼著。
她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們后，區(qū)曉華第一個提出要慶祝一下，他們又到昨天的小餐館里，叫了幾個菜。
區(qū)曉華自然是喜出望外，蘇卓然住到外婆家的話，他和蘇卓然就只間隔半小時路程了，差不多就算是鄰居了！看來他的祈禱真讓菩薩感動了，靈驗了。
阮慶則在邊上看著笑容滿面的蘇卓然低頭不語。
區(qū)曉華離開姨媽家回到市區(qū)后兩周，蘇卓然給區(qū)曉華打了公用電話，告訴他，她已經(jīng)住到外婆家了。
“曉華，外婆知道我要來的當天晚上，就把二樓的臥室整理好了。”
“太好了，那你暑期也住在外婆家不回去了吧?！?p> “嗯，還有兩周就開學了，不過我這兩天還得回去搬些東西來，畫板都還在家?！?p> “我來幫你吧，暑假也沒事，我們住的也不遠。”區(qū)曉華躍躍欲試說道。
“不用，你忙你的，他在幫我理東西?！?p> 區(qū)曉華心里咯噔一下，你忙你的，這話已經(jīng)昭示了他進不了她的生活圈。
“哦，小慶哥真好?！彼呀?jīng)稱呼阮慶為小慶哥了，至少在他們?nèi)齻€人的小圈子里，他擠在他們當中，或許只是因為他們倆在滾地龍壓根沒有共同的朋友吧。
“對了，你明天有空嗎，到我外婆家來吃午飯?！?p> “這個方便嗎？”區(qū)曉華撓了撓頭。
“來吧，阮慶也來，外婆說要謝謝他幫我搬東西，我說讓你也來。”
“可是我沒有幫你什么?！?p> “因為你的建議，我才能住到外婆家呀?！笨磥硖K卓然對能離開滾地龍是真心歡喜。
“哦，那好，你把地址告訴我下?！?p> “莒仙路23號甲，靠近孫家橋。明天中午，不要忘記了?！?p> 第二天，區(qū)曉華和父母說和同學去看電影，他不想把表姐同學的事告訴父母，以免父母和姨媽串話。
中午餐桌上坐著五個人，頭發(fā)花白、慈眉善目的外婆，身材干瘦的舅舅，穿著運動衫褲忙的滿頭大汗的阮慶，扎著馬尾辮一身短打的蘇卓然，還有就是屁股沾著馬桶凳邊緣動作拘謹?shù)膮^(qū)曉華。
“哎呀，小然，你這個同學太能干了，這才多少時間啊，就弄出一桌色相俱佳的菜來?！蓖馄磐顟c笑個不停，“這手藝太好了，我好久沒吃這么多了?！?p> “外婆，您喜歡就多吃點。”阮慶擦了擦額頭的汗。
“外婆，那以后他經(jīng)常來給你做菜?！碧K卓然趴著外婆肩頭。
“那哪行啊，你同學不上學嗎？你這丫頭真是的，他又不是你的…”外婆剛想說“傭人”，又覺得不妥，忙改口說，“對了，你這同學也是畫畫的嗎？”
“哦，不是，外婆。”阮慶忙擺了擺手。
“哈哈，他不是，他呀，自己做點小生意，現(xiàn)在打算在市里找份工作。”
“個體戶？”坐在邊上的舅舅打量著阮慶。
“個體戶有啥不好的，我看現(xiàn)在做個體戶的人多了去了?！蓖馄排牧讼戮司说母觳?。
“就是千萬不要像呂斌那樣搞得不三不四的?！本司撕吡艘宦暋?p> “唉，別提這個呂斌。”外婆嘆了口氣，望著蘇卓然。
蘇卓然知道，只要她一提起繼父，外婆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媽真是瞎了眼，找了這么個男人，這個男人以前是犯過事的，當時你媽要和這個人在一起，我和你舅舅是堅決不同意的?！?p> “外婆，呂叔叔犯什么事了？”
“你媽沒和你說過嗎？”
蘇卓然搖了搖頭。
“也是，你那是才多大，又懂得什么?！蓖馄庞謬@了口氣。
“他呀，在外面總是拈花惹草，當年我們一看這個人的樣子就不對勁，我還專門找了你媽廠里的領導，疏通了關系，找到他檔案看了，他不是R市人，在以前單位因為作風問題被處分過。”
“你媽肯定是鬼迷心竅了，那年我不同意你媽嫁給這個男人，你知道嗎，那個人竟然沖到我這里，和我鬧，你舅舅和他還大吵一次，把派出所的人都驚動了。這人啊，肯定不是好人。不過這次她讓你來我這住，算是做對了，我可不放心你和這個男人住在一起?！?p> “沒事的，外婆，我看呂叔叔對我還挺好的?！碧K卓然還是第一次聽到她繼父的歷史，回想起來，繼父看人的眼神確實有點古怪，但對她很客氣，也并沒有什么出格的行為。
“不說這人了，眼不見為凈。對了，小然，你還是住在我這里，一想到這些，我就心慌?！?p> “不慌不慌，外婆，我以后就住這里讓你安心。”
“嗯，這才好。我和你舅舅是看著你長大的，這么多年，你媽就守著你不放，我是一直想你來看我的呀?！?p> “以后還是這規(guī)矩，那個人不能踏入我們家?！本司颂崞鹨恢粺?，接了阮慶遞上的打火機。
區(qū)曉華看到阮慶的眉頭皺得緊緊的。
“你們倆長的怎么一點不像?！蓖馄磐蝗豢粗顟c和區(qū)曉華問道。
“他們怎么會長的像呢。”蘇卓然也好奇地看著他們。
“小然啊，你不是說他是你同學的弟弟嗎？”外婆指著區(qū)曉華。
“這都哪呀，外婆，曉華是我初中同學的表弟，不是阮慶的弟弟?！?p> “哦，我想呢，這小伙白白凈凈的，怎么也不像他。”
蘇卓然捂嘴大笑起來?！巴馄拍阏媸堑?。”
“這兩小孩，看著都很不錯，尤其是他，菜做的好的男人不會錯?！蓖馄庞幸鉄o意地說著，“小然，你以后多讓他們來家里玩?！?p> “還是外婆好，外婆，我媽要是來，你別和她說我和我同學來往?！?p> “不說，和她說什么。”外婆撇了撇嘴。
“就你媽這眼光?！本司瞬灰詾槿坏負u著頭。
“外婆，我這幾天還要回去拿東西，你看有什么要帶給我媽的嗎？”
“哦，倒是有一些，等我理出來給你?！?p> 區(qū)曉華一聲不吭坐著聽著他們的話。
用完午飯，等舅舅走后，外婆便去里屋睡午覺了。
他們?nèi)艘黄鹗帐巴肟昶饋怼?p> 一樓的廚房有點暗，蘇卓然還沒習慣東西的擺放位置，膝蓋一不小心被一條凳子撞了下。
“沒事吧?！比顟c扶著她坐到院子里竹椅上。
“痛死了?！碧K卓然朝他抱怨著，又瞄到區(qū)曉華站在邊上，頓時臉上一紅。
突然嗖的一聲，廚房里竄出一個東西，飛快地從蘇卓然腳邊蹭了過去。
“啊?！碧K卓然嚇得大叫一聲，一下子跳上了椅子。
“什么，什么東西?！彼@呼著，手指死死掐著阮慶的胳膊。
區(qū)曉華也被嚇了一大跳，那東西也碰到了他的腳。
“是黃鼠狼?！比顟c盯著那東西竄出院子的方向。
“啊?！碧K卓然又大叫了一聲，站在椅子一把抱住了阮慶，兩只手緊摟著阮慶的脖子，臉色煞白，雪白的額頭和頸邊暴出青筋。
“哪來的黃鼠狼？”她閉緊了眼，一動不敢動，“它還在嗎？”
“早走了。”
“你騙人?！?p> “是真的?！?p> “這里是市區(qū)，滾地龍都沒有黃鼠狼，這里哪有?！?p> “你看那個方向有山巒，潮濕天山里的黃鼠狼不就出來了嗎？”阮慶隔著院子圍墻指著西邊方向隱隱露出的山巒。
區(qū)曉華順著他指的方向，那里是R市近郊的云麓山。
蘇卓然這才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被阮慶攬在懷里無法動彈，區(qū)曉華站在邊上看著她，羞地低垂下了眼簾。
“肯定是你剛才在廚房驚動到它了。”阮慶松開了抱著她的手。
“我們哪天去云麓山玩吧?！碧K卓然望著遠處的山巒。
“你不怕黃鼠狼？”
“討厭?！碧K卓然踢了阮慶一腳。
阮慶呵呵笑了，區(qū)曉華很少看到他笑，他笑起來也很有男人味道，這也是區(qū)曉華最后一次看到阮慶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