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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蕪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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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蕪記事 藍原信長 2529 2022-10-08 22:09:33

  黃昏過后的一小段時間,對我而言是一種享受。

  我不開燈,腳對著床頭躺下,從我左耳邊吹過的涼風使我想起現(xiàn)在的季節(jié)。我可以按照我喜歡的姿勢躺,即使是把腳放在枕頭上都沒有關系,只要我之前洗過腳或是之后打算洗枕頭。

  把頭倒向左方,我能看到灰藍色,大片大片的灰藍色,幾乎塞滿了陽臺。

  余暉已經退去了,這里只剩下越來越黯淡的陰云,而陰云還在維持著那一點岌岌可危的光亮,即使它知曉自己最終會成為一片黑暗。

  在它腳下逐漸增加的是城市的光,它們不會被黑暗吞噬,只會隨著黑暗的到來而顯得越發(fā)明亮。但它們是分散的,他們只是明亮得刺眼,遠遠比不上那廣闊的灰藍色,凄美而悲壯。

  我要時時注視著那片陰云,那些灰藍色如我所知地在變得黯淡,可我又做不了什么,我只是和它一樣躺在天空上。

  一直到黑夜徹底地降臨,困意試圖攻擊我的最后一絲意識時,我驚醒過來,知道我短暫的享受結束了。我的身體得到放松,靈魂沒有得到洗滌,因為清醒的靈魂不需要過度的洗滌。

  ……

  今天是有約的日子。

  很可惜的是,今天沒有下雨。

  周日的下午如果缺了點雨,那就不能算是完整。

  良音披上她好久沒穿的米白色開衫,終于有了一些大人的模樣。

  朝著天吹口哨,或是低下頭數(shù)地磚,無聊的雙眼時刻都在旅行。

  同樣的終點站,同樣的書店,同樣吵鬧的一樓,和同樣只是遠遠瞥過一眼的她們,無需過多的交流,失約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像往常一樣閉上雙眼,試著去一些比較少去的地方,從黑暗中抓著了那本書,是良音看一次吐一次的古代言情,字里行間溢滿了花癡作家不切實際的幻想和口水,就像是被脂粉熏香處理后的餿面包,浮夸而華美的文字令人作嘔。

  ……

  良立日輕搖折扇,秋風便夾著如酥的細雨濡濕了她銳利的下顎。臂中夾著的書卷氤氳著清香,被她的體溫一點點加熱。

  她步入私塾時,隱約聽見里面?zhèn)鱽砼拥奶淇?,如若蓮子心碎、云霞嘆別,令她揪心,令她動容。她順著那聲音,越走越快,最后,直直沖進先生的書齋中。

  眼前,是一個身理紅妝,淚染胭脂的妙齡女子,也是往日嚴厲而又疼愛她的先生,木寧海。

  木寧海未曾想到良立日會來,更沒想到自己這副模樣會被她看見。

  “良生!……何故……”

  木寧海發(fā)現(xiàn),自己已然不能同往日一樣從容地與良立日交談,她的聲音因為悲傷而顫抖,因為抽泣而斷絕。

  良立日少許站立,眼中變化出震驚與毅然的神情,她將折扇擱在一旁的小幾上,但隨之而來的不是向木寧海作揖,而是面無表情地向木寧海走來。

  眼見青色的衣袂越靠越近,而作為先生的卻臉臉上的淚痕都來不及擦干,更別提做何掩飾了。

  她的驚恐,她的無助,與她此刻失去一切的悲哀,她如同一片將要凋零的枯葉,只能苦苦央求。

  良立日靠過來了,她身上有一股桀驁不馴的蓮花香氣,伴著濃重醇厚的酒氣,溫熱地將木寧海包圍。

  誰知,良立日將那逢掖撐開,獨獨將那梨花帶雨的小娘子裹進來。

  繡著青蓮的逢掖,曾被先生批評過過分招搖,但現(xiàn)在卻成為了她保護先生的無上法寶。

  以一放蕩書生酒墨揮灑的胸懷,包納一無所依靠的孤弱女子,此刻,她不再是她的先生,她不再是她的學生。

  “良……”

  “老夫南陽高士,不容女子遺淚垂涕?!?p>  良立日低沉的聲音從她耳畔傳來,溫熱而深沉的吐息穿過她的紅紗,直至心底。那個放浪形骸的良生,即使早知她有此一面,真正見到時,也依然次次不能免其蠱惑。

  仿佛,身心全部交予了她……

  仿佛,這紅妝本是為她而理。

  ……

  “怎么樣?”

  “不怎么樣?!?p>  良音一點沒有受打擊的樣子,依然興致勃勃地拉著檸海的手同她嘮叨著。

  “但是,還是有可圈可點之處的吧?比如人物很真實!”

  檸海的眼神已經死了,她想狠狠地白良音一眼告訴良音:“我對你剛花十分鐘創(chuàng)作出來的古代言情小說沒有任何興趣”,但她知道這對良音來說是無用之舉,甚至可能會起反作用。

  那就點評一下她敷衍一下吧,但檸海又不知從何說起。這部粗制濫造的小說充滿著花癡思維和各種各樣的不合常理之處,同時還包含對現(xiàn)實人物個人名譽權極為露骨的侵犯,然而這似乎在作者口中還是一種優(yōu)點。

  “不是,說到底,這到底是在講什么事情?”

  “不是很明顯嗎?你是我的私塾先生,我是隱藏為普通學生的南陽名士。在你大喜的一天,你思慕已久的未婚夫被發(fā)現(xiàn)死在家中,你變成了望門寡,悲痛欲絕之下,你來到了你最熟悉的地方,也就是你的書齋。這時,我?guī)е鴷坝陙硐蚰阏埥虇栴},卻意外發(fā)現(xiàn)了你躲在書齋里哭。身為南陽高士的我,在這一刻,放棄了自己的偽裝,將黑暗中的你擁入懷抱,在你經歷人生劇變的時候向你展現(xiàn)了真正的自我,是不是特別感動?”

  “我想吐?!?p>  聽懂了整個故事后果然更加后悔起來,良音甚至還毫無顧忌地直接把最后的一點偽裝也爽快地撕去了,直接用第一人稱進行敘述。

  “但是很真實。”

  “一點都不真實,我要是經歷了這種事我就去上吊?!?p>  “到時候就需要我登場了?!?p>  “……冒昧地問一下,結局是怎么樣的?我死了嗎?”

  “我們幸??鞓返厣钤谝黄鹆恕!?p>  “要不還是寫死我吧。”

  “你沒有死的動機了,你從那天得知了我南陽名士的身份后,以后意識到了我一直以來不拘一格的瀟灑,每每屈服于我的控制欲,最后我承諾要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你都幸福得昏倒了?!?p>  “這已經夠我死很多遍了?!?p>  檸海在飯點的食欲已經快要被消磨殆盡了,再講下去她可能會把中飯都吐出來。

  “為什么??!我有那么不好嗎?”

  “不是,你在故事里面不是女的嗎?”

  “對啊?!?p>  “我也是女的?!?p>  “對啊?!?p>  “那你為什么會……這樣那樣?”

  “因為我們是同性戀啊?!?p>  此言一出,檸海察覺到周圍人看向她們的視線肅然起敬了。

  “你可以是,別拉上我!”

  “你未婚夫都死了,望門寡是不能再嫁的,不娶我的話你就要孤獨終老了?!?p>  檸海扶著額頭,她真希望這是一場夢,上一次這么想還是在自己初中秋游坐過山車的時候。

  “再怎么說,我那個未婚夫怎么就莫名其妙死了你也沒交代。”

  “當然是我派人去殺掉的。”

  真可謂預料之外情理之中,最離譜最合理最滑稽最嚴肅的答案。

  “你是西門慶。”

  “哪有,西門慶那是見色起意,我對你可是愛慕已久。”

  檸海終于是無話可說了,她無語地站起身來,這對良音來說是一個“服了你了,走”的信號,也是勝利的信號。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檸海從良音的“小故事”中產生如此大的挫敗感了,她每次都覺得自己確鑿地受到了莫大的恥辱,但說不出是哪里。

  良音很高興,還有點得意,即使是她,平時也不是什么話都會往外說,但這次她有理由可以把那些平時不能說出來的話說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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